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我这些日子,白跟了啊?”
    “小姐,人家掌柜的说,刚开张,资金周转不灵,宽限一段…大家这么熟…”小丫鬟有些委屈道。
    “熟什么熟!当初他要我还借银三百万两的利息时,可是一点也没觉得熟!”顾十八娘哼声说道,立刻加快脚步,只奔大有生而去,“竟然敢欠账!”
    小丫鬟吃吃笑,加快脚步跟上去。
    看着二人的身影迈进大有生,一直站在街角屋檐下的两人慢慢的转过身,他们都带着大大的帽子,遮住了面容,穿着灰扑扑的衣裳,从身形上可以看出一男一女。
    沿着街道走出一段,女子轻轻掀起帽子,露出灵宝的面容。
    “哥哥…”她伸手用力握了握男子的手臂,声音有些哽咽,“…不如去见小姐一面……”
    灵元沉默一刻,摇了摇头。
    “其实,从小姐那日救你我与风雪中后,我们就该离开的……”他缓缓说道,斗笠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顿顿的下颌。
    只是贪恋那从来未曾有的温情,一步一步迷失了自己的路。
    “小姐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这条路怎么走走成什么样,最终是靠自己来决定……”他反手握住灵宝的手,“现在,我们该去走我们的路了……”
    灵宝泪如雨下,咬着下唇点点头。
    “哥哥,我们去哪里?”她问道,伸手抹去眼泪,看向灵元。
    灵元微微掀开帽檐,目光投向北方。
    “何其幸也,如此大难我还能得命偷生……”他带着几分感慨,目光坚定,“我们回家乡…”
    “可是那里还是金狗占着得…”灵宝不解问道。
    “对,我就要去投军,赶走金狗,然后我们就可以回家……”灵元笑道。
    灵宝点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
    走到街道的尽头,灵元再次回头看了眼,从领口拿出系在红绳上的那块翠玉,在手心里紧紧握了握。
    “走吧。”他说道,转过身大步而去。
    灵宝也收回视线,小碎步跟上,兄妹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顾十八娘从走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自在了,当穿褐色氅衣的信朝阳从室内走出来,看着她笑的令人发毛的时候,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真病了真病了…”信朝阳忙说道。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的…”顾十八娘哦了声说道,迟疑一刻,坐了下来。
    信朝阳坐在对面,抚着短须又开始笑。
    自从蓄了这短须,他便多了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谁也没说话,室内的气氛有些怪异。
    “狗骨烧灰为什么欠款?”顾十八娘干笑一声率先开口问道。
    “欠款?谁欠款了?真是太大胆了…”信朝阳立刻皱眉说道,对一旁侍立的小厮问道。
    “少爷,您病着,掌柜的没敢打扰您……”小厮忙回道,“没您的手章,那笔银子便晚了几天…”
    “快给顾娘子送去。”信朝阳说道。
    小厮忙应声颠颠的下去了。
    顾十八娘目光审视他一刻,见神情的确有些萎靡,脸色也有些发白。
    “什么病?多久了?”她问道。
    “也没什么,这就好了…”信朝阳却未正面回答,打着哈哈道。
    “那你好好养养吧,”顾十八娘也没有再问,笑了笑,站起身来,“多保重…”
    “我送你…”信朝阳站起身来。
    “外边风寒,留步。”顾十八娘摇头道。
    信朝阳就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笑。”顾十八娘皱眉,“我说这话很不正常吗?”
    信朝阳哈哈大笑,“没有没有。”
    说着先一步越过她出门,顾十八娘在后抿抿嘴跟上。
    才走出屋门,就见一个小厮跑过来。
    “少爷,袁小姐来了…”他说道。
    “哪个袁小姐?”信朝阳随口问道,停脚,“我不是说过病了,不见客。”
    “衢州参将袁家小姐…”小厮忙说道,一面抬眼看,“就是咱们路上救得的那……”
    他的话音未落,信朝阳就察觉身后人的气息异样,忙转头看去。
    “十八娘?”他不由问道。
    顾十八娘面色微白,双目怔怔,竟似木讷一般。
    “衢州袁家……”她喃喃说道,眼圈陡然变红,“可是…袁素芳……”
    “叫什么我倒真不知道…走到蔡州时遇到盗匪,这位袁家的小姐受困……他们说家里是这里的参将……”信朝阳说道,皱眉审视她,“你认得她?”
    “你说,你救了她?”顾十八娘面色古怪的看着他。
    信朝阳点点头,“也不算救吧,大家都被围困……怎么了?”
    顾十八娘摇摇头,没有说话,面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似忧伤似悲戚。
    “这次竟然是你救了她……”她喃喃说道,说着深深吐了口气。
    信朝阳笑了,开玩笑问道:“那么那次是谁救她?”
    顾十八娘并没有看他,而是将视线落在门边的方向。
    沈安林…
    也是在蔡州,也是盗匪,他威风凛凛的救了她,她感恩的上门道谢,不方便见男主人,相邀的自然是自己的这个女主人……
    看戏…游园…说笑……那般的携手为欢姐妹情深……
    对于那一世的顾十八娘,枯守寂寥中,无疑是天降甘霖……
    “十八娘,怎么了?”信朝阳收起玩笑,神色凝重,看着一滴眼泪从那姑娘面前滑落。
    “没事……”顾十八娘伸手擦了一下,笑了,“只是想到一些事,失态了……”
    信朝阳看着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听闻信少爷病了,素芳特来探望恩公…”
    门外有轻轻的软声响起,一个女子的倩倩身影出现。
    顾十八娘看着那个女子缓缓走进,娇艳明媚如出水芙蓉的面容渐渐在眼前放大清晰。
    似是察觉到审视,她也看过来,灵眸转动,略一迟疑,浅浅一笑,算是颔首打招呼。
    顾十八娘亦是一笑,便移开视线。
    人生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命运也好,缘分也好,又有什么呢?
    她已经放下了,放下了惧怕。
    就如哥哥所说,人之一生,波折无数,变幻莫测,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既然踏上这条人生路,就不要怕,崎岖坑洼也好,坦荡平坦也好,守着自己的本心,坦坦荡荡而活,痛痛快快而生,不惧生,不怕死。
    尽心竭力,虽曰为学,子曰学矣。
    (全文完)
    番外 吉日
    天启三年,七月十八,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建康城里看上去与往日一般,但街上的人都隐隐察觉有一丝不寻常。
    街道上来往的马车很多,人也很多,仔细看,这人流竟然分成了明显的两路,一路向城西,一路则涌向了城东。
    “这街道上也没有张灯结彩……”两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信家只有大宅上张灯结彩,彰显大喜事的气氛。
    “这么大的事,也太寒酸了……”更多的汇集过来的人纷纷点头。
    对于他们这些大药商来说,结婚那可是大事,绝对要银钱花起来如流水一般。
    “老信给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成亲,还摆了三道街的宴席呢……瞧瞧……”药商们腆着肚子,指着空落落的街道,“要不是大门外挂着喜字,谁知道这是大有生的大少爷成亲……还不如过年热闹呢……”
    “就是,更何况,这次娶的可是顾娘子!”有人双眼放光,笑的三层下巴颤颤,“大药师啊,这可是大大的喜事啊……要换做我,我非让全建康城都跟过年一般!”
    “得了吧,不就是因为娶得是大药师,所以才低调的……”有知情人说道。
    “啊?那是为什么?”人们问道。
    “能为什么?以前,哪有咱们药商娶大药师的好事,都是咱们拼着命的把女儿塞给人家……能让娶就不错……原本那些药师们集体闹着要大少爷入赘呢……”知情人低声笑道。
    众人闻言,互相看了眼,继而哄堂大笑。
    “大少爷这次可是给咱们争脸了……”
    “哈哈,待会可要好好看看那些药师们的脸色……”
    “早就受够他们那高高在上的鸟气了,这次可算大大的荣光……”
    他们猜的没错,此时坐在顾家的药师们脸色的确不怎么好看。
    “老太爷,这些人是来道喜的还是问罪的?”顾家几个管事的抹着汗对顾长春等人说道,“那一个个脸拉的长的……”
    “估计还是再为没招赘的事不高兴呢..”顾长春汗颜道。
    “那一会儿他们在咱们家吃席还是去姑爷家?”管事的问道。
    “废话,他们肯来这里就不错了,那边想都别想……”顾长春瞪眼,“桌椅都安置好了没?”
    听见这话,管事们的脸都也拉长了。
    “老太爷,这..这……实在是安置不下了……”他们齐声说道。
    “啊?”顾长春有些意外,“有那么多人来吗?五百桌还不够?”
    “老太爷,江浙的药师们都来了,还有福建河南……这算起来足足有五百多户,还有随从……”管事的扳着手指说道。
    “还有.. 官面上的……咱们建康的不用说了,这江浙两省的都来了……”另一个管事的忙也说道,“……二十多个知府……四十多个县令……还有随从……”
    “这..这..这么多?”顾长春也愣了。
    “这都是海哥儿的面子……”几个老者都捻须笑了,“还有渔哥儿,渔哥儿堂而皇之的请假说去嫁妹……”
    “老太爷,老太爷……”又有个管事的满头冒汗的跑进来,嗓子都哑了,“大老爷说,快再收拾个屋子,江宁织造的老爷们来了……”
    织造上管事的都是太监……
    “他们也来了?”屋子里的人都很是惊讶,“海哥儿他们跟这些人也打交道?不是说陛下最厌恶官员与内侍结交……”
    “别想这些了,快去收拾吧..”顾长春一跺脚,赶着向外而去。
    天呀,他们顾家不是娶媳妇,只是嫁女儿啊,为什么要置办这么多酒席,而且还都是真吃真喝且不去夫家白吃白喝的主儿……
    这一天,整个建康的酒楼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