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张茜茜肯定要跟我讲一大堆有的没的,其目的仅在于要我同她的苏哥哥保持距离。恋爱的女人都忒小心眼儿了!我准备同她反击,这厮也忒不把我当人看了,敢情我在她眼里就是那种抢人男朋友的女人?可她将安全带系好后就抚摸着胸口直嚷嚷:“我的妈呀!紧张死我了!紧张死我了!”
    原来是拿我当挡箭牌来着!瞧她紧张成这样儿,要真跟人苏同志坐一块儿,不知会不会紧张地尿裤子。我忍不住糗她:“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装得跟一小姑娘似的,瞎紧张啥啊你!”
    她伸手拧了我的胳膊一把,压低声音说:“你才装呢,我这是真紧张。”
    微微颤抖了一会儿她又开始自言自语:“真不敢想,我到现在还觉得这是在做梦。”
    我觉得她有点儿过了:“有那麽夸张麽?不就一暗恋麽,还多年以前的暗恋!瞧你这傻样儿!”
    她不屑地瞥我一眼:“看你就知道没正经爱过一人,你懂什麽呀!”
    谁说我没正经爱过了,起码我就正经爱过宋嘉平。我将快要蹦出口的反驳硬生生吞了回去,忽然心情就不好了,于是干脆倒头睡去。
    公司这次合作的对象忒有才了,他居然约我们在峨眉山上谈判。真正做到了“地中海”说的游山玩水。我猜想这合作对象肯定是一热爱生活的人,真正的商人肯定不会想到这麽绝妙的谈判地点!
    下车的时候苏同志乐呵呵地跟我们说:“其实这次跟咱们合作的人是我表哥。他说自家人的案子不用那麽正式,赶巧他跟一些朋友约好来这儿玩儿,顺便也就叫上我了!说是工作游玩儿俩不误!”
    张茜茜嚅嗫了半晌,尴尬地说:“这…不大好吧,苏经理跟人是亲戚,一起玩儿还说的过去。可咱们俩也这样跟着就不合适了。”
    “没什麽不合适的,他都知道我有俩同事要跟着一块儿来。你们也不用觉得拘束,他们一帮人很多,很热闹。”
    我知道张茜茜可不是觉得人多不合适呢,她是觉得少了独处的机会太可惜。“走吧走吧!他们应该也快到了!”苏同志说完竟笑嘻嘻地推着张茜茜的肩膀往前走。这厮肯定乐开花了!
    咱仨无限悲悯地杵山脚底下等了一个半钟头,终于盼到了苏同志那热爱生活的表哥。俩车“唰“地一前一后停下,陆续从车里走出七八个青年,苏同志有些激动地跟我们解释:”他们这些
    人,从小都在一个院儿里长大,感情可好了!”
    我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些个衣着光鲜、长相出众的男男女女,瞅着瞅着居然瞅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未思考出那个熟悉的男人是谁,我就看到了关车门的蒋舒薇。忽然我就记起了那个男人,正是上回陈万钧带我去吃墨脱石锅鸡碰见的丁傲。
    我真的忘记了慌乱,脑子一片空白,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最后走下车的陈万钧。山脚底下有点儿凉,他穿着深紫立领体恤衫,黑色长裤,一双款式简单的运动鞋。搁平常这人从来都是西装革履,我见过他的另外一面也就仅着睡袍,再不然就是光着膀子。这样休闲的装扮我倒是头一回瞧见。这样儿穿着倒跟学生相差无几,看起似乎年轻了许多。他微埋着头看路,一手夹了烟往嘴里送,另一手就插裤兜里。
    边儿上苏文烨已经带着张茜茜跟那帮人寒暄了。我忽然又清醒过来,这才开始慌乱,怎么办?这祖宗命令过我不能跟他同时在公开场合露面,我这不犯大忌了麽我!要不我还是逃吧!还没抬腿呢,苏同志爽朗的声音就飘过来:“这是我们公司的筱言西筱小姐!”
    一语将毕,我只好跟被判死刑的人一样认命,于是我抬头对着大伙儿傻笑。蒋舒薇和丁傲瞧着我时明显愣了楞,却随即又淡然自若地朝我微微笑。
    “哥!”苏同志兴奋地对着后来的人打招呼。陈万钧没有吱声,只抬头朝咱这瞧了瞧,他瞧见我时亦是一楞,转而又恢复冷淡,那速度快的就像压根儿没有那“一楞“似的。
    这些人莫非是北电毕业的?演技一个比一个好,连一向擅长演戏的我都自叹不如!苏同志对他这位表哥的性格还是非常了解的,他只跟他指了指我和张茜茜,说:“这就是我那俩同事。”
    陈老爷笑也没给赏一个,只点头算做回应。我原以为张茜茜会跟我八卦陈老爷的性格,怎知她却对此一个字儿也没说,一路上难得的沉默。
    18
    18、十八 ...
    一众人开始从山脚底下往上爬,苏文烨就一活泼分子,跟前跟后的咋呼。其实我到这会儿还感觉云里雾里,有点儿分不清状况。我被“地中海”安排出差,谈判的对象居然是陈万钧!看来“地中海”这老头儿肯定搞什麽鬼了。
    四周绿荫葱葱,树叶清香的味道让人神清气爽。这一行程,我同张茜茜自然走在最后。前边儿好几个人走成一排,丁傲正在跟大伙儿讲故事:“那会儿他刚回国,我们几个陪他去华山玩儿。刚过南天门就有人打退堂鼓了!其实人胆儿也不小,那长空栈道就建在光秃秃的峭壁上,啥防护措施也没有,害怕是难免的。可他却一点儿没犹豫,二话不说就开走!”
    丁傲口中的他,指的正是陈万钧先生,“跟着他那俩警卫员当时还是他爷爷手底下的新兵蛋子,看他行动了就赶紧跟着,半点儿不敢马虎。前段儿路还好,到后边儿那俩警卫员紧张得直冒汗!”
    他讲到这里忽然很得意地大笑几声:“那后段儿可全是年份久远的木板子铺的,不多不少就三块儿木头竖着并排那么点儿宽,还不足半米。一伸手,大半个胳膊都悬在云雾里,边上啥护栏也没有。正走一半儿呢,赶巧下雨了,脚底下的木板缝子滋溜溜往上冒寒气。可把那俩小警卫吓坏了!那俩的身手不压于特种兵,这险要地势倒没难住他们。就为着这小少爷急呢,栈道很窄又不能并排护着走,赶巧这不让人省心的主儿还忽然脚底打滑,差点儿没站稳。俩青年都快急哭了,还嚷着要发信号叫直升机过来将他接走。过‘鹞子翻身’时,其中一警卫员急得冲他嚷嚷,‘你要翻就把我扔悬崖底下再翻吧!’他直接甩给人一个白眼儿话都懒得说。最后走完整条路,那俩人说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一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欷歔。我还是头一回听说陈万钧以前的事儿,也是头一回知道了关于他那麽一丁点儿的真实背景。
    “可不是不叫人省心么!他在澳洲念书的时候跟人组团去东非大裂谷,徒步贯穿非洲十四个国家,到卢旺达的时候那国家正内乱呢,搞什么种族大屠杀。陈伯伯知道这桩事儿可吓坏了,当即给当地大使馆打电话命人给他护好了。”蒋舒薇一边抬眼瞧陈万均的背影子一边说。
    张茜茜喘着气儿拿胳膊肘捅我腰:“他表哥来头不小啊!回头问问你家爷,看他认识不认识。你丫多打听打听,也让咱小老百姓瞻仰瞻仰人辉煌的人生啊!”
    此刻我是多麽庆幸张茜茜不知道陈万钧正是她口中的“你家爷”啊!不然我还真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我家爷压根儿不搭理我的这麽个状况。我对她连连点头:“行,没问题!”
    她忽然又开始自言自语:“我咋老感觉他表哥这麽熟悉呢,到底在哪儿见过他!”我内心泛起阵阵惊恐,她忽然恍然大悟,用发现新大陆的眼神盯着紧随陈万钧身后的蒋舒薇,“我咋就这麽笨呢!人不正是蒋舒薇的男朋友麽!”
    张茜茜十分欢喜地对我说:“你看看人郎才女貌多配啊!哪天你也让我瞻仰瞻仰你家爷,我看你到底跟人配不配!”
    我随即扯了扯苏同志的衣角:“苏经理,你喜欢什麽类型的女人啊?”
    苏同志倒十分镇定,笑着说得看缘分。我再撇头瞅张茜茜,她因运动而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果然变得唰白!我正因此得瑟着,石阶边上突然就蹿出一只猴子,惊得我一哆嗦,重心不稳直往后仰。幸得前边有人反应快,一把抓过我的手。站稳一看,正是善良的苏同志。我当即仿佛又看到了张茜茜狰狞的面孔,于是赶紧从苏同志的手里挣脱出来。这一用力过猛地挣脱使得我自个儿又开始往后仰,幸得张茜茜一把抱住我,才没能使我滚下山去。
    我顺势搂着张茜茜对苏同志说:“咱茜茜可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儿!”苏同志十分体面地笑了笑,张茜茜则拿她那鸡爪子毫不客气地在我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我们后边儿几个这麽一闹腾,前面那些矜贵的主儿们反倒变得安静。察觉自个儿笑声过大,我这才赶紧收敛起来。
    这一路人多,男女体力又大不相同,山刚爬了三分之一呢,天就黑了。几个爷儿们拾掇着找间寺庙借宿,大概所谓的返璞归真就是这麽个意思!我自然跟张茜茜一个房间,晚上沐浴过后睡得十分香甜,半夜却忽然醒来。
    山里头的月光十分清明,圆得像一张饼,洒在窗外的树梢上,像一副画。这种时刻脑筋特别清楚,于是我批了件外套就走出去。
    禅院里很寂静,空气格外清爽。长了青苔的小花坛里还种着不知名的矮树,风过的时候冷得人打哆嗦。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却看见石阶上坐着个人。
    其实我还是相当害怕的,毕竟在荒凉的山里头,前边儿不远处的背影又正是一个女人披散头发的样子。
    我揣着强烈的好奇心步步向前,一直担心那个背影的正面儿会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好在主人的回眸十分温柔,我也正巧借着明亮的月光瞧清楚了她的面容。
    清丽的蒋舒薇在夜晚看起来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19
    19、十九 ...
    蒋舒薇穿着浅色卫衣和牛仔长裤,她怔怔盯了我两秒,然后清浅地对着我笑:“你也睡不着?”
    我走到她跟前,矮了她半个头。她又说:“脑子难得这样清晰,像清水滤过似的。咱们去前面走走吧。”
    我说好,然后就跟着她往前面走了。看来鬼故事发生在夜半时分是很有道理的,深更半夜还瞎逛的人最容易被迷惑。其实吧,我也有那麽点儿心思,也想跟她近距离接触接触。
    我跟她走到前院。香炉鼎内还燃着参差不齐的香火,旁边站了一穿着中式立领唐装的男人。他对着蒋舒薇笑了笑,然后打了个手势,树下就走出一捧着长香的僧人。
    “就知道你这时侯会过来。”蒋舒薇笑的有点儿无奈,“不跟你说别刻意安排麽。”
    那人拿过长香递给蒋舒薇和我:“我不跟这儿候着怎么行,你以为这时间什么人都能到这儿来啊!”蒋舒薇笑着接过香,没有说话。他看了我一眼,又说:“今晚万钧怎麽没过来?”
    她一面儿点香一面儿说:“这两天他身体不舒服,晚上早早就睡了。”
    “哟!我是不是得改口叫你陈嫂了?这麽快他就把这家务事交给你接手了!”他说完就笑呵呵地跟我点头打了个照面儿,然后就带着僧人走了。
    殿内烛台上的大红蜡烛燃得正旺,蒋舒薇就着烛火将青香cha进香炉里。她捧着香,双手合十,对着佛像闭眼祈祷。跳动的烛火苗子因着轻风忽明忽暗,微弱的火光照在蒋舒薇脸上,模糊的光线越发衬出她面容的柔美。
    “你不上香吗?”我当即就跟一梦游人似的,木讷地点燃香,又像模像样地合十双手。从殿内出来,我都不知道自个儿刚才对菩萨祈祷了什麽。
    寺庙里的空气有香火的味道,蒋舒薇迈着长腿特有气质地一步步走着,一看就像从小学舞的人。“万钧的妈妈病了,我们每年都会来这儿一趟。”
    她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地看脚下的路,“虽然这麽做没多大用处,可我还是希望苏阿姨能痊愈。”
    她这麽说的时候,我心里并不很痛快。干啥都跟我说这些啊!所以当她又说她从小在她苏阿姨跟前长大的时候,我就不得不吱声了:“我看天也不早了,咱回去睡了啊!”
    说完我就准备回房间了,她真是一有修养的姑娘,只对我微微笑着:“行,早点儿休息,明天还得往山上爬。我也回去睡了。”
    然后我就看见她从容不迫地走进陈万钧的房间。
    回房间后,张茜茜正睡得打呼噜。我重新躺床上,却怎麽也睡不着了。这个夜晚的际遇真是像做梦一样,我居然跟她一块儿莫名其妙地半夜去上香。这帮人是鬼变的麽,大白天赶路半夜才出现在佛主跟前。折腾来倒腾去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还浑噩着,也不知道自个儿睡着没,反正满脑子尽是蒋舒薇推开陈万钧房间的那个画面,跟着了道儿似的。
    隔天清晨,张茜茜从睡梦中睁开眼就看见我披头散发地盘腿坐床上。她吓得大叫:“妈呀!你是人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