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期许便是他能温柔一点,让她能好过些。
    那男人似乎是见她不看他,便蹲下了身子,入曾梦痕目的便是一张年轻的脸,带着痞气的笑意,“怎么,丫头,对你相公没信心吗?”
    “臣妾不敢。”她将眼睫垂得更低,伪造出一副娇羞的神情。那男人却也不深究,伸手便褪去了她的衣裳,动作圆滑熟练,显然平时玩过的女人不会少。
    曾梦痕闭了眼睛,任由着男人将她压到身下,然后抹去她脸上的妆容,“擦这个对身子不好。”最后,他翻身一躺,“脱衣服睡吧。”
    于是他就自顾自地睡着了……
    喂!
    曾梦痕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本想着就这样也好,好得很,却忽然又意识到,这不就是意味着这太子不待见她……不待见她,让丞相那混蛋失了望,那曾天佑……会不会……
    有些紧张,她抿了抿嘴,想着怎么也得把缘由问清楚了,就开口轻声叫道:“太子……”用的却还是装柔弱的把戏。
    “怎么了?”语气之中仍满是轻佻,这可和现在和柳下惠的状态不一样。
    “臣妾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话说完,又觉得自己很贱,人家不上自己,自己还得逼着人家么?
    再说了……她是为了什么呢?曾天佑,那个把她送到这里的男人吗?
    曾梦痕,你是发了什么疯,才把自己的尊严放到那个男人的脚底下任他践踏!
    想到这儿,她的心忽然就冷了。
    “怎么,这么想要啊?”而另一边,男人已经利落地起身,猛地压到她的身上。嘴唇轻轻磨蹭起她的脖子,他伸手扯去她的腰带。
    她的身子明显一僵。
    感受到温热的大手顺着腰游移,天知道她是废了多大的气力阻止自己打掉那只手。
    只是,男人却在关键的部位停下了,轻笑两声,他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开口道:“可惜,我可是对没张开的小丫头性致不大的哦。”说着,顺势躺在一边,不再理她。
    曾梦痕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时不太能搞清楚状况:她这算是撞上大运了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男人让她有些……微妙的熟悉感?
    哥哥只有我,我也只有哥哥。
    那年,阳光很刺目,洒遍了雨后泥泞的小径。鼻翼见萦绕着的仅是泥土青草的香气,偶尔蝉鸣。
    初夏。
    我去抢哥哥手里的窝头,哥哥不给,拿着窝头四处转悠。我眼巴巴地跟在他的后面,扁着嘴就要哭。实际上,我也马上就哭出来了。
    七岁小女孩吃得也许不多,但也不能不吃。那时我只知道整日跟哥哥要东西吃,却从不知哥哥也很饿。
    后来,哥哥见着我的眼泪,犹豫了一下,就把窝头给我了,我早就知道他最见不得我哭。但是他也因此揉了一下午的肚子,长大之后我才知道,他那是因为饿坏了。
    彼时的我,太不懂事。
    可是,如今想起当年,还是满心幸福……我是家中最不出力的一个,却也是最不会挨饿的一个。娘总会时不时塞些东西给我吃,摇着头看我怎么也不能改观的皮包骨头的细瘦胳膊,哥哥的吃食也时不时会被我眨巴着眼睛抢走。最后,就连哥哥从树上掏的鸟蛋打的枣,也都会落进我的肚子。
    那样的日子,却是回不去了吧?
    村里闹起了饥荒,又发了大水,死的人多了,瘟疫也来了。
    身子在一夜之间发起了奇怪的疹子的爹娘把所有能带走的家当都给了我们,然后将我们赶出家门。哥哥跪在门前,央求着要与他们同生共死,却无论如何都跪不出爹娘的回心转意。
    爹娘要我们活着。哥就决定带我活着,讨饭为生。
    那时的日子,看着也许会很苦,在我记忆里,却从未这么觉得。哥哥把我护得很好,他学会与人凶悍地打架,整日落得一身的伤,我却也因此从来没被欺负过。饿?饿也许挨了吧,也没怎么记住。
    我就喜欢跟在哥哥身边,什么都不想。
    我们的日子如是过得很好,直到遇上了拍花子。身旁幼童们的遭遇告诉我们,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于是,哥哥瞅准了个机会,带着我逃了出来。却无奈,我根本就是个拖累。
    可是哥哥不愿扔下我。
    真傻,带着我,会连自己也走不掉的啊!
    我使狠法子,用尽一切方法终于逼他走了,然后自己被他们带走。那时候,也就是安心了的。
    我答应哥哥会活下去,等他救我。我一直都记着这句话。哥哥在我心里是万能的,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我被卖到了娼馆……刚被卖去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们要我做什么。
    是像那些姐姐一样对着男人微笑就可以了吗?
    浓妆艳抹的女人让我叫她“妈妈”,她看着已经被洗得干净的我,点了点头,说:“有清冷的气质。”一句话,就决定了我十年的命。
    她们要我修琴棋书画,从不顾我练琴练得手指发烫气泡,不顾我下棋下得头脑发胀,不顾我学书学得手腕发酸,不顾我画画画得臂膀生疼。
    当然,这些都还不很难以忍受,最难的是,她们开始不许我多说话,不许我哭不许我笑,不许我露出表情,如是去做她们口中的“清冷美人”。
    可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说禁言就禁言的。所以,因为一个笑脸一句多言挨打受罚就成了我的家常便饭。
    渐渐地,我觉得,我已经与原先大不相同了。不仅仅是外表,更是心。我的心开始冷下去,我开始变得……莫名其妙。
    我不恨任何人,除了他,我的哥哥。
    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恨他。是因为他放我在这里受苦,自己也许在吃香喝辣?还是因为他没有履行他的诺言,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来救我……
    我却知道这都不是。我越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我想不通,便渐渐不愿多想了,开始一心一意周旋在这样那样的男人之中,因为这样无疑会让我的日子好过很多。
    我比谁都了解男人。像越得不到的他们越喜欢,像越对他们不假辞色,他们便越要粘着你,越要为了你对他们多说一句话高兴上半天。
    一群贱骨头。
    我看着他们以为他们是花了钱玩弄我,却不知实际是我拿了他们的钱,被求着去戏弄他们。我成了江南的头牌,得了“素姬”这样的称呼。大概是因为在那些男人的眼中,我算得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类吧,清清淡淡,配得上那个“素”字。
    可我知道,我不是。
    不管怎样吧,至少,我的日子过得很好。没人能真正毁了我的贞洁,我的脸和名气让那群傻男人争个头破血流却从未分出个高下。我的日子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为什么,我不开心?从未开心过……
    这个问题,到了一个权贵真正的拍到了我的初次时,我才明白答案。原来那是因为,无论我看似多么春风得意,在内心深处,我还是明白自己的处境的吧。再风光,也不过一个妓女。没有自由,连风光铸造出的尊严都只是假象。
    我被折磨了一夜,他用最恶劣的粗话叫我,带着戏谑侮辱我,让我赤|身裸体展现在众人面前,告诉他们平日装出一副圣洁模样的我实则是如何如何的……
    话语不堪入耳,我却清楚地知道,我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利。
    那年,我十八岁,其实已经是个老姑娘了。我把自己拖得太久了。
    此事之后,仿佛积聚已久的什么都被倾泻了出来,我的地位随着名声缓缓坠落,直到被一干新秀取代。而我,也快二十了。
    这于娼馆的女人已经是致命的年纪了。
    终于有一天,早已开始漏水的堤坝轰然倒塌。一个男人买下了我的命,仅用了相较于我的初夜而言两成的价钱,却已经让“妈妈”眉开眼笑了。她甚至还未那个男人专门置出个台子。
    我知道他要对我最什么。
    哪个地方都不泛怪人。断袖的也好,好于施虐的也好。而我就碰上了个最爱用残忍的手段玩弄女人的。
    他几乎请了全城的男人来看我,他们剥光了我的衣服,将我“极富美感”地绑起来,施虐。奇异地,我却丝毫不知反抗。也许是“妈妈”多年的调|教其实也是起了效果的?我永远比谁都要冷静。
    凌虐,痛不欲生。
    我想我会死在这儿。会的吧……
    但是我没有。痛到意识朦胧,我却清楚地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不是什么“素姬”,是宁儿。啊……是啊,我还有一个正经的名字的。我叫徐宁,那是爹娘给的名字。
    人快死了,也许都比较喜欢怀念过去的吧。正如现在的我。我恍惚看到了爹娘,他们像儿时那样对我温柔地笑,爹又在板着脸训斥我不懂事了……
    我还看到了哥哥,他骑着高头大马,亲自来救我了……
    我睡了过去,想着自己再不会醒。
    ……
    我没想到,自己还可以醒过来。
    死,就是这样的感觉吗?身上的伤已经不很疼了,原来死并不难受。
    一只手忽然触摸我的额头,我一惊,抬头看过去,入目的是个俊朗非凡的男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脸,这么多年了,都没怎么变……
    他问我认识他吗,我却打掉了他的手,牵动伤口生疼。尽管那时,我自己都不太确定自己做出了什么——十年了,我从未被允许多露一个表情,更别提像个小孩子似的这样使性子。
    我的心底下意识地有些害怕,他却不气不恼,低声向我道歉。
    他说他会宠着我惯着我,会尽全力补偿我受过的一切,我却一直一直与他置气,似乎要将这十年都没有发泄过的任性一股脑泄出来似的。
    直到我知道,他是谁。
    内务府总管?那不是要……净身入宫?
    原来他受的是对男人而言最大的侮辱,我和他比起来,又算得什么呢?
    我甚至看得清楚,他身边的人对他的眼神无外乎两种:畏惧和轻视。他也是知道的吧,却无力改变。
    他也很苦,记忆里性情温和,只有在为了我和其他乞丐打架时才会凶悍一点的哥哥已经变得狠辣暴虐喜怒无常,可偏偏,奇迹似的,他在我的面前永远温和如记忆一般。他会蹲□子替我洗脚,会微笑着默默包容我一切不可理喻的举动,包括尖刻的暗讽,包括泄愤时打青他半个肩膀,包括……一切……
    直到我对他再无怨怼。
    那天我抱着他哭着道歉,记忆中,那是十数年来我初次哭泣。他便用修长漂亮的手去捏我的鼻子,笑着说我丢人。
    我也渐渐明白了我的“怨气”从何而来。
    那与其说是“怨气”,不如说是“撒娇”吧。这是对最亲密的人才能做出的举动,我挥霍着他对我的包容,借此驱散自己的不安。
    ……
    那天,当我像往常一般趴在他的胸口假寐,却发现自己加速的心跳越发让人无法忽视时,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自己的亲生哥哥也会产生不该有的情愫。
    我从未如此茫然,我不知自己该怎样做。
    乱仑?乱仑!
    他已足够被他人所轻视了,我怎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他陷入更深更肮脏更令人唾弃的泥潭?
    我选择了将一切都深深埋进心中,我叫他“哥哥”,开始努力学会如何微笑,享受着他初次见到我的浅笑时一整天的惊喜……
    我告诉自己,他是我的哥哥,亲哥哥。
    我的一切举动都开始仅仅为了他。我担心他杀戮太重积怨太深,便不要他去杀些无关轻重的人,便每日都去庙里求神拜佛,只求能为他减些罪孽。
    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什么地狱什么神佛,却知我不愿让他下地狱,一丝可能也不愿让这样的事出现。
    也就是某个状似平常的早上,我照例去庙中为哥哥祈福之时,注意到了那样的一对男女。
    也许是因为过去在肮脏的地方过得太久,我对人脸速记的本事十分高超,这使得我记得每个见过的恩客,让他们以为自己受到了重视,因此自满,也对我好感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