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儿到宽阔的大马路上,直往那幢赭色的宏伟大门奔去时,我的心里就开始莫名地发慌。
    尤其在看到大门顶上那颗写着“八一”俩字的红色五角星时,我顿时明白了陈万钧刚才说的回家,指的是什么地方。
    眼看着他直接将车冲大门里开了进去,我急得直嚷嚷:“咱们这是去哪儿,干什么去啊?”
    他只将证件交给站岗的警卫员,待那一丝不苟的小伙子跟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后,他才一边往前开车一边回答我:“回去一趟,他们都在。”
    只“回去一趟”都让我不知所措近乎到极点了,陈万钧居然还说“他们都在”。“他们”是谁,为何都在?
    我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不行不行!要去你去,我不能去!”他偏头淡定又充满警告地看了我一眼,连话都懒得跟我说,只管开自己的车。
    我连哭的心都有了,这爷做事也太有主见了吧!要是我不问,他岂不是连醒也不给我提一个?怎么着我这也算头一回见婆家人不是,他就不担心我出了什么乱子毁了这第一印象么。
    陈万钧将车开进停车场,熄火后二话不说便下车。我坐在车座里,死盯着挡风玻璃对面儿的那颗白杨树,心里又急又气。
    不到半分钟,他就顿脚转身再走回车子跟前,然后替我拉开车门,伸出手准备扶我下车。我就着他伸过来的胳膊,“啪嗒”一下打上去,接着就把脸撇向一边不理他。
    他将俩胳膊松垮地撑在车门框上,逼近我的脖子饶有笑意地低声说:“你是要我抱你下来?”
    将说完,外边儿路上就走过一人,兴高采烈地跟他打招呼:“万钧回来啦?”
    陈万钧回头时,我目睹着那人伸长了脖子,直勾勾的好奇眼神正一个劲儿地向我看齐。又羞又窘的情况下,我赶紧用双手将陈万钧推开,慌不择路地就往车下跳。
    他眼疾手快地扶着我,有点儿生气地皱着眉头责怪:“慢点儿!”
    好在那人休养还蛮不错,往前走过去也没再八卦地回头看咱们。
    他握着我的手往紧收了收,又低头细细看了看我的窘样儿,然后就牵着我往那幢白色大楼走过去。
    我盯着停车场里一溜儿以“京v”字样开头的车牌,心里顿时又生出一片空白。
    没走几步,迎面儿又来一人,笑看着陈万钧打招呼:“陈二少回来了!”我几分尴尬几分礼貌地对着那人点头示意。
    刚拐进一个大院儿里,楼道口就又蹦跶出一年轻小伙子,饶有深意地一边打量我一边说:“我今天的运气可真好,撞上陈二爷回府了!”
    我真觉得人招呼他那阵势,就差打个千说万福了。开门的是个盘着头发的中年人,她惊喜地对屋子里的人宣布:“老二回来了!”
    然后热闹的屋子瞬间变得安静,大伙儿都转头看向门口。他牵着我还没往里走,一个高挑的短发女人就三步并两步地冲过来嗔他:“二少爷可真大牌,让大家都等你一个人!”
    接着就好奇又充满惊喜地牵过我的双手:“你就是那个言言吧,我今天可算是瞧着真人了!”说完就着我的手,预备将我转一个圈儿。不过陈万钧很及时地一把将我揽回怀里:“发什么疯!”
    她扁嘴很不满地瞪他:“当着姐姐的面儿你也这样狂,早知道当年就该让爸爸把你撂部队里去吃几年苦!”
    原来这就是陈万钧的姐姐,这张年轻的面孔可瞧不出来一点儿岁月的痕迹,不愧是主持人。其实这不能怨我不认识这位资深陈姓主持人,只因我从来没看过她的节目,连她是财经频道的当家花旦这件事儿,都是我那八卦的老妈告诉我的。
    我挣了挣陈万钧的手,轻声责怪他:“你别这样跟姐姐说话。”一来是我确实对这位陈姓姐姐一见如故,她甜美的笑容里没有一丝儿虚假做作。二来是因着我擅长见风使舵,比较清楚讨好未来婆家人的必要性。
    故意扭捏姿态、矜持含蓄不自然的行为不是我向来的风格,而且重要的是既然我决定了要从了身旁这个男人,就有必要主动为他也为自己做点儿什么。
    陈万钧没再说话,只牵着我往里走。他姐姐倒笑得更欢快了,拉着我的另一只手说:“也只有你才降得住他!”
    他姐姐真是误会大了!人陈二爷就好比如来佛,而我就是那孙悟空,怎么样蹦跶也还是不敢太过分了,这到底是谁降谁来着!
    这一屋子人,有好几个早在我和张茜茜去峨眉山的那次就见过。还未走到客厅,屋子最里边儿的房间就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孩儿,最多也就跟我差不多大,他往背后的房间指了指,对陈万钧说:“二哥,爸叫你去书房。”
    他说完只冲我礼貌疏远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忒淡定地走边儿上的空椅子里坐下。嘿,这孤僻的性子跟他二哥还真一模一样!
    陈万钧偏头看了看我,正要开口说话,他姐姐就抱着我的肩膀说:“二少爷你先去给老爷子请安吧。你这宝贝儿我先帮你看着,保管没人敢碰她!”
    他没有反对即表示赞同,捋了捋我的刘海说:“要饿了,就先吃东西。”
    “啧啧啧!”他姐姐夸张地捧着胃,“真酸,胃都酸疼了!”
    到陈万钧进屋后,他姐姐才带着我往沙发跟前走过去。我先是看见了靠墙上那块儿大型中国结而坐的丁傲,然后就不出意外地瞧见了坐在靠窗沙发里的蒋舒薇。
    她的面色有些憔悴,不过依然温婉气质,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一帮人本来就有话题,素质修养又都很好。所以即使我这个外来人插坐在他们里面,也没人觉得不妥,只安静一会儿就又接着聊起来。
    他姐姐递给我几块儿锡箔纸包裹的东西:“西班牙带回来的,你尝尝看。”招呼完我后,又立即混进他们原来的话题。
    我手里拿着这个东西,听着他们聊国际贸易、北欧风情,心里就酸涩不舒服,因为我懂的不如他们多、见识不如他们广,根本插不上一句话。而陈万钧,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这样一想,心里更加矫情地不舒服了。
    不安地坐了十来分钟,当我无意识的撕开手里的包装纸时,恶心的感觉又从心底冒出来,我慌忙站起来就找洗手间。幸好陈万钧将从书房里出来,三两步走我跟前,将我带到了目的地。
    大吐特吐之后,心里就像被人掏空了似的。得!今天吃的东西又全没了。他弯腰将我蹲着的身体抱起来,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点儿不安:“怎么又吐了!”
    我转过身就紧紧扑他怀里,然后竟莫名地委屈,胡乱地蹭了蹭,我不满地说:“人家困了,想睡觉。”
    他将我搂了一会儿,又亲亲我的头,好一阵子才将我带出洗手间,然后直接进了卧室。
    陈万钧替我掖好被子,又俯身吻我额头:“我去拿杯奶,喝了再睡。”
    我没再等到他拿牛奶回来就提前睡着了。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从迷糊中醒来时,听见窗户外
    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们家住在一楼,陈万钧替我拉上这间屋的窗帘时,我恰好看见了窗户外边的小花园。一片绿茵茵的小草地里还摆了几张桌椅。
    “我刚才可是仔细观察了,万钧对那个女孩儿是真好。你几时见过他对什么人上心过啊?我估计这回肯定是动真格的了,不然也不会带她到这儿来吧!”
    又听另一个声音:“听说上回在他们家原来的老院子里,陈二还因为她对着苏文烨拔枪。小苏可是他妈妈的亲侄儿,上次那么一闹腾,俩姐妹的感情都破裂了!”
    “可不对呀!这样一来舒薇又该怎么办?以前他们俩感情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即使到现
    在,我也碰见陈二去接她了好几次!”
    我的脑袋十分清醒,躺床里动也不敢动。最后印入我脑海里的话是最先说话的声音:“可怜舒薇还替他怀过孩子呢,可惜意外流产了。要不然,俩人早结婚了也说不定!”
    我感觉有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我忍不住地想哆嗦。忽然记起蒋舒薇刚才淡静的笑容,和我捏着西班牙特产的傻样。好像从最开始就是这样,本来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跟她稍一比较,就会有很明显的差异。
    几乎每次都是在我狼狈的时候遇到她,可我多不喜欢这样。脑海里不断闪现关于她和陈万钧的各种画面,有交叠的时候,有模糊不清的印象。
    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那次我咳得很厉害,陈万钧坐在病床对面,笑着对着手机叫蒋舒薇的名字。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讨厌那个笑容,甚至讨厌从他嘴里叫出的舒薇俩个字。
    我觉得我的身子开始发凉,可头脑依然止不住地运转。错乱交叠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最后又闪现出一件特别清晰的事情。
    从峨眉山回来的那次,张茜茜刚跟苏文烨在一块儿。那会儿我跟她还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她说她在苏文烨家看了一卷带子,还说带子里陈万钧和蒋舒薇偎在一起很亲密,身后不远处还有警卫员站岗。
    我没有参加过这个过程,甚至连那卷带子也没瞧过一眼,可我就是清楚那个画面。
    凌乱的思绪又飘了一阵,我又想起我妈总是念我傻,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把自己给卖了,是真傻!
    不知道趟了多久,浑身都没知觉了。陈万钧推开门,走到床前,看我睁着眼时还觉得有点儿奇怪。“吃完饭又睡。”他说着就准备把我扶起来。
    我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忽然视线里又浮现出蒋舒薇的笑容,感觉突然就变得很陌生。
    54
    54、五十四(小修改) ...
    陈万钧年纪不小了,一些轻微的面部表情都能透露出他眼角的细纹。我像具尸体般平躺在软和的床上,他的面孔就杵在我上方。
    探在后背的手使了两次力,都没等到我主动往起坐的动静。他又细细瞧了我一阵,问道:“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漆黑的眼珠里有我的倒影。因为别人的流言而生出误会,这种戏码实在是不少。可谁喜欢误会,简单明朗地生活在一起是件多美好的事儿。于是我揣着几分期盼地问他:
    “你跟蒋舒薇还有过孩子?”
    那只温暖的手渐渐僵硬在我的后背,他盯着我的双眼瞬间闪过多种情绪,最后却固执地使力将我托起来:“那是过去的事。”
    我挣脱掉他给我穿针织外套的手,心里难过又气愤。多希望这只是误会,我尽力把事实归于原本,就是为了避免误会,可它竟不是个误会。我心痛得要死,他竟然真的和她有过孩子。
    早料到他俩曾经有过什么,可也没想过会是这样亲密。我想大声发泄出来,可话到嘴边却全变成了哽咽,眼泪不受控制地一个劲儿往外涌。
    他就着床边坐下,想伸手替我擦眼泪。我近乎本能地一边躲闪一边说:“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娶她!你跟她断不清关系,为什么还来招惹我!”
    他将身体往我跟前探了探,宽大的手掌仍旧够着我的面颊:“谁跟你说什么了?”我使劲想挣脱他的双手,只僵持了几秒钟,他便放开手由我躲闪。
    “不管谁说的,反正就是事实!我不仅听说了,早在以前还亲眼看见了!”他又俯身过来,嘴里叫着宝贝儿。我再次往床边躲过去:“那次在峨眉山,我亲眼看见她在半夜走进你的房间!”
    我能接受他和她有过去,可就是不喜欢她也曾怀过他的孩子。
    他紧皱眉头,不知想了些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三两下敲门声,还是那个盘头发的中年女人,她推开门往里看了看,又对陈万钧说:“开饭了,就等着你们两个呢!”
    说完就又及时地将门关上。陈万钧快步绕过床尾走到我跟前,他将我抱进怀里,从胸腔里发出微妙的叹息:“先去吃饭。”
    我脑袋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你是不是因为从蒋舒薇那儿失去过,所以现在才这么紧张我肚里的孩子?”他盯着我的表情已经有点儿不耐烦了:“乱想什么!”
    我依然不打算起来,现在这种心情哪还吃得下饭:“你自己去,我不饿!”说完我又准备躺下。
    可他却猛地将被子掀开,就那么生气地看着我,嘴里还不耐烦地说:“起来!”
    他竟然还这样凶我,连句好听的话也不会哄,我忍不住鼻子又开始发红:“早知道这样,我当初也应该怀上宋嘉平的孩子!”
    他站在床前,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