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紧随在绯颜身后的小卓子眼见苗头不对,额头冒汗跪地道。
    “不与卓公公相关,是臣妾没让他们通传。”绯颜再次启唇,语音清冷,“臣妾本不想扰君上的清静,只想独自往合欢殿取一件东西就走,未曾想到却还是扰到君上了。”
    她依旧在笑,笑着说出这句话,笑着,面对眼前看似相拥的二人。
    没有丝毫的回避。
    当她在昭阳宫外瞧见纪嫣然的肩辇,她是想回避,可,她能回避一次,以后呢?难道每次都要回避吗?
    她不想避。
    一点都不想。
    迟早要面对的。
    毕竟,她心底,对于纪嫣然,还是有着计较。
    所以,今晚,她不允内侍的通传,果然,看到这一幕。
    很完美的一幕。
    不去管他们是否拥在一起,还是玄忆去扶纪嫣然。
    她看得很清楚,纪嫣然脸上的神态,是属于女子的娇羞,面对钟意男子的娇羞。
    而,她捡起的这把折扇上所题的侍,更证实,这种娇羞,未必是空穴来风。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这四句诗刻进绯颜的眸底, 让她怎能不笑呢?
    多好的诗啊,他吟给她听,却题在折扇上送于另一女子。
    这名女子在后天,就将成为他的皇后。
    皇后是皇帝的妻子。
    她呢?是否只有在他愿意放下皇帝的身份时,才能做他的妻呢?
    算了,不去想。
    她握住扇子的手,微微地在颤抖,不过借着宽大水袖的掩护,没有人看得到。
    玄忆不过滞了一滞,在绯颜语声落时,确定纪嫣然已站稳,就收回揽住纪嫣然的手,刚刚的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但,这一瞬间,他清晰明白的看透了俩个女子的心思。
    其中一个女子的心思,是他不能不在乎,不能不介意的。
    他径直走向那名女子,她的笑,让他的忧虑陡起,她的脸在月华,更是苍白到没有一丝的血色。
    他不愿意看到她这样苍白的样子,所以,即便再怎样,哪怕,让纪嫣然难受,都顾不得了。
    因为,他并不希望,由于他的某一个动作,让纪嫣然有所“变化”。
    他和纪嫣然之间,这辈子,只能是兄妹之情。
    他希望,纪嫣然能有属于她的幸福,当然,这层幸福不会和他有关。
    所以,他亦清楚,答应册后,不过是缓兵之计。
    一旦册立纪嫣然为后,这一生她都将被贻误。
    这,是他不愿的。
    他走近绯颜,轻轻拥住她,他能觉到她冰冷的温度在他的手心,似乎一点一点被暖融:
    “颜儿,怎么回宫都要避开朕,是朕今日让颜儿生气了么?”
    他用最温柔的话语,说出这含情脉脉的话,绯颜稍怔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愈深:
    “早知莲妃在,臣妾就不回来了。”
    这一句话,她带着明显的酸意,她欠身,让过玄忆的轻拥,行至莲妃跟前,将手上的折扇递予莲妃:
    “素闻莲妃才学渊博,只这折扇上的桃花和诗词,却并非是相配的。”
    玄忆的眉心顺着她手上那犹自展开的折扇,不由微蹙了一下。
    纪嫣然莞尔一笑,伸手将折扇接过,然后,轻轻一撕,那雪白的扇子就被撕做两半:
    “不过是嫔妾闲时做的画,题的诗,让娘娘见笑了。既然娘娘觉得不妥,撕了便是。”
    这一句话,她说得再无法淡定,心里,某处地方,清晰地发出“砰”地一声,她知道,那一处,必是碎了。
    “是本宫不懂鉴赏也未可知,就这般撕了,倒是可惜,毕竟,不复再得。”
    纪嫣然开始笑,笑得很淡,只把手中的折扇再撕了两半:
    “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该妄图得到,即便得到了,也是没有趣味的。”
    玄忆拥住绯颜,只是沉默,这把折扇,他认出,是他随手掷放在书房的旧扇,因她瞧着喜欢,故随手赐予了她。
    但,这把旧扇上,虽有他画的那几枝桃花,却是并无题诗的。
    眼瞅着,那用唐墨蹴成的字迹极是精制风流,却是颇有他的笔法。
    难道——
    “嫔妾今晚是送莲花酥于圣上,如今,酥已送到,嫔妾跪安。”纪嫣然福身按着宫规行礼。
    “嗯。”玄忆准了她跪安离去。
    绯颜睨着纪嫣然远去的背影,并不再说一句话,仅觉到,手,轻轻地被玄忆牵起,她的手被他牢牢地握于手心 ,纵是干燥尖闷的这时,却,不会让她生厌。
    这时,骤然,墨黑的苍穹一道闪电劈过,绯颜不由自主的缩下了下身子,虽不象以往那般怕打雷,可,心里,毕竟不能做到坦然自若地无视这闪电。
    随着这一道闪电划过,顷刻间,大雨磅礴灌下,小卓子忙不竭接过其他小内侍呈上的伞,方遮住玄忆,玄忆只将她紧紧拥住,纵是这样,她的身子,还是被淋湿了几许。
    但,她没有挣开他的怀抱,仅是,在他拥她入怀时,语音低暗:
    “我怕……”
    他没有开口,拥住她,往正殿行去,她小小的身子,安静地蜷缩在他的怀里,不知是汗意,还是雨水,让他拥到一手的湿冷。
    同样湿冷的,又岂止是绯颜呢?
    纪嫣然独自走在倾盆的大雨中,闪电,沉杂着如冰雹般让人疼痛的大雨,敲打在她的身上,不过一会,她的纱裙就悉数被雨所濡湿。
    可,她仍拒绝随行宫女替她撑起纸伞,亦不用肩辇。
    她的思绪必须要用这冰冷的雨才能冷静下来,否则,她怕,她会愈渐迷失自己的本性,做出伤害自己,更伤害到玄忆的行为。
    因为,她的心,再不能做到波澜不惊。
    从她昨晚,在摄政王走后,拿出这把折扇,并在玄忆绘的桃花旁写下这句诗时,她的心,注定,随着那册后,起了波澜。
    她本以为,她是不会在乎的。
    她本以为,她对于册后,甚至是不愿的。
    但,当摄政王离开,她发现,原来,她并不能做到面俗。
    自幼,她就喜欢玄忆。
    她喜欢他的一切,这份喜欢,曾经一直让她以为,不过是妹妹对兄长的喜欢。
    可,当她题完那句诗时,她骤然明白,她对他的,不再仅仅是兄妹的喜欢。
    字迹,是她从小就模范他的,词,亦是她曾无意间看到,他在诗经中圈注出的。
    这样写在扇上,配着他的画,对她竟是种安慰。
    哪怕,她知道,这份安慰不过是自欺欺人,却在即将到来的册后大典前,让她欣喜地有了期待。
    这样的她,不再有以前的豁达淡然,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还有可悲。
    甚至于,在他方才不过扶住她以免跌倒的时候,她竟开始脸红心跳地有了不该有的企盼。
    幸好,玄忆其后对皇贵妃的举止,终将她短暂的企盼所粉碎。
    哪怕,他和皇贵妃相识不过短短的十凡日,却胜过她和他的十几载。
    哪怕,皇贵妃如摄政王所说,心怀叵测地接近他,他,亦是容得下的。
    他和皇贵妃之间,根本就容不下第三人。
    她看清楚了,也看明白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的心里,现在,只有那名皇贵妃。
    这一点,毋须置疑。
    所以她何必去争呢?
    撕去折扇,权当做,把她心底已经粉碎的企盼,一并撕去。
    因为她知道,若她执意去追求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所有的快乐,或许,真的再与她无关了。
    宫中的女子,都活得那么痛苦。
    她何必再去做这痛苦的伤心人呢?
    既然,他的心,根本不能分给她,那么,就由她退一步,换得彼此依旧的海阔天空吧。
    一步一步,她走在雨里,抬起螓首,她分辨不清,脸上的是泪,还是雨水,正如,那晚,她看到浮华山上的玄忆一般,她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哭了。
    哪怕哭了,又怎样呢?
    现在,他还不是仍忘记那名叫林婳的女子,爱上了,这名叫绯颜的女子呢?
    帝王的爱,最最是虚幻不肯触的。
    她,喜欢上他,或许仅仅是喜欢。
    盛世浮生,本不该言爱!
    所以,让雨浇醒她的同时容许她全身而退吧。
    哪怕向后退去,并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悬崖绝壁,她都一定要退……
    ********《弃妃不承欢作者:风宸雪》********
    玄忆用干净的大绵巾擦拭着绯颜湿湿的髻发和衣裳,她的眼眸从说完那句话后,一直低垂着。
    悉心擦去她的湿冷,他放下绵巾,柔声解释道:
    “婳婳,那把折扇是我赐与莲妃,但,上面除了手绘的桃花之外,那行诗应该是莲妃自己题上去的,”顿了一顿,他再加了一句,“她自幼就擅长临摹任何人的书法。”
    那首诗,落进绯颜的眼中产生歧义,是完全可能的。
    而当他不顾纪嫣然在场,拥住她的那一刻,他知道,在乎她的感觉,胜过所有的一切。
    所以,他愿意放下所谓的尊傲在她面前做出解释。
    “忆,我真的怕……”她扑进他的怀里,身子,却是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他只拥住她,他明白她在怕什么,不仅是背后的阴谋,更是,怕他的心,始终还是不能为她停留太长时间罢。
    “婳婳,我说过,不会负你。”
    他柔声在她耳边道,她的手拥住他的肩,许久许久,直到时间都仿佛停滞了流动,才听得她轻轻地道:
    “我怕你对我失望,我 —— ”
    “今日,你为了澹台姮的事,又干涉其中,对么?”
    他接住她的话语,原来,他早已知道。
    那么,关于澹台谨,他该也早有了处置的安排罢。
    她颦紧眉,才要启唇相问,忽听得,殿外,内侍的声音急急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