他吻了她的额头,低喃了声:“杜……若……息……”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如此细致的叫一个女人的名字,每一个字咬得轻却极为性感撩人,魅惑无比。
    ……
    海城,从病房出来,唐宴站在医院花园里,一手覆上额头,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的厉害,他知道必须告诉她的,但是杜母的话却也在他耳畔不断响彻,“不能告诉她,绝对不能告诉她!”
    太阳穴跳动的厉害,他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手机,然而,“该死的!”她的号码他不知道,除非杜母愿意告诉他,或者他去查!
    杜母每个星期都会跟杜若息通电话,但是她从没把自己的病情跟她说过,这次要不是她不小心晕倒在小区花园被邻居送到医院不知道怎么联系杜若息也不会找他,还好他的号码一直都没变,那个邻居因此能通知到他。
    他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杜母竟然得了那么严重的病症,这些年来,她一直待他如亲生儿子般,对于杜母或许因为杜若息的缘故他对她比他亲生母亲还要亲上那么几分,他眼神沉痛的闭了闭,只觉无力。
    连抽了好几根烟,他的情绪才渐渐沉淀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出去买了点水果营养品回来,杜母躺在病床上,身躯羸弱,医生已经走了,只有一个护士在整理,她看着他进来的身影,招了招手,笑容虚弱,“小宴!过来。”
    “伯母!”唐宴在她身边坐下,掩去眼底的情绪。
    “小宴,对不起,我之前说话声音重了点,你别放在心上,若息的性子我知道,我不忍心让她为我的病痛苦,她痛苦我也会跟着难受,所以千万别告诉她好吗?”
    杜母也知道些唐宴的性子,知道让他别说很难,但是她还是想要说服他。
    唐宴挑花眼闪了闪,沉声道:“伯母,这么大的事我真的没法帮你隐瞒,你既然知道若息的性子,也应该知道她若是知道你还试图隐瞒她,她将会更痛苦!”
    似乎能看到女子悲痛的场面,他若不告诉她,他想她这一辈子都会恨他的吧!
    “小宴,我这一辈子最亏欠的人就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活得开心,但是老天似乎老是跟我作对,若息前半生不幸,后半生却还是毁在了一个男人的手中,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但是若息心性善,个性倔,一旦决定了的事便从不会改变,我不能为她做什么已经万分愧对她,怎么能还在她的心上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的滚落,到最后已是掩嘴恸哭。
    唐宴看着她越来越失控的情绪,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眉心紧锁,柔声安抚道:“伯母,别说了,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还是先休息吧。”
    “不,小宴,你先答应我,答应我,千万别说,好吗?好吗?”
    杜母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一个母亲的乞求,唐宴听着她激动不已的声音,不想刺激她情绪只好沉痛点了点头,“伯母,你别激动,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
    杜母抓住他的手腕,泪眼闪烁,颤声道:“小宴,我只有若息这个女儿,但是我一直把你当成儿子一样来看待,我曾以为若是你跟若息在一起,那么那个家也算完美了,但是若息,若息……”
    她喘了口气,继续道:“我若去了,小宴,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下若息那个傻丫头,她看起来很坚强,但是当她的肩上负担太重她也会累,会崩溃,她其实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坚强的抗下所有,为了不让我担心,她抗的太辛苦,但是我知道她一点也没她自己看上去的那么坚强!”
    “我明白,伯母,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你照顾若息的。”
    唐宴眼眸动容,面色郑重,对于杜若息他从未想过放弃的念头,她早已深入他的骨髓让他想挖也挖不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谢谢你小宴,谢谢!”她带泪含笑,看着唐宴心中发堵发酸,眼角微微酸涩。
    杜母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索性将心底的想法也一并说了出来,“小宴,如果可以……让若息忘记一切,忘记全部,跟你在一起吧,我坚持不了多久,她到时知道我的消息怕会情绪崩溃,我想了很久很久,或许失去记忆对于若息来说是一个解脱,完美的解脱,没有孩子,没有我,没有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那样的她或许能活得开心一点,下半辈子能过的幸福一点,所以,我所说的照顾是希望你能帮我让她失忆然后带着她幸福的过下去!我只相信你,在这个世上只有把若息交给你我才能完完全全的放心。”
    这个想法在她心头酝酿了很久,她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法子,虽然很残忍,但是方法无疑是最好的,她若去了,若息记不记住她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的女儿幸福,她什么都愿意牺牲!剐去她的记忆,她的人生将是新的——
    “伯母!”唐宴双眸震骇,完全被她的话惊住了,失忆!失去一个记忆对于人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伯母怎么能那么残忍,他眼神沉痛,呼吸都厚重了几分,“伯母,你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若息,她还有孩子,她不会想要连他们都忘记的!”
    “小宴,别拒绝,别拒绝好吗?这也算是我临死前最后的遗言,你若是不能答应我至死也不会瞑目!”杜母声音凄厉,泪如雨下,胸口起伏的厉害,情绪激动的不得了,突然,她抱着头痛苦不堪,唐宴看着她的摸样,被吓坏了,忙按响床头铃声,“伯母,伯母!”
    杜母紧紧的拽着他的手腕,仿佛拽着的是她最后的希望,“小宴,答应我……答应我……”
    唐宴眼神涣散,几度出口拒绝的话都不敢吐出,杜母抓着他越发紧了,“小宴,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若想我安心的去,那便答应我——”
    他唇瓣颤抖的厉害,眼眶赤红,眼神光泽在一寸寸破碎!
    这时,奔进来大堆的医生护士,唐宴急忙让位退了出去,他很怕他再待下去一急之下便脱口答应了,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看着里面杂乱的抢救,抹了把脸,重重一拳砸在了后面的墙面上,他的身子软软下滑跌坐在椅子上,他的脑子很乱,很乱,只要碰上杜若息的事情,他的理智,他的镇定仿佛一夕全部不见了。
    他到此刻还是无法相信自己刚才耳朵所听见那番话,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到底痛到什么地步,爱到什么地步,让她做出如此沉重的决定,忘记生她养她的母亲,让她忘记她的儿女,忘记一切,从头开始——那样的人生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失忆虽然能让她不痛,但也是在摧毁她,颠覆她的人生给她一个新生,到时候出来的不过是一个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前生的女人!那样的女人能幸福吗?能幸福吗?能幸福吗?他一遍遍的问,但是心中一片漆黑仿佛有一个无底洞让他完全摸不到答案,他完全一点也摸不到。
    他双手撑着太阳穴,全身颤抖,只觉得头快要爆掉了!
    小栖跟凉凉是她人生的全部,他若是硬生生将他们从她心间挖去,她该有多痛!
    凉凉跟小栖又该有多痛,他们还那么小,若息是他们的人生支点,他怎么能如此残忍的抢走她!
    整整几十分钟,他挣扎彷徨不已,甚至恐惧……
    病房内的抢救也在进行着,房门开启的那刻,他冲过抓住医生紧张问道:“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晚期,这段时间最好什么都顺着她,切忌不可让她再次情绪失控,否则会加剧癌细胞扩散,那样她的存活的时间将会大大缩短。”唐宴放开他,茫茫然的透过玻璃望着里头闭目的杜母,只觉得心被挤压的难受,几乎要窒息了,眼角一滴泪闪出刹那消失。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残忍!若息,若息……
    “啊……”
    他拔腿飞奔,跑过走廊,一路横冲直撞,爬上重重楼梯,冲上天台,朝着天大叫,疯狂的大叫,以平复内心的狂乱!
    076我妻子【手打更新】
    “啊……”
    床上的女子猛然惊醒,坐起了身子,颤抖的厉害,她大口大口的喘气,紧抓着被子的手骨节青白。
    她做了好可怕好可怕的一场噩梦,梦境里,那个地方空白一片的茫茫然只有她一个人,母亲在跟她告别,她的孩子跟她告别,她想抓住他们却怎么抓也抓不住,她疯狂的大叫却是一片空白!到最后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站立。
    梦境真实的仿若发生在眼前,她捂住脸摸了下竟是满脸泪痕。
    离开母亲那么长时间,距离孩子离开也有五天多了,难道是太想他们的缘故?
    “怎么?做噩梦了。”
    她惊醒的那刻,男人也随着她坐起了身,从身后抱住她,轻吻她的墨发,眼眸深邃。
    “没事。”
    杜若息醒神,推开他的亲密,盖上被子背对着他重新躺下。
    他虽然没碰她,但他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占据她的心,男人的气息让她惊惧,她一点也不想熟悉他的气息,但是他与她每晚躺在一张床上,他抱着她,那气息如影随形,一点点的渗透入她的灵魂,她害怕极了,她一点也不想爱上他!
    若是可以,她宁愿他只是占据了她的身,放过她的心!
    慕四少眼神闪过阴鸷,许久不曾显现的阴冷气息重新浮现,不过一瞬,他眼睫垂下,重新抱着她,吸取她身上的味道。
    不急,他会慢慢侵占她的全部!
    她的背紧贴着他,契合完美,但是心却仿佛隔了好远好远。
    这种让人抓不住的感觉,让慕四少很不舒服,他翻转她的身,指尖不经意触及她脸上冰凉的泪痕,眼角上扬,单手勾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一点点吻去她的泪,“为什么哭?”
    他的吻太温柔,充满怜惜,杜若息却觉得这个男人残忍极了,他给予她温柔的毒药,想看着她一点点沦陷。
    她从不回应他的吻跟亲密,他也不恼,吻干她的泪痕便作罢,也没再问,他知道有时不能逼她太紧,否则会适得其反。
    她闭眼再次安睡,但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心头沉甸甸的,脑海里纷乱,想了很多却也什么都没想,昏昏沉沉中,感觉天似乎渐渐亮了。
    这天,她打了电话给杜母,可家里没人接听,她拧眉,心头抑郁,却只能安慰自己她只是出去了,等下中午再打看看。
    医院,唐宴来的时候,他请来的护理正在给杜母喂食,今天她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唐宴没进去,只是透过玻璃窗看了眼后去天台上吸烟。
    醇厚的烟草味麻痹着他刺痛的心,他缓缓吐出烟圈,瞭望远空,深蓝天幕,白云连绵,景色很好但跟他的心境却是完全反面的。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但是还是无法做出决定,杜母没再逼他,但是他知道她在给他缓冲的时间等他答应。
    抹去一个人的前生,不是在画布上抹去一幅画那么简单,画画不好是可以用橡皮擦抹去,但是人生不是这样的。
    他无法做到那么自私,但是一想到那个男人的强势他又想自私一回,失忆靠人为也是可以的,虽然不知道杜母怎么想到这个方法去的,但是世界上确实有能让人失忆的技术,催眠无疑是最好的,毫无痛苦。
    他想着想着渐渐感觉不对,原来他不知不觉中竟然在认同这样的做法,连用什么方法都给它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