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回头望着被人流淹没的马车,暗暗恨道:怎么一个卑贱的狐媚子,就能得到这么好的夫主,享受这么大的富贵?我长得比她好,出身比她高,凭什么就不如她?
人就是这样,远处的人得了最大的富贵,她不会想到妒忌。可自己身边的人,特别是曾经样样不如自己的人得了富贵,妒火会像烈焰一样烧灼人的心灵,会让人的痛苦加倍。
不说陈琪所打的算盘,随着车队越驶越近,只见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排山倒海的人流,似是海水一般涌来,陈容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要被人流淹没有恐慌,她不由蹙着了眉。
陈容望着被护卫们拼命挡在外面的姑子们,正要开口,只见马车中,唯一一个淡定自若,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的王轩侧过头来看向母亲,问道:“母亲,她们以前,都是这样说你的么?”
儿子语气中的郁怒,让陈容一惊,她回过头来哑然笑道:“当然,母亲位卑,长相不好,天下人都如此说母亲的。”
王轩薄唇抿成一线。
好一会,他慢慢说道:“恨不得杀了那些人!”
陈容笑了起来,“母亲现在什么都有了,她们也只是妒恨而已。”
说到这里,陈容低低说道:“这一次长住建康,以往曾有交际的亲人故友,不知还会见到多少。”
王轩说道:“儿曾不知,世上还有这等人。”他说的是陈琪母女。
陈容低声说道:“儿地位不同,一出生便高高在上,这种市井贱民,自是不曾见过。”
她刚刚说到这里,突然的,一阵刺耳的欢呼声如浪涛一样席卷而来。这声音完全淹没了陈容的说话声,令得她不得不回过头来。
这一回头,她脸色一白,连忙嗖地一下拉下了车帘。却原来,是姑子们终于突破了护卫们搭成的人桥,疯狂地涌了过来。
只是一个转眼,马车便被人山人海的姑子们给淹没了,一声又一声尖叫,一朵又一朵鲜花水果混合着手帕香囊,不停地击打过来。饶是马车车帘已被拉上,车门也被锁上,此起彼落的砸击物,还是时不时地漏进一个。
陈容狼狈地扯下覆在脸上的手帕,又闷痛一声,却是脑袋和脸上同时被水果砸中。
百忙中,她连忙扯过被履保住好女儿。抽空一瞅,只见王弘和王轩的脸上头上,也尽是狼藉一片。
才这么一眼,陈容的后脑壳又被一物砸中,痛得她呲牙裂嘴之余,不由对着一脸淡定的儿子恼怒起来,“轩儿,把你的面具取下来。”
在王轩不解的目光中,陈容恼道:“要痛大家一起痛!”
这话一出,王轩忍不住一笑,他心疼地看着脸青鼻肿的母亲,薄唇微扬,冷声说道:“儿去解决便是。”
声音一落,他已信手扯下面具,身子腾地一跃,从车窗一跃而出,稳稳地站在车顶上。
几乎是他纵跃而出的那一瞬间,所有尖叫也罢,喧嚣也罢,高歌也罢,像是被什么同时击中,一下子全部哑了。
陈容见状,大大松了一口气,她透过飘晃的车帘看着外面,突然哧地一笑,忍俊不禁地说道:“七郎,你的那些儿郎们,没有一个是人形了。”
要知道,她还是在马车中,那些护卫们,可是硬打硬地挡在外面。砸着陈容的还只是漏网之鱼,砸到他们身上的,那是数不胜数。
望着一个个糊着脸,头顶上背上肩膀上手臂上都挂满五颜六色的东西,有的嘴青肿一片,有的脸上还在流血的护卫,陈容内疚得又想责骂儿子了。
她回过头来,对着王弘说道:“七郎当年,好似不曾如此威风。”
王弘瞟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把粘在耳朵上的一片糕点拿下,调成染色盘的俊脸上,眉头微蹙,他淡淡说道:“是不曾……到得建康,轩儿不可与我们同住。”他的话斩钉截铁,分明是命令。
陈容心下刚生不满,转眼想到一事,难不成,这种惨况以后日日经受?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已无力反驳王弘的决定。
又回了建康
以前,陈容总是担心儿子有一天会被“看杀”,现在看着外面痴痴呆呆的人流,听着鸦雀无声的四周,她满意地想着:还不是那么惨。
便这样,车队稳稳地向前驶去,如蚁的人流痴痴呆呆跟着,那个站在车顶吹风的美少年,也张扬寂寞孤零零的风光着。
只是这般站着站着,他总有点不受控制地看向马车内。马车内,有他的母亲,分别五年,倚在她身边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可惜,他只能这般吹着风,真要再来那么一次围攻,母亲还好,父亲他……
想到王弘刚才瞟他的那个眼神。王轩激淋淋打了一个寒颤。
姑子们一安静,迎接王弘的家族队伍便浮出人海了。马蹄翻飞,马车滚动着,那大大的王字再风中飘扬,一个二三百人的队伍,终于挤了过来。
看到他们过来。王弘下了马车。几乎是他刚刚走下,嗖嗖两道人影闪过,转眼间,双胞胎已挤到陈容身侧。
两个十二三岁的美少年,长着一模一样的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容。
一别五年,他们对父母的记忆已没有当年那么清晰,因此,双胞胎看着陈容的眼中,有着些许的陌生。
望着这样的儿子,陈容心头大痛,她眼眶一红掉下泪来,哽咽着,陈容温柔沙哑地唤道:“夙儿,凌儿。”颤了颤,她伸出双手各抚上一人的脑袋。
感觉到母亲的温柔,两个少年同时朝她一歪,把脑袋拱进了陈容的怀中。
这时,因不喜母亲抱的太紧,单独睡在角落里的王昀,脑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她双眼滴溜溜的,颇为好奇的看着两个兄长,显然很不明白,堂堂大丈夫,怎么有这么撒娇的?
双胞胎没有注意到妹妹的表情,他们在陈容的怀中蹭着,感觉到这种温暖特别舒适和安心,两人慢慢停止了蹭动,安心地把身子一左一右的倚上陈容。
陈容左看看右看看,鼻中又塞了,她低声说道:“夙儿,凌儿,母亲好生想念你们。”
她伸袖拭了拭泪水,一时之间,没见到时想到的千言万语,这时都哽在咽中说不出来了。
王夙王凌却是靠着母亲就满足了。他们没有在意母亲的感伤,正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还是与大兄一道出门好些。”“声音小一点,当心他听到又恼了。”“恼又如何?叫他划花脸他又不肯。”
“小心一点,当心大兄听了,把我们又扔到那些姑子中。”
一个“又”字一出,两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齐刷刷打了一个寒颤,同时住了嘴,只是那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还在滴溜溜的,无比小心的瞄向车顶。
就在这时,眼珠子直转的王夙,一眼瞟到了小手撑着下巴,正钻出被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妹妹。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加速,陈容朝着外面看去,却是王弘骑上了马,在家族护卫的簇拥下,朝着前方急急走去。
这一加速十分突然,有不少呆怔中的姑子给落在了后面,有些反应快急忙坐车跟上的,毕竟晚了那么一会。
眼看众姑子越甩越远,王轩连忙跳入马车中,戴上了面具。
他一入马车,便对上了四双同情地看着他的目光。只不过,在王轩的目光瞟来时,双胞胎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脸,眼神变回了天真无邪。
王轩盯了两人一眼,看向陈容,轻声问道:“母亲。脸上可还疼着?”
陈容连忙摇头,现在这马车中,有她最爱的四个儿女,她光是看着他们就饱了,哪里还记得疼?
只是,陈容担忧地看着王轩,叹道:“我儿,难不成你每次出门都是如此?”
王轩沉着脸说道:“不是,儿有半年不曾出现在建康。”
难怪了。
母子几人偶偶私语中,转眼便进了建康城。
入城,入驻琅琊王府。与上次一样,陈容所住的还是那个院落。
一切安排妥当后,陈容便闲下来了。
王弘要忙着了解朝局,没空陪她,三个儿子也是各有各的学业,唯一一个女儿,缠上了府中一个高手,整天要学最了不起的剑术。
甚至,连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不怎么在她面前闲晃。看来五年前的那一幕,还是让不少人记忆犹新。
闲着无聊,陈容便扮成了一个普通妇人,带着几个身手不凡的护卫,准备好好逛一逛,直到把当年少女时住过的地方,都逛完为止。
不知不觉,陈容来到了西山道观。
站在山脚下,望着那依旧人来人往的山道,陈容一时都有点拿不住主意要不要走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许多剩余兹长于兹的建康姑子,一生不曾见过胡人,也不曾经历过风霜,她们的脸上,眼睛中,声音中,都透着一种盛世繁华才有的轻松天真。
那种轻松天真的吴侬软语,让人一听就觉得放松,不知不觉中,陈容也是含着笑,回头看去。
走来的,是五六个女郎,这些女郎没有坐车,都是戴着纱帽儿步行,看她们的衣着打扮,倒不像个庶民家里的。
走到陈容旁边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子仰头望着山顶笑道:“二姑子三姑子,到了建康,这西山道观一定要来哦。”
她眨了眨眼,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知道,这里面,曾经住过什么人吗?”
对上伙伴们好奇的目光,姑子叽叽咕咕地说道:“这里啊,住过本朝最了不得的一个女冠,她可是第一次由普通的士人之女,一跃而成为大权贵的姑子呢。”
听到这里,另一个娇俏的少女不屑的说道:“便是这样,也不值得香火如此之旺啊。”
那姑子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懂什么?对了,你听说过王轩吗?”
王轩?
这个名号一出,五六个姑子同时双眼大亮。
那娇俏的少女咯咯笑道:“姐姐你说的是王轩?那当然听说过啦,听说他风华盖世,如妖如月,是近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美貌郎君。”
那姑子嘿嘿笑道:“那就是了。这个曾住在西山道观,由下品士人一跃成为上品贵妇的陈氏阿容,便是王轩的母亲,亲生母亲!”
在伙伴们的瞠目结舌中,那姑子格格笑道:“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这里香火旺盛,姑子成群了吧?”
又遇一故人
就在陈容还有点不解中,那姑子继续笑道:“姑子们侯在这里是希望能看到轩小郎。要知道,他母亲曾经住过的西山道观,可是他经常来的地方哦。”
轩儿经常来西山道观?
陈容一怔间,不由有点暗暗的欢喜和感动。她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