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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不是谌霁去而复返,是她。
    我察得到,随着这雪人儿到来,灵堂外长廊里吹奏哀乐的众家乐手,齐齐偃了声息,所有人的目光与呼吸,均教这人儿引去。
    “孝亲王?“雪人儿陡然开口,声如美玉相击,盈耳而来。
    我凝着这张清艳精致的颜容,想着棺内永辞人世的谌茹,铺天而来的无力感,囿我成束。为何,上苍总是戏我不缀?
    错的时,亦有错的人;时对了,人却不对;而对的人来了,时却又如此荒误?
    “我想看姐姐。”雪人儿把一对流盼时似三江春水,凝注时如天间星辰的美眸,在灵堂间扫过一圈后,停我脸上,“我要看姐姐。”
    “跟我来罢。”掀开那道垂帘,身后,蹙音低响,我回身,一股清香沁来,愕然顿住。
    待我回神时,正见她和那顶朱漆柳木牡丹花造型的豪棺较力,“你……”
    她睬我一眼,“帮我看姐姐。”
    我上前,将棺盖平移出一尺若许。
    棺内长眠的丽人容颜宛生。
    “姐姐……”她泪儿扑簌簌跑出,由来顽劣的眉眼教切实的悲伤挤满,“姐姐,姐姐……姐姐……”
    “你……”我待要找两句劝慰,却发现一切言辞不过徒费唇舌,就如前来吊唁的众宾对我说过的,唯有苍白虚弱。
    天人永隔,阴阳相别,无论你怎么呼唤,都无法唤回一抹笑靥,母妃去时,我已体这苦,此下,她必亦如此。
    “姐姐的遗物在何处?”珠泪挂在雪腮之畔,她问。
    我移开了目光,我多怕自己在亡妻面前,出手为人拭泪……
    “姐姐的遗物在何处?”她再问,眉目已有不耐。
    这人儿,总是如此么?悲伤也只能使她暂时安份。“大多都在那个盒子里。”我指着谌茹遗身旁的金漆木筐道。
    以皇族来说,孝亲王妃的陪葬未免清寒,但是,以她生前的脾性,想必不会喜欢有太多身外的东西相随。堆金砌银,也只是污辱了她而已。
    她探出修长一臂,竟将那木筐抓了过来。
    始料未及,她已得手,我皱眉:这人儿,当真为所欲为得惯了?
    “姐姐的玉饰挂件呢?”她打开木筐粗略览过,问。
    玉饰挂件?似乎,是有这样的一件东西……是在我与谌茹的洞房夜,恍惚见过?
    我尚未答,已听她道:“我真是糊涂了,那东西向来不离我们每人的身,自然是挂在姐姐的颈上了。”将木筐放回原处,她双十合十,念念有词,“姐姐,墨墨知道,你现在穿得美美的,我不该再如以前一般故意弄乱姐姐的衣裳。可是,墨墨是真的想留下姐姐的一样东西,也把墨墨的留给姐姐,就像墨墨和姐姐从来没有分离过,你向来疼我,该是能原谅的罢?”
    “你——”我未及拦住,她的手已探向了谌茹的脖颈。
    她……“你未免太……”放肆,我话未完,手里已多了一个以红绳相系、犹带着温度的挂饰。
    “劳你把它挂到姐姐颈上,有它陪姐姐,就似本少爷护着,再冷再黑的地方,姐姐也不必怕……呸呸呸,姐姐定然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自然是要回天上……不管了,你把它挂给姐姐就是了,姐姐的,本少爷拿走了。”
    这玉饰上的温度,来自于她。直到那人儿已消失,我手里扰攒着这玉饰,但是,我却知我没有权力留下。
    我再将目先凝到棺内,宫廷里祭妆师傅给了谌茹在这世上最后一个精美妆容。
    哎~~~~
    “茹儿,文婉大体素为皇室妇人表率的你,怎会有那样一个顽劣‘兄弟’呢,你以前,可为此头疼过?”挂件挂上她僵凉的颈,有这温暖,她定可以一路好眠。
    指下用力,棺盖移回原位,亦将妻子的遗容永远隔离……天人永隔呢。
    谌茹,来生,不要遇到我,找一个你真正良人,疼你一世。
    别了。
    谌茹的猝逝,使我知道,我有多忽略这个妻子。连一席安稳妥当都无法给予,如斯的我,不配再为人夫。
    但多事的阿津,向母后提出以妹续姊,与谌府重结良缘。
    父皇竟准了此议,下旨热孝百日内完成大婚之仪。
    于是,我决定,这个妻子,不能再做第二个谌茹。谌茹会生情于我,只因我是她第一个男人。那么,新来的妻子,保她清白之躯,有一日她全身离去时,尚有重寻幸福之资。
    我以为,这对我太容易。
    碧月橙娇媚,激不起我热烈欲望,或可归究我终是无法跨却伦理。
    而湛茹婉美,更是我合理的妻,但除却洞房夜一次不得不行的温存,我竟记不起,这几年里有过几回枕席。
    无关克制,无关禁欲,而是,除了将母妃的仇人撕碎在眼前时,我的血很难再为他事、他人沸腾,我以为我一生仅能如此。
    洞房之夜,喜服之人径自饮茶,径自发话:“各位王爷莫因小女子被扰了雅兴,敬请继续,我当笑话听,听得正高兴呢。”
    那个声,使我有少时的怔仲。以为是姐妹间的音似,但我不知,掀起红帕时,会遇见她的颜容。
    就如玉庭湖上的惊鸿一瞥,她的雪颜“撞”来,使我胸既闷且痛。
    “若一个男人想保护一个女人,怎样也是护得住的,除非,不想护。”
    这人儿的这一语,令我周身血液骤冷,她恨我?恨我未能护她亲姊?谌茹……
    想起我亏了欠了的亡妻,那心上不知该作何名状的激烈情绪使我陡觉罪恶!于是,我将那个早已设定的“兄妹相处”提议搬出,我以为,只要她能在此,只要能看她在此,已是上苍厚戴,我心已足……
    “姐夫夫君,你不与我享受鱼水之欢么?”
    这人儿,这人儿,不要她笑,她偏笑;时下又拿这样的帮来挑拔,这人儿!我急走到一壁之隔的小小斗室,抚着胸际,心口既疾且紊;我触上脉间,血液已脉跳急动。这人儿,是个麻烦。但……
    我喜欢这麻烦,我喜欢!
    在梦内,我喊出了清醒时尚未悟得的心情。
    第二日才一睁眸,竟是我多年未曾享才的酣眠。
    想着近在咫尺的床上,有她同眠,脉搏里跳动,全是喜悦之澜。
    只是,那当下我并不悉知。
    皇家宴上,老六问我:喜欢上她了?
    我一楞:喜欢?见她向你望来,心会快跳,是喜欢?见她向你笑时,血会速流,是喜欢?
    “喜欢,如一个妹妹的喜欢。她是谌茹最爱的妹妹……”是,谌茹的妹子。碧月橙牺牲所有,谌茹五年夫妻,尚不曾“喜欢”。所以,我不能,不能如此纵容自己喜欢,至少,不能这样快的就喜欢……
    可是,平生首次,我握不住自心走向。
    见她在众女之间谈笑自若,我想掳她而去,隐她一张秀颜,唯我独观;见她与碧月橙正面相向,我恐她江湖恣意已惯,出语直言令人轻拿捏心事,我劝她收敛;见她以为我对碧月橙情深恋重,我却因那一言诺人不能否辩,我多想返那段过去,重改诺言……
    我越来越喜看她的笑,她的颜,她的眉,她的眼……
    我密嘱老六和顾全,差高手随她护她,毫发不得伤。
    我记得她洞房之夜的挑食,将宫里贡果带了给她开胃,却怕这聪明人儿察我早知她肠胃失和,以谌霁作挡。
    我想起她最爱珍玩古事,特自老五府内的库里,挑选了最精致不俗的东西,以宫内赏赐的名义送她面前,唯想博她一璨……
    “若是喜欢什么东西,只管告诉我,我都会弄来给你。”只要她要的,我都愿去取去拿,甚至,去夺。这样的宠一个人,尚是首次。宠这样的一个人儿,却是得心应手,像是早已做过了干万遍。
    但这妖人儿,竟……以气我为乐!
    番外之傅洌(六)
    你的江南第一美人?
    “谌墨,我会生气!”
    我的确会生气!很生气,非常生气!
    碧月橙是我的债,但她不是我的,这妖人儿讥疯之间一再将碧月橙贴上本王标签,尽管那是本王不闻不问给外人造成的评断,但自她嘴内说出……
    我会生气,会很生气!
    “我说错话了?”妖人儿笑,笑得眸生亮,唇生花,用清媚的声音,“发怒的你,会如何处置我?”
    “你……”如何处置?我想撷了她这朵可恶的笑花,覆上她惹人气恼的香唇,我想看她双眸在染上另样光彩后,会是如何媚感……
    这人儿,当真是妖么?怎会轻易挑拨起人的怒焰后,就拿来这般的绝美笑靥惑人?可恶得是,本王竟受惑受乱!
    这妖人儿!
    “因为内疚吗?”
    “你对姐姐,也是这样的罢?因你不能爱她,所以宠她。但你的宠,召她爱上了你。”
    “姐姐生在深闺,你怕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外姓男子,且还是她的丈夫。有你这样一个温润如玉又宠她如斯且理所当然能爱能亲的男子,要她不爱,怎可能?但你能给她的,却是除了爱情以外的东西,姐夫夫君,你的温柔,你的宠,是世上最利的剑。”
    这个妖人儿!!
    温柔?宠爱?对谌茹?
    我若当真曾对谌茹温柔以对,她死去时,我或不致如此负疚。
    我若当真曾对亡妻宠爱相待,不会在洞房之夜纵知新嫁娘是我梦中人,亦不敢放纵心中渴望。
    我若为是负疚,不需用尽心机用尽心思用尽心情宠她护她讨好她!
    这人儿冷声冷语冷,字字如寒铁,锤中我亟欲捧出心口的热情。我气极恼极,吼出声去:“阿墨,你的提醒,本王记住了,本王会谨言慎行,莫对你‘宠’,莫对你‘太好’!”
    我话说得狠,亦想潇洒甩袖即去,心却恁不争气,一迳偷出耳去,听那妖人儿声息。却听她以愉悦极了的声嗓:“昭夕,将西域蜜桔,再拿来几个给本王妃享用。”
    气死我了!
    这妖人儿!!!
    自我与墨儿成亲,碧月橙邀约频频。
    若此生未遇墨儿,我或能容她忍她一世,为那过去偿债。但遇见墨儿,我方知,不管我过去欠了谁,欠了甚,她是我唯一不能牺牲退却的坚持。
    碧月橙屡问我是否爱上墨儿,我心内一震:“爱”么?已经从“喜欢”到“爱”了么?心,当真可以那样快的沦陷?
    那是我第一次亦唯一一次,在碧月橙面前暴露心情。
    她也委实是一个会利用别人任何一丝疏失的人。
    那日进门,碧月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