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出血,俯在地上。我从来没有以为那会是妖人儿做出的事。
    妖人儿不是其姊,此类事她的确会做,但她若想做,必然会做得干净漂亮。
    我将碧月橙带出,对扯我衣襟哭泣的她道:“你是在高估自己的智慧还是低估本王的判断?”
    她显然未料:“洌……”
    “若我晚来一步、她就会将你真的向桌角撞上一回,因她不会白白任人冤枉。在她面前,你最好莫耍这等拙劣的花样!”
    “洌,你在担心我……”
    我拧眉,她为何总愿拿自己的心情揣测本王的心意?而且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今后这王府,你莫再来了。若这种事再发生一回,不管是不是墨儿做的,吃痛的只会是你。”
    “你还是爱上她了?你不是说她只是谌茹的妹子?你不说你永远不会爱她,你……”
    “本王从来没有说过本王永远不会爱她!”她只一个梦里的存在时,已经牵我全部思念,她如今已真实立我面前,且比梦中更惹魁惑,更招牵念,我如何、如何……
    “不,洌,你答应过我,你会永远爱我,你答应过我!”
    “本王答应的是,在别人面前说爱你!”突尔,我蓦地记起,我竟曾在阿墨之前,承认爱她,在我以为我尚能克制之时,在我以为我只要看着那妖人儿即能心满意足时!不,不行!“来人.送广怡王妃到医所!”
    不行,我要对妖人儿说,要对妖人儿说……我甩了扯我袖的手,甩了拘我心的绊,匆匆赶回轩内,我要对妖人儿说,我不爱……
    “姐夫夫君,你不去照顾你的姨母,到此做什么?”
    迎面来,一盆冷冷冰水,浇上我心头之热……
    我定定立了良久,却仍是按奈不住一腔火,一腔被她冷语激起的火。“阿墨,她不会武功。”
    “那又如何?”
    “你若再出手重些,她会……”我故意将话放到此处,我就要看她如何恼怒,这世上,哪能只我一人生气?果然——
    她豁然回身,“我出手重些?”
    我板起脸:“我早说过,她与你姐姐的死,没有关系。你不该如此对她。”
    “她说,是我出手?”
    “她并没有说什么。”我盯着她的眸儿,那里,有火焰跃跃。哈,妖人儿,你总也会气怒是不是?“还是,你有其他解释?”
    “傅洌,你是个混蛋!”
    我是个混蛋?我哪里是混蛋?这人儿的嘴……“阿墨,我知你顽劣,我宠你疼你,不代表可以无限纵容。”再生气一些,再气一些……
    “你的宠,你的疼,留给你的江南第一美人就好,拿来给别个女子,不怕是笑话!”
    我我我……原本,尚能控制的情绪,一下子掀翻开来,我……
    “姐夫夫君。”忽然,她又是柔嗓一唤。
    我一楞,这人儿,又想做什么?
    “话说,我这人,生来最讨厌无辜受过,为了佐实你按给我的罪名,你须记得,你的江南第一美人,欠我一次打。”
    “阿墨?”真的气了?但还是不够,不够……“你答应我,你不得伤她。”
    “不可能。”
    “你别逼我!”
    “逼你又如何?杀了我么?”
    怎可能?“我不会杀你。”
    亦不可能……“但废你武功尚不难做到。”
    “废我武功?”我看到妖人儿嫣美的唇畔的怒笑。
    “是。”当然是假的,她的一丝发,我都舍伤不得。但此下,我只要这妖人与我同气同恼同怒……真的气了是不是?这样的况味,极难受是不是?“你无法无天的性子,总要有人适宜圈囿,你如此任性妄为,总有一日,会闯下你避不开的大祸。”
    我当然知道,这人儿,从不会去惹自己收拾不及的乱事,否则多年的恣闹怎会无事?但那东漠寻仇者,非等闲辈,那人,望她的眼光……
    “……伤过我的人,这一生,都不可能得我原谅,你确定,你要成为我的仇人?你确定,你要我恨你一生?”
    恨我一生?这妖人儿,必是已察出我对她心意,亦懂得如何激我最痛!
    盯着她如我所愿已为怒所激、气所染的眸儿,我蓦然悟出,我用错了法。
    墨儿虽妖性百变,但骨子的内质,是一个“傲”字。
    有人的骄傲,仅在表相,或以门第,或以地位,或以学识,或以皮相,充作骄之基、傲之石,但抽了基,撤了石,“骄傲”焉附?
    但妖人儿,傲在骨里魂里,若有人欲驯她服她使她乖顺,除非抽去她骨,换了她魂,但那样一个已非妖人儿的存在,有何意义?
    我要我的妖人儿恣意快活,我要我的妖人儿在我怀内盛放……
    她要恣狂随她,她要刁钻随她,她要……
    于是,我自我苦吃,又甘之如饴……饴?
    没有错,尽管每一回被她气得恨不能将天捅破,加之满腹心肝脾肺的内伤,但每见她眉眼鼻唇近在我能抚触的范畴之内嚣张,总有甜意暗浮。
    但前提是,她只能在我怀里……
    那座住了几载的寝楼,没有她在时,竟是那样的无端清冷。
    因那次的起争负气,她离府多日不回。我原本已告诉了自己,她气消自会回来,但最后,仍熬耐不住,亲到云伯侯府接人。我知道,她纵是再恼再气,在云伯侯前,也会给我留下面子。这妖人儿,仅是恣狂,但绝不虚妄。
    “要那顾管家少多事,说不定人家王爷早巴不得那粗野丫头也追了她短命姐姐去了……”
    “你索性跟他们说了,他们的女主子送死去了,他们要接,就去广安寺收那溜孤魂野鬼去……”
    云伯侯府,我立在厅外,听见那云伯侯夫人对她的诅咒,我想,若此人不是阿墨府内的人,她的脖子该早离身子才是。
    “云伯侯夫人,若本王的本妃当真出了任何意外,你这辱骂皇亲的罪名是担定了。”
    我说了话,转身要走,原本面目失色的云伯侯夫人忽扑来,抱住了本王一足,“王爷,臣妾有话要说,王妃是假冒之人,她为图荣华,代姊……”
    我尚未及多想,腿下之足已先自做了行动,将这不懂礼节的妇人踢出三尺,又听自己嘴中骂道:“本王要的是谌墨,如是他人,才是假冒。本王若再听到你嘴内任何诬蔑本王王妃的话,你这妇人连同你生的儿女,一起给本王去陪本王的前王妃去!”
    回首走时,正见云伯侯爷,阿墨的父亲。
    “云伯侯,这一回本王是看在阿墨面上,饶过贵府的夫人!”
    过后恍才想起:那一回,是本王首度在人前发泄脾气。唉,本王还真是道地的近“墨”者黑呢,短短时日,竟也有了恶霸习性?
    都怪妖人儿……
    番外之傅洌(七)
    我知道,项漠是妖人儿的过去。
    已经过去。
    “我若还爱,怎会嫁来给你?”
    妖人儿话直白得令人气,但我了解,妖人儿心内,若有另人残影,绝不会嫁来给我,但既嫁了,即成我妻,即永属我怀!
    成婚后的第一次小别重逢,我第一次吻上妖人儿的小嘴。我从不知,与心爱之人的四唇交逢时,会酥醉到骨,甘美到魂……我自知自己不够光明磊落,趁她意识混沌,占尽便宜,我的手,贪婪地游遍她香馥娇躯,如果不是在车里,那时我便会要了她……
    这人儿,只有属于我,只能有我!
    天香楼下,是首次亲眼见着她身陷别个男人臂里。那时下,浮在我胸臆的最切实的冲动,是想折断那两根碰触她的手臂,即使那个男人,是我的弟弟。
    广安寺外,她下落不明,我受一夜焦狂折磨,却见她自另一个男人怀里自崖下升起,若不是乍见她安好无虞的狂喜拦我,那个以贪恋姿态抱她、以珍宠眼神望她的男人……我会毁他!
    天水一阁,东漠人掳她而去,我那时便想,那个东漠国消失可好?试想,本王的妖人儿若是有一丝损伤,东漠举国的血怕也不够偿罢?
    我不信佛祖,不信神灵,但在月老庙,我以不曾有过的虔诚跪地祈誓,我要与妖人儿终生相守。我一字一字告诉那个神坛上长须喜服的老头儿,她的手我要牵,她的人我要拥,她的情我要得,她的爱我要获,我愿拿我之一切,换妖人儿心门开纳……
    虽然,这妖人儿依然以气我为乐。
    母妃逝去的那夜,我除却麻木迟钝的痛觉,并不感害怕。
    杀机四伏的逃路,我只知拼尽全力的疲惫,亦不觉害怕。
    跪在拒我千里外的碧门之前……
    跪在欲断我手脚的大当家门前。
    做所有的事,我只是遵从直觉去做去为,至于结果,若未如我预期,亦无不可……
    唯独妖人儿……
    我失去不得。
    那结果,只能有一个。
    因我对碧月橙那如山的亏欠,使我无法速断速决。但在知悉这份犹豫,是妖人儿对我却步不前的阻窒时,我应了太秀园之约。
    但是,那日发生的事怎如此之多?
    太秀园梅下,我惹怒了我的妖人儿,一把匕首穿来,那瞬间,我竟不觉疼痛,只是害怕,害怕到极点。
    我若就此死去,若就此死去,与妖人儿便是永远的分离……
    来生……来生,我是不是还需历经那无尽黑境,才能与她重逢,才能得到她对十二岁少年的馨香拥抱?
    还是,还是,就算走涉千里,亦寻她不见,与妖人儿的缘,唯今生而已?
    所以,我不能放,在血流尽之前,我要尝尽妖人儿美好,我要我的三魂七魄都记得妖人儿的芳香,我要在那冰冷重围恰,撷一脉温暖以熬过枯寒……
    妖人儿的泪,揉到了我的吻内……
    后来种种,在我记忆均不复清晰,唯一记得,终在心底翻转的,是定保我妖人儿无虞,在那样灵魂飘渺之际,我方明白:这世上的所有华丽,都不及妖人儿的嫣然一笑……
    江南怪医那双传说可以医白骨活死人的手,果然不是用来欣赏的。
    我的伤,没有重到卧床不起。经他调理,半月已可下床走动
    墨儿又度被掳,却不能吩咐老五出面相助。
    老六做事够根够厉,亦有足够的智和力,但他对妖人儿……
    我传了碧澜进京,责成她半月内必查得妖人儿行踪。
    不到半月,碧澜上报,妖人儿已脱困,正向江南进发。
    江南啊,江南的玉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