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情绪?什么时候开始起,这个男孩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杨九垂下眼睛,床头灯的阴影下仿佛潜藏着种种不善的危机感。
    “你不去洗澡?”罗骏偏过头问。
    杨九放下书,斟酌着说:“我在想,我最近大概就会搬出去了,以后我不在有些事一定照顾不到,你要学会自己处理。”
    罗骏一惊:“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该是要走的时候了。”
    罗骏霍然起身:“我不准!”
    出乎意料的是杨九并没有动怒,而是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坐下。”
    罗骏僵立着,杨九加重了语气:“——坐下!”
    他的话仍然会产生威慑力,罗骏慢慢的在床边上了下来。
    “我不会立刻就离开,有些事交割起来还要好几个月的时间。你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再不交权给你,别人也会说闲话。”
    “其实我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我在乎。”杨九安静而坚决的说,“别挑战我的职业道德。”
    “当年萧重涧的事对我伤害很大,不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那样的逃亡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已经没法再承受了。你已经长到了这个年龄,很多事不是按你小时候的方式处理就能妥善的,你也知道,什么样的身份说什么样的话,人不能光靠感情来做决定。”
    罗骏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手足无措的走了两圈,“我又不是萧重涧那种人,咱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会追杀你?”
    这句话不知道又怎么戳中了杨九的神经。刹那间他好像也有种要爆发什么的欲望,但是很快的被他自己压制了下去。
    他想说什么,但是当他看着罗骏的时候,又好像很难说出来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你会的。”
    他站起身向浴室里走去,罗骏满心烦躁的想抓住他,但是一口气堵在嗓子里,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是不是你觉得我不够好,不配再跟你一块儿?”
    杨九在浴室门口顿了顿,头也不回的丢下了一句:“……是我不配。”
    说着他轻轻的关上了门。
    那一年冬天来临的时候,杨九终于把在罗家的所有事务交割清楚,然后搬出了这座大宅。他仍然拥有公司的股份和一些权力,以后他仍然会参与管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是在重大决策的决定权名单上,他已经把自己剔除了出去。
    这件事在港岛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说这是因为罗二少爷厉害,也有人说是杨九在给自己保命。当年萧家的追杀让很多人都感到齿冷,当时也有些以前和杨九有私交的人想保他的命,但是在萧家的高压政策下大多没有一个好结果。那样的浩劫他们都无法承受第二遍了,适时的交权,不管是对哪一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罗骏走出公司的大门。几个经理和分公司的人员跟在后面,气氛热烈的讨论着工作上的问题,在大老板面前做出一副热爱工作兢兢业业的样子。罗骏可有可无的听着,这些东西在杨九搬出去之前早就给他解释过千万遍,就算没有这些下属他也一样烂熟于心。
    突然一个职员笑道:“当时这项投资还是九少执行研究的,如果要说翻当初的报告,还得去问九少要……”
    另一个基金经理顺口说:“还要什么,咱们自己再做一边得了,谁知道当初的报告能用不能用啊。”
    周围讨论的声音蓦然一静,罗骏回过头,眼神阴霾的盯着那个基金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经理吓得一愣:“老板,我……没、没有……”
    “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从来没有看见过大老板这种让人恐惧的脸色,经理慌得手足无措:“我是说,当时九少执行研究的时候咱们也没有参与,九少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也不敢有异议,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当然要再、再审核一下……”
    罗骏猛地把手里正拿着的手机一摔,啪的一声周围的人全都噤若寒蝉,就这样他还不解气,指着那个基金经理的鼻子怒道:“你以为杨九有那个必要自己藏什么猫腻吗!就你对公司忠心,就你有资格去调查别人是不是?”
    基金经理一个字都不敢说,吓得面无人色。
    “在座的各位我今天告诉你们一句话,杨九现在走了,但是他在的时候定下来的政策一条都不许变!谁擅自变了,谁自己滚铺盖滚蛋!”
    罗骏怒火万丈的冲下台阶,司机想给他开门,但是看看他的脸色,又一下都不敢动。
    罗骏自己重重的摔上车门,半天就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司机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脸色,轻声问:“少爷,去哪里?”
    罗骏想了很长时间,长到他好像已经不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大概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甚至更久,只听他缓缓的道:“……去墓地,看看我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玩回来上二更~!!
    赫拉的收局
    罗荣慎一开始被埋葬在公墓里,后来罗骏重振家业了,就把他大哥的墓迁出来,重新葬在风水不错的私人墓地里,还专门雇了一个人来定期打理。从这一点上看来他其实是个很记恩的人,谁对他好,他一般不会轻易忘记。
    墓碑是上好的大理石,雕着浮花,九层台阶下来,周围还种着据说是罗荣慎生前最喜欢的花草。墓碑上镶嵌着一张罗荣慎的照片,这个男人长得不错,眉眼弯弯的,好像随时都在笑一样。
    杨九跪在墓碑前,放下一束香水百合。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阵子他一直感到心悸,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躁而不安的感觉笼罩着他,让他每天晚上都不得安寝。这种感觉就像是罗荣慎还没有死一样,冥冥之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杨九这么告诉自己,虽然萧重涧没有得到惩罚,但是总有一天他会的。
    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跟我有点像,”杨九盯着罗荣慎照片上一成不变的笑容,“——你看,我们都有点赌性,都有点报复心,也都喜欢下围棋。甚至我们的五官都有点相似之处。现在罗家的确兴盛起来了,你确实赌赢了,我想我也不能输。”
    “你弟弟是个让人会跟从、也会感到恐惧的人。他有点偏执,认准了一件事就怎么都没法改变,他记仇,也念旧情。有时候他的手段太过偏激,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帮他调整。我最近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好像就在明天,甚至就在下一个瞬间一样。”
    杨九举起右手按在左心口:“我向你保证,要是这件事风平浪静的过去了,那我一定会回来帮你把那小子调教得服服帖帖的,乖得就跟只小猫似的。”
    照片上罗荣慎呆呆的微笑着,纹丝不动。
    “……要是我不回来了,我就下去陪你。”杨九摩挲着照片,声音低得近乎耳语,“……要是我还能回来,……那么,就是萧重涧下去陪你。”
    他对着罗荣慎笑了一下,那点笑意只是轻微的,然而在眼底无限的放大,衬合着细长而上挑的眼睛,浓得几乎让人产生一种不祥的错觉。
    罗骏从车上下来,徒步走上墓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点笑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稍微抽紧了一下,就像是一根细小的棉线勒住了心脏,虽然易断,但是刹那间也会产生一种即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快步走过去:“杨九?你怎么在这里?”
    杨九回过头来笑了笑,这个表情十分的正常:“哦,我经常过来看看,顺路罢了。你怎么会今天过来?”
    “公司里有点棘手的事,心里挺烦的,所以过来放松一下。”
    “什么事?”
    罗骏支吾了一下,他总不能明说是有人对杨九的态度不够好,导致他生闷气了吧。但是这一下犹疑在杨九耳朵里听来就有些暧昧的意味,他立刻笑着打断了:“没事,你已经长大了,没必要什么事都告诉我。”
    罗骏尴尬的笑了笑。
    “你哥哥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你能支撑起这个家族,现在你能实现这一点,他应该不知道有多高兴才对。”
    罗骏“嗯?”的一声:“最后一个愿望?你怎么知道?”
    杨九顿了顿,“……他生前提过。”
    罗骏点点头:“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我大哥他生前最后一天晚上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在路上被杀?当年很多事我都不大清楚,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起来这些事,越想越觉得奇怪,萧重涧是怎么做到把我大哥的汽车从路上截下来的呢?我大哥死在车门口,应该是刚停下车走下来就被刺杀了,按理说如果他在开车的时候看见萧重涧在路边招手,他是不会停车的啊。”
    罗骏说着抬眼看了看杨九的脸色:“杨九?你怎么了?”
    “……”杨九笑了一下,“有一件事其实是真的,就是罗荣慎生前的确和萧重涧有床伴关系。至于是不是情人,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他们既然这么熟悉,应该是……招个手停个车是蛮容易的吧。”
    “我总是觉得萧重涧不是那种会单身外出,并且在路边搭顺风车的人。”
    杨九转向罗骏,神态温和,语调出乎意料的平静:“这件事确实有很多疑点,但是我最近没有时间慢慢跟你解释。你等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如果你再见到我,我就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甚至有点隐隐的寂灭之色,刹那之间给人一种感觉,好像这墓地上阴冷的风和他大衣扬起的角度这一切都可以定格在老旧泛黄的照片里,接着之后就永远的凝定在了奔涌而去的历史中。
    罗骏抓住了他的手。
    “你要去哪里?你打算干什么?杨九你有什么事别瞒着我!要是有什么麻烦你说,我一定——”
    他的话被杨九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杨九猛地捂住唇,咳得几乎整个人都一震一震的,这声音就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整个心肺都在一点一点的绞断然后从喉咙里喷出细碎的血肉。这种咳嗽让人简直觉得不正常,罗骏心惊胆战的去扶住他,杨九挥挥手示意他走开,然而就是在这一刹那间他咳出了几口带血的唾沫,他从口袋里抓出手绢来堵住嘴,用力的咳了几声,然后慢慢的平静下来。
    罗骏一把抓住他的手:“让我看看!”
    杨九摇摇头把手绢往口袋里放,但是罗骏按住他,强迫他摊开手掌。掌心的手绢里赫然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呈放射状,从喉咙里喷出来的一样。
    罗骏难以置信盯着那条手绢:“你到底怎么了?”
    杨九长久的盯着他,过了半晌,才轻飘飘的笑了起来:“我没事。”
    “这怎么可能叫没事?你看过医生了吗?”
    “看了,医生说是胃溃疡。”
    胃溃疡到底会不会吐血,这个罗骏其实是不大清楚的。杨九轻轻的挣脱了他的手,罗骏上前去抓住他,但是接下来杨九的一个动作就完全把他定在了原地。
    杨九去摸摸他的脸,俯身上去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罗骏几乎可以从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罗骏,”杨九轻轻的说,“万一有一天发生什么事,你也不要恨我。我做了错事,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
    他的话渐渐的散落在风里,然后山风一吹,了无踪迹。
    杨九松开手,转过身,顺着来时的路慢慢的走下了山。
    ivy有时去酒吧上班,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个黑影蜷缩在那里,黑暗中火光一亮一灭,满楼梯都是呛人的二手烟味道。
    ivy毫不客气的踩着那人走过去,刚打开房门,杨九紧紧贴着就窜了进来。
    “出去出去!”ivy拿扫把赶人,“快死的人不要进我家门!”
    杨九摁熄了烟,一边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笑起来:“你家又不是干净地方,有什么不能进的啦……”
    他咳得实在是有点严重,ivy冷眼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转身去里间了。杨九轻车熟路的绕到酒柜边的沙发边,舒舒服服的观赏里边收藏的名酒,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加了一支路易十三嘛……”
    ivy一边拿着几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