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株碧桃含苞怒放,似乎是想在夏末耗尽这一季的美丽,傍晚的空气是醉人的清新馥郁,沁人心脾。
    h市作为一个发达城市,向来寸土寸金,秦枳从来都没有想过,在繁华奢靡的背后,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桃源。
    秦枳跟在顾淮南身后走进这个近几百坪的造景花园,刚走到中廊,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惊喜明显写在脸上,”小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顾淮南也笑着微微颌首,”英姨。”
    被顾淮南唤作”英姨”的女人走了过来,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秦枳,微微诧异了一下,投以一个和善的微笑,秦枳也对她微微一笑。
    顾淮南搂住小女人的腰,把她带近自己,向眼前的中年女人介绍道,”英姨,这是秦枳。”
    英姨也是过来人,心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两人的关系,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老爷子这会儿肯定在书房写书法呢!”
    秦枳很少有跟老人家相处的经验,在她的认知里,似乎所有的老人都有着和杨婆婆一样的慈眉善目,可是,对着眼前这个剑眉星目,面无表情、挥毫舞墨的老人,她还真的说不准。
    而且从一开始进来,秦枳就一直站着,下午被某人折腾的腰还微微酸疼,可是,连他都心甘情愿被罚站,她还能说什么呢?
    要是在平时,她一定会任性地把所有重量压到他身上,可是此时此刻如此严肃的场面,她连近他的身,都有点不敢。
    能让他如此慎重对待的,必定是很重要的人,秦枳自然也不敢造次,只能继续站着。
    有点无聊,秦枳又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个老人来,他身上虽然穿着简单的灰色衣服,可是眉宇间隐隐透着英气和威严,举手投足间甚是不凡,可见又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
    顾老爷子前几年刚从中央退下来,在h市郊区找了一个寂静的院落,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平日里养花弄草,写写书法,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在秦枳的腿几乎撑不下去的时候,顾老爷子终于发话了,”坐。”
    秦枳的小腿已经发麻了,身旁的男人体贴地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不远处的沙发坐下。
    顾老爷子也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秦枳顿时感到一阵无言的压迫感笼罩了周围,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了,她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小腰板挺得直直的。
    看见小女人这副紧张的模样,顾淮南心里有点想笑,握住她的手,低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不用紧张。”
    秦枳瞪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说得容易,怎么能不紧张?她终于能够体会他那天独自面对老爸的心情了。
    顾老爷子曾在中央担任要职,身份特殊,虽已隐退,但是人走茶不凉,余威仍存,背景显赫,加上已逝的顾老太太的娘家也是军人世家,妻舅现在还担任西南某军区的司令,所以整个顾家,无论在政界还是军界,都有良好的人脉和势力基础,这也是顾淮南为什么一路顺遂,年纪轻轻,就稳坐常务副市长之位的原因。
    顾老爷子锐利的眼神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瞥见无名指上同款的柔色戒指,淡淡的目光沉淀下来,低哑的声音带着威严,却是对着自己的孙子,”你来找我,就为这事?”
    从自己儿子决定弃政从商的那一刻起,顾老爷子就在这个唯一的孙子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希望,这么多年,他也知道他的苦,却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是,他实在无法接受,将来站在他身边的,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单纯无害、不谙世事的女人。
    听了老爷子的话,秦枳的心”咯噔”了一下,握着他的手也用了点力,顾淮南先是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地给她无言的安慰。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最重视的事。”顾淮南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又不自觉放柔和,”爷爷,为了这件事,我耗的心思,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在尔虞我诈的官场勾心斗角的总和。”
    我尊重您,我希望我爱的人,也能得到您同等的尊重。
    秦枳瞬间恍神,他刚刚说的是,最最重视的事?最最?
    顾老爷子沉默了下来,久久不发一语,骇人的沉默让一向心思简单的秦枳都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老爷子,是不是不喜欢她啊?
    这样想着,秦枳有点委屈地看向旁边的男人,他也面沉如水地看着前面,在橘黄色的灯光下,俊颜有点朦胧。
    终于,在久久的沉默后,顾老爷子终于和秦枳说了今晚上的第一句话,”会下棋么?”
    下棋?秦枳先是下意识地摇头,又迅速点了点头,”会一点。”
    顾老爷子发话了,”过来陪我下一局。”
    ☆、沁水涟漪
    *
    下的是象棋。
    事实证明,秦枳这个老实的孩子,说自己只”会一点”,果然真的只会一点:马行日象行田。
    初生牛犊不怕虎。因为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秦枳下得毫无章法,眼看棋盘上只剩寥寥无几的红色旗子还在做最后的殊死抗争,她手里拿着一枚棋子,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偌大的江山,烽火四起,早已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于是偷偷瞥向一旁悠然喝茶的某人,用眼神跟他求助,谁知道他也只是耸了耸肩,无奈地笑了笑,秦枳从他深邃的眼中,明明白白看见了四个字--爱莫能助。
    秦枳陷入了举棋不定的僵局。
    顾淮南则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看了看气场完全不同的一老一少,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嘴角露出自信的浅笑,下吧下吧,尽量争取到最有分量的一步棋,老婆,我们的未来,就掌握在你手中了。
    眼看着对面的顾老爷子,脸色就像棋盘上占据了大半江山的黑色棋子一样越来越黑,秦枳的手一哆嗦,红色棋子就掉了下去,迅速又捡起来,随便又找了个位置放下。
    ”你输了。”顾老爷子突然说,秦枳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刚刚落下的棋子拿走,直接宣布她的死刑。
    怎么回事?她居然是自己去送死的?真是羞死人了。
    秦枳有点不甘心,”再来一盘。”
    顾老爷子迅速摆好棋盘,两人又重新下了起来。
    这一盘秦枳下得特别用心,加上刚刚掌握了一些技巧,也就愈发得心应手,可是顾老爷子是谁啊,腹黑顾市长的爷爷,更是老狐狸一只,惯用”欲擒故纵”的手段,很快,秦枳就发现自己无路可退。
    偷偷往对面看了一眼,见顾老爷子正凝视着棋盘,一脸沉思的样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秦枳迅速把自己的”象”往左边移了一位。
    谁知道顾老爷子更加迅速,秦枳还没反应过来,额头上就吃痛了一下--顾老爷子刚刚居然敲了她的头!
    秦枳摸了摸头,好痛啊,肯定是红了吧,委屈地看了顾老爷子一眼,可他神色自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闷闷地继续下棋。
    结局自然不言而喻。顾老爷子以压倒性的胜利完胜秦枳。
    或许是因为赢棋的缘故,顾老爷子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但语气还是那么有威严,”小姑娘,什么时候能赢我了,你们的事,就什么时候才跟我提吧。”
    顾老爷子别有深意的话让秦枳的心跳快了一个节拍,,之前她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正想说些什么,看到顾淮南的动作,突然就停止了,整个人耷拉了下去,周围弥漫着淡淡的失落。
    不是没有看到两人的眼神交流,顾老爷子轻咳了一声,对顾淮南说,”你跟我来一趟。”
    秦枳一个人在里面,有点无聊,晚上吃的饭早已因为忙着和顾老爷子周旋消耗光了,此刻肚子有点饿,瞥见书房的茶几上还放着一小盘水果。
    反正吃不吃也挽回不了顾老爷子对自己的不喜欢,天大地大比不上肚子大,秦枳干脆豁出去了,随手拿起一块哈密瓜就吃了起来。
    偏厅里。
    顾老爷子端坐着,顾淮南则站在一边,他不语,他也陪着沉默。
    突然,老爷子拿起一旁的拐杖就往顾淮南身上招呼了过去,因为猛呼气的原因,白白的胡子上下抖动着,”我谁也不偏袒,打了她,你自然也要打。”
    顾淮南身上吃痛,可还是一声不吭,神色自然,心下却有点侥幸地想,看老爷子这个样子,估计他们那事差不多就成了。
    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顾淮南自认是这个世界上最懂老爷子的人,心里也明白其实他并不是不喜欢他的小女人,而是在生自己的气。
    顾淮南一直很清楚,老爷子一直希望自己找个在事业上能有所帮助的人,而反观秦枳,与他的设想完全不符合,并不是一朝一夕的希望,现在就这样突然宣告破灭,也难怪他会生气。
    顾老爷子又气呼呼地呼了一口气,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带着消除最后的一丝不确定的心,问了一句,”真的决定好了?”
    顾淮南坚定地点了点头,疏朗的眉目松了下来,俊颜上写满了认真,”爷爷,如果这个世界上只会有一个女人陪我到生命的尽头,我希望是她,而且,也只能是她。”
    顾老爷子又沉默了下去,一脸沉思,似乎是想了很多东西,久久之后,才怪声怪气地说了声,”你赢了。”
    声音虽轻,然而听在顾淮南耳里,却是如沐春风般的适然,他自知自己跟老爷子玩心计耍手段还不是对手,所以走了一步险棋,好在老爷子果然吃这套。
    当初小女人就是凭着懵懵懂懂,不谙世事的可爱模样,霸道地闯进了他的心。顾淮南心里很清楚,跟老爷子周旋,心机根本用不上,反而,越是不加掩饰的真实和自然,更容易突破他的心防。
    很明显的,这一招凑效了。
    因为肚子实在很饿,秦枳很快就把哈密瓜吃了一大半,拿起纸巾擦干净手,看到无名指上的粉色戒指,莫名不安的心总算稍稍安静了下来,取下来,摸到底下微微的凹陷,脸上漾起清浅的笑容。
    在他给自己套上戒指的那一刻,有一个想法从她心里冒出来,他会这么突然,该不会是被老爸逼的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它的意义就变了,不是吗?
    可是,刚刚在车里,她因为无聊,就把戒指取下来放在手中一点一点地看,居然发现里面还刻了几个字母,指尖的触感,隐隐告诉了她答案,是ghn。
    她想,他手上的戒指,一定也是刻着她名字的缩写qz,这一刻,她心底所有的疑虑彻底消失。她相信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在他们之间编织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未来。
    或许遇到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吧。
    两人谈完话回来的时候,秦枳正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们进来,嘴角露出笑容。
    顾淮南回以温柔一笑,顾老爷子则是迅速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茶几上明显少了一半的哈密瓜上。
    秦枳也注意到,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顾淮南走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问道,”这么快就饿了?”
    秦枳点了点头,刚想跟他说现在已经不饿了,谁知老爷子突然向外面喊了一声,”阿英,晚饭做好了吗?饿死了!”
    外面立刻有一个利落的女声应和道,”好了好了,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秦枳还沉浸在顾老爷子反常的行为中,听得不是很真切,但也知道他口中的”阿英”就是刚刚的那个”英姨”。
    虽然早已吃过晚饭,但是又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秦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