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辣的,甚至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眼光,只能死死盯着裘安胸前的袍子。我只能听到,小蓝那个没城府的家伙,忽然变得粗促的呼吸声。
    “清泓,我这次回广州,便要娶亲了。”他又道。
    “啊?”我惊讶抬头,“那……恭喜了……”
    他点点头:“对方是太守之女,贤淑端丽。大家都说,十分适合我。”
    “……”
    “但是清泓,你要记得我说过的话,无论何时,不要忘了,我在广州,是你们的后盾。记得要来广州看我,还有你嫂子!”
    他翻身上马:“各位,告辞!”
    “告辞!”大家齐声应道。
    十余骑绝尘而去,留下怅然的众人和窘迫的我。小蓝站在我身后,喃喃道:“小姐,其实裘少爷真不错,你不考虑吗?”
    我又羞又怒看她一眼,她吓得噤声。在场的哪个不是功力深厚,定被他们听去了!我转头看去,只见那几个护卫都是面上含笑,目光温煦。六师弟自不必说了,朝我挤眉弄眼,目光戏谑!只有林放依然有城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淡淡道:“上路吧。”
    还是盟主好!
    我策马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行,以躲开六师弟、小蓝等人的戏谑。
    又想起那簪子还在头上,这么戴着,似有些不妥。便要伸手拿下。手刚触到那冰凉的簪子,却听一旁林放轻轻的道:“戴着吧。”
    我有些惊讶的转头看着他,他慢慢道:“就当是,给裘安一个念想罢。”
    我放下手,心里忽然有些酸。
    裘安,我知道你很好,可是,我已经有温宥了。我跟他彼此承诺了一生,他马上要去我战家提亲了。他的情,他的温柔,他的固执,我不能辜负。
    或许,对裘安来说,与地方官的女儿联姻,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这夜,便在镇上唯一一间客栈投宿。
    却碰到了两个怪人。一踏入客栈一楼饭厅,我们便都注意到他俩。
    话说我勉强也算个老江湖了,见过各种江湖浪人、武林侠客。可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人。他们不是奇装异服,也不是恶心可怖。他们只是衣冠楚楚、动作粗鲁,一看到我们,就两眼冒光。
    很明显,是冲我们来的。
    他俩做寻常武士打扮,一个三十来岁,一个十四五岁。两人俱是浓眉大眼,肩宽体阔,长得还不赖。尤其年纪小的那个,颇为俊朗冷漠,跟温宥气质倒有几分相似。
    哎,温宥啊温宥,其实不是面前这怪人似温宥,是我自己想温宥罢了。
    林放才是真淡定,面不改色吩咐我们入座,跟小二吩咐房间、晚饭、热水等等。那两人大刺刺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有些坐不住了,只是林放处之泰然,我们也不好发作。
    我们坐得住,对方就坐不住了。我们吃完饭正要上楼歇息,那两个怪人走了过来。
    “林盟主,战护法,久仰!”那三十岁的男子哈哈笑道。
    林放颔首道:“未知二位英雄大名?”
    “哈哈,我叫刘光,这是我的侄子刘恪。”那男子一拱手,拽着他侄子,大刺刺在我们桌边坐下。
    林放微微一笑:“倒不知辽东还有姓刘的英雄。”
    刘光呆了呆,似乎有些吃惊也有些害羞,紧盯着林放:“林盟主……你好眼力。”
    他们是辽东人?跑到荆州做什么?
    刘光盯着林放看,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到什么答案。
    一旁他的侄子刘恪,目光炯炯,好奇的看着我们,看到我时,停留许久。见他一双虎目一直瞪着我,我也不甘示弱的回瞪他。两人互瞪了半天,哎,好累!
    两人坐下来一炷香时间,刘光还是一副好奇状态,一直看着林放、我和其他人,几番欲言又止。
    就算这两个辽东人很特别,我也有些不耐烦了。
    林放淡淡看我一眼:“清泓,吃完就叫大家上楼休息吧。”
    “是!”我们诸人站起身。
    “哎!等等!”刘光这才急了,伸手想要抓住林放的袖子,却被旁边一个护卫格开。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可怜兮兮的道:“我是来给你们报信的!林盟主!你让他们下去,我要单独跟你说!”
    林放眉一挑:“清泓,带两个护卫,跟我们一起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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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氏叔侄与我们四人一起上楼。我现下伤未痊愈,便让那两护卫一前一后护着林放,我则走在最后。那刘恪也慢吞吞的走在我旁边。
    “战护法,听说你的剑法出神入化,能不能与我比试?”刘恪双目满含期待。
    我呆了呆——这热切的目光——他好像一只被圈养的小老虎啊!
    “你是哪门哪派?”我看着他与我差不多的身高,小小年纪,还想跟我比试?好不夸张的说,我这个年纪,武功修为能赶上我的还是不不多——毕竟温宥和我这样的武学奇才并非遍地都是,更何况辽东那种不毛之地!
    “我……我算少林派吧!”小刘恪想了想道。
    我惊讶:“小师父,没看到你还是个出家人!”
    他呆了呆,忙道:“不、不是!是我家教我功夫人是中原少林派,我其实并未正式拜师,不算出家……”
    我打断他的话:“小师父,你长得这么俊,出家真是可惜了!”
    他咬咬牙,抿着嘴,鄙视的看我一眼。
    我一下子呆了,痴痴看着他。
    直到走入林放的房间,大家都坐下,我还是看着他——方才他那鄙视的一眼,真的,很像温宥经常看我的眼神啊!
    如此细细看来,他的长相、气质,与温宥真有几分相似!同样的俊眉挺秀,同样的坚毅朗逸。只是温宥比刘恪,更加沉稳似铁、温柔如水……
    我脑海里忽然闪过许久以前,我与他在秦淮河械斗,落入水中。他浑身湿漉漉,柔软的黑发贴着他英俊的脸,他抚着我的唇,闷闷地道:“你才涂了胭脂!”
    还有许久许久以前,我第一次遇见他,他一掌抓住我的胸,初入武林武功卓绝的他,竟然瞬间呆住了,被我一脚踢下屋顶……
    还有……
    慢着,对面的温宥怎么一副要杀人的目光看着我?
    “清泓……”一道冰凉如水的声音响起,仿佛往我耳朵里塞了两块冰雪,彻底惊醒了我的思绪——对了,这不是建康,对面的不是温宥是刘恪,我现在林放的房间……
    我偏过视线,正见林放探寻的目光看着我。
    再转头,只见刘光也不明所以的看着我,而刘恪则已被我看得满脸通红,嘴紧紧的抿着,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的一突,似要破胸而出——他那眼神,极似那日,被两个道士所制、衣不遮体的温宥那时的眼神啊……
    脑中又不似控制的想起,我俩定情那日,他将我压在床上,身下的炽热硬物——那几乎是我俩最亲近的时刻了……
    不,不能再想了!
    我咬着牙偏过头去,不再看他,对林放道:“盟主,何事?”
    林放抬眸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刘恪,慢慢笑了出来:“清泓,刘大侠说:杜增已秘密向朝廷和武林都放出话来,他必报沔阳之仇。若是谁将我二人活捉交给他,他便退兵江北,今生不踏入大晋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新鲜出炉四千字奉上!
    周末收到了许多评论和一个长评,非常高兴,感谢吉儿,也感谢各位亲们!
    感谢大家,鞠躬……
    三十五、埋伏
    林放抬眸看了一眼咬牙切齿的刘恪,慢慢笑了出来:“清泓,刘大侠说:杜增已秘密向朝廷和武林都放出话来,他必报沔阳之仇。若是谁将我二人活捉交给他,他便退兵江北,今生不踏入大晋一步。”
    他目光沉肃看着我:“杜增为杀我二人,真是不惜血本!”
    我一下子被他的话吸引住了,连温宥都被我暂时抛之脑后。我和林放,现在如此值钱了么?在杜增眼中,竟已抵得他垂涎已久的江山……
    正要斟酌着开口说点什么谦虚一下,却听林放凉凉的道:“你不要得意。杜增出尔反尔惯了,这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
    虽是泼冷水的凉薄语气,却明显含了笑意。我有些惊讶的看着盟主大人——连两名护卫都明显一怔。
    那笑容中,怎么有一丝,疑似宠溺的味道?
    可是盟主大人的宠溺的笑容——我不寒而栗!
    有种怪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林放又转向刘光:“多谢刘大侠相告之恩。若有用得着林某的地方,还请直言。”
    刘光问道:“那你们还去武昌么?”
    “自然。”
    刘光急了:“杜增两日前放出话来,现下已秘密传言大江南北,朝廷武林!你们还往武昌去,不是白白送死么?”
    林放淡淡看他一眼:“那刘大侠说,我们……该往哪里去?”
    刘光认真无比的道:“辽东慕容氏。”
    “哦?”林放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清泓,想去辽东么?”
    我马上接口道:“不去,听说那边跟冰窖似的,极寒的蛮荒之地!”
    虽嘴上戏谑,那怪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我忍不住又看向林放清冷俊秀的脸,只见他长眉微锁,目光沉静。
    我忽然醍醐灌顶般了悟了——难怪我觉得怪怪的——
    林放对我说话的语气,淡淡的讥讽、不着痕迹的威胁和似有似无的关心,种种行事风格,好像……
    我那英明神武的爹啊!
    只见他嘴角微微翘起,却未说话——大约,我揣摩对他的意思了吧?
    一旁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的刘恪忽然大声道:“你胡说八道!辽东草原比这里美多了!”
    我偏头看着刘恪:“小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啊!”
    刘恪又开始咬牙切齿,我无视。
    刘光急道:“林盟主,当今辽东慕容氏手握千里沃土,胸怀天下、求贤若渴。你们这样的出色人物,若去了辽东,才是大大的施展拳脚。他日慕容氏建国之日,可拜林盟主你为国师!可不比这腐败不堪的大晋强了许多!”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林放手捏茶杯,玉一般修长的手摸索着茶杯边缘,脸上却是沉静如水。我颇有些忐忑,又有些得意,我们的大名,居然连辽东慕容氏都听说了……
    “恐怕要让刘大侠你失望了!”林放道。
    虽然我笃信林放一定不会答应,可听他这么说,我还是松了口气。
    “辽东虽好,可林某是江东武林的人,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江东呀!”林放正色道,“哪怕,是死在……朝廷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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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清晨,天空明净浩远。小镇还在沉睡,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窄窄的官道上一片肃杀寂静。
    未料到,离开这小镇,竟是刚刚结识的刘氏叔侄送别我们。
    刘光仍然依依不舍站在林放身边,两人低着头轻声交谈。一旁两个护卫紧随林放左右——毕竟对刘光,我们也是保持防备的。
    那刘恪倒是不计前嫌的晃到我身边,我假装没看到,跟小蓝两人眺望远方。
    不过这小子今日换下了那套武士服,穿件白色大袖衫,倒衬得英姿勃发。只是他虽眉目与温宥相似,皮肤却比温宥要黑许多,人也显得更加跳脱——听说他刚满十五岁,比我还小两岁——总的来说,比温宥差远了!
    “你砍杜增那一剑,是什么招式?”小刘恪忍了半天,终于问道。
    我捡起根树枝,斜斜的随便比划一下:“喏,就这样!”
    他瞪大眼,有些不甘心的望着我:“这么简单?”
    “哼!”我也还他鄙视的一眼道,“高手过招,招式不重要,关键是人剑合一,你的剑出自你的心,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