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专心的打量着都铎色桌面上蜿蜒的石纹q。
    西装马甲按着底牌的掌心微微的渗出了冷汗。
    他为什么在这时候看我?他的牌面是不是真的不好?
    在荷官发下头两张底牌的时候,很难说一副牌是不是就真的不如别人,即使是拿到一个2一个3,你也有可能配成一副最小的顺子。谁会像傻瓜一样推出一个小小的筹码,然后再告诉所有人我的牌面不好呢?
    这就是等同于告诉所有人:快来吃我吧,我就是这桌面上的第一条小鱼!
    杨九显而易见的不是个菜鸟——刚才他在楼下的时候玩了二十多把,弃了几把,但是之后连赢了十几把a,筹码翻了十几倍!可能他不是什么大鳄或高手,但是他也绝对不是菜鸟。
    既然他既不呆又不傻,为什么他还在自己牌面不好的情况下下这样的注呢?难道他是想玩诈?
    西装马甲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他额上已经出了微微的汗。如果杨九的确是想玩诈的话,那么显而易见的,他是杨九在这张桌子上第一条想吃掉的鱼。
    “你在执子长考吗?”杨九凑过来,几乎隔着大半个桌面贴到了他身边,语调里带着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到他耳边去,“——害怕下错了筹码?怕什么,不是还有翻牌么?”
    西装散客几乎是被电打了一样一缩,警惕的盯着杨九:“你干什么!”
    杨九懒洋洋的一笑,就像一条蛇一样漫不经心的把上半身缩了回去。当然他的身形离蛇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样子就是让西装马甲联想起一条正嘶嘶吐着毒信的、偏偏表皮还十分艳丽的蛇,正盘桓在白色和深绿色石纹相间的、繁复贵丽的鎏金桌面上,冷漠的打算着把自己吞吃入腹。
    西装马甲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着声音平稳:“我弃牌。”
    杨九看上去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
    荷官发下三张公共牌,一张梅花8,一张方片q,一张梅花9。
    几乎所有人的眼皮都跳了一下——顺子!同花顺!这三张牌简直太容易凑成顺子了!
    罗骏闪电般扫了自己掌心下的底牌一眼。他手里有一张梅花q,一张梅花10,只要凑成一个梅花j,他就是一副相当大的同花顺!
    除非出现以k大牌的同花顺,否则他这一把就是稳赢!
    罗骏推出了五万筹码:“加注。”
    萧重涧沉吟了一下,“弃牌d。”
    他手里的牌的确不好,一张三,一张七,葫芦是不可能了,顺子也危险,就算是散牌也不是很大的散牌,进入转牌圈后绝对拼不过罗骏。
    他不是怕输钱,不说是几万了,就是几十万、几百万他都还输得起;为了抓到杨九他足足浪费了人生中最鼎盛、最美好的十年时间,输个区区几百万又算得了什么?
    ——他怕的是杨九手里的牌是一副葫芦或一副同花顺。万一杨九用一副牌打掉了他和罗骏两个,那这老流氓立刻就会收手不玩、捐款跑路去了。这人比蛇还滑溜,一旦跑掉就不知道还要用多少年才能重新抓回来;而且就算抓回来,谁知道重新抓到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尸体?
    萧重涧向后深深的坐进椅子里,就在这个时候,杨九一点也不犹豫的、极其果断的道:“跟!”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同时抬眼望向他,杨九面无表情,刷的一下推出了他面前绝大部分筹码。
    罗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牌,沉声问:“你真的要跟?”
    那推出筹码时刹那间的认真好像只是在场的所有人的错觉,因为紧接着杨九就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全无心肝的神态,非常优雅非常悠闲的把自己往椅子里蜷了一个最舒服的角度,纯真又无辜的问:“难道跟注之后还能反悔?”
    罗骏问:“你不怕输?”
    “我怕什么呢?”杨九微笑着反问,“你看,我还剩下什么?几万块钱,一条命,一个残破不全的、日渐衰弱的身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从赌桌上来、回赌桌上去,无需太过留恋;命是我欠你的,你想要就收回去,血债血还是颠不破的真理,也没什么好多说。再说就算你不收我这条命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今天能和你们坐在一张桌子上玩牌,我心里十分欣慰,就算是现在立刻发病倒下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区区输上一把又算得了什么?”
    他转向荷官,笑道:“你发牌吧,这一张牌不管什么,下一把我都跟!”
    罗骏按着自己底牌的手指猛地一颤。
    荷官发下牌,是一张——方片k!
    很难说罗骏这时候在想什么,一张方片q,一张方片k,以k为大牌的同花顺已经有可能出来了,而他自己如果能击中梅花j,也最多是一副顺子,或一副比k小的同花顺。
    杨九手里的底牌是什么?
    有可能是二或三这样的小牌吗c?
    如果杨九已经没有胜利的可能了,他会在明知道会输的情况下还压上所有吗?
    罗骏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如果他能击中梅花j,他就有一副不算小的同花顺,或相当不错的顺子;但是如果击不中,他就只有一副对子。
    再看杨九那边,除非杨九已经有了方片的9、10、j,否则他就铁定赢不了。如果他确实已经有了这三张牌……如果他已经铁定自己能胜利了,他还会字字血泪的说出“就算是现在立刻发病倒下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这样的话吗?
    这样的话一般是失败者真心诚意的说出来,很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如果杨九稍微像个正常人一点,说不定罗骏就相信了。
    ——但是杨九他什么时候表现得像个正常人过?
    这个男人在罗荣慎的葬礼上哀悼和哭泣,他的言语他的血泪,每一个字都无比精确,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就像一个完全入了戏的演员,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这个男人抚养他教育他八年,慈爱关怀、体贴入微,就算是做戏都能做得完美成功没有一点破绽,最后临门一脚破了功,从分公司的楼上一跃而下,临走微笑着告诉他: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我了。
    这是怎样作戏的功力!这是怎样完美的演出!
    这样的人被千里迢迢的抓回来,然后被硬按在你面前,接着他悲伤而真诚的告诉你:血债血还我认账了,今天我输给你我无憾了,我没有大牌但是我仍然跟注了,这一局就让我输给你吧——你信吗x?
    罗骏不信!
    他跟着杨九生活了八年,他这辈子都几乎活在了杨九的欺骗之下,从一个少年到青年的所有爱情都耗给了这个成功的演员和无耻的骗子,到现在他还拿什么去相信杨九漂亮而真诚的说辞?
    “我不相信……”罗骏缓缓的摇着头,“我不相信你真的没有大牌……”
    他把底牌摊在桌面上,叹息一般说:“我弃牌。”
    杨九眨了眨眼睛:“真的弃牌?”
    罗骏突然觉得很疲惫,他说:“真的弃,你赢了。”
    杨九也叹了口气:“罗骏,有时候你真的应该尝试着相信我一次。”
    他摊开底牌,所有人都刹那间几乎要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两张底牌,一张三!一张五!
    散牌!整个赌桌上出现的最差的一副散牌!
    作者有话要说:
    俺要攒足力气晚上二更,吼吼~!xd
    皇家同花顺
    杨九看了一眼池底,意态优雅的抱起手臂,扫视了众人一圈。罗骏脸上阴晴不定,萧重涧毫无情绪,那个散客则是一副生吃了鸡蛋的表情。
    “这些都归我了吧?”杨九指着池底的筹码问荷官。
    荷官犹疑了一下,偷偷去看了看大老板。罗骏的脸色实在是太过差劲,荷官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赔笑道:“既然运气这么好,为什么不再来一局?”
    杨九极其柔弱的轻轻掩着唇角:“我倒是想再赢一把,但是我怕你家老板活吃了我。”
    荷官的笑容几乎保持不住:“怎么会呢,我们二少一向愿赌服输……”
    罗骏淡淡的打断了:“池底的筹码都归他了。”
    话音刚落杨九就做了一个十分没出息的举动——他伸爪呼啦啦的把筹码全抱到了自己怀里,然后非常甜蜜非常幸福的做了一个胜利的v字形手势。
    荷官小心翼翼的问:“老板,还来吗?”
    罗骏平淡的说:“问萧老大。”
    萧重涧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可惜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出乎意料之外:“还来!”
    罗骏也立刻拍板决定:“再来一局!”
    萧重涧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转向杨九去一字一顿的道:“我不信你能这么一直赢下去,我总能赌到你输的时候!”
    罗骏没说话,但是看他的表情,他这个从来都是要和萧重涧对着干的人今天第一次和萧重涧达成了共识。
    杨九倒是无所谓,他一个一个的摞着筹码玩,玩了半晌把筹码一放,挑起眼皮来看着萧重涧:“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赌到我全输的时候。萧重涧,我这辈子因为罗荣慎而输了你第一次,但是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第二次。你试试吧。”
    话说的很淡,但是和罗骏强自忍耐、故意做出来的平淡不同,他这种冷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真正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后的自信z。
    这时候荷官发了牌,萧重涧眼皮一跳,他拿到两张方片k!
    底牌就凑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对子!
    “我们可以试试看。”萧重涧对杨九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接着下了五万的注。
    他们之前都没有看过杨九打牌,因此也不知道他是什么风格、什么流派,只看到他上一把下注相当的不慢。这一把杨九更快,他什么都没有说,好像连底牌都没仔细看,紧接着就跟了注。
    罗骏没什么好说的,手气仍然不错,跟了。
    那个散客这次没了杨九这只老妖孽的干扰,水平发挥比较正常,也跟了。
    荷官发下三张公共牌,一张红桃a,一张红桃10,一张梅花7。
    这种牌面其实已经给了萧重涧一种做成顺子的可能,当然就算做不成顺子,他也可以做葫芦。如果他拿到另一个k,他能赢这一把的几率就有了八九成;就算他拿不到,那也没关系,这三张公共牌被其他人做成葫芦的几率也一样小。
    他推下去二十万筹码:“加注。”
    散客跟了。
    罗骏看一眼底牌。现在他有一张梅花7和一张梅花j,如果他能拿到另外一个顺子,他就可以做成一个葫芦;如果他能拿到另外一个7,他就可以凑成三条。萧重涧这次的牌好像不错,但是萧重涧不值得他害怕,自始至终他要赢的,都只是杨九一个人罢了。
    杨九这次管好了自己的嘴巴,装作无辜又纯真的模样缩在一边,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负了他,没有人理睬他,他只好偷偷的躲着可怜巴巴的注视着别人。这样子在别人做出来是别扭,在他做出来,就是本色演出、百分百入戏。
    罗骏咬了咬牙:“跟注。”
    他这个字一出口,杨九立刻把脸一板,迅速坐直,坚决的道:“跟。”
    ——罗骏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杨九刚才的作态完全就是为了恶心自己一样!
    四个人全部跟注,荷官又发下来一张牌,萧重涧的呼吸重了一下——那是一张红桃k。
    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三张k了,虽然最后一张击到顺子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就算没有葫芦,他现在也已经有了一个三条。如果他能在最后的一张荷牌中击到一个k,那他就稳赢了。
    杨九的牌总不至于是三个a——好吧,就算他是三个a,还有罗骏呢?还有罗骏叫来的那个散客呢?他们手里一个a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罗骏突然把牌一放:“我弃牌。”
    他现在的牌完全是散的,弃了不为过。萧重涧的牌非常好,这点他早就能看出来;既然杨九这么喜欢玩诈,那让他玩萧重涧一把也没什么不好。
    散客了一眼手里的牌——他现在和老板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就算他赢了杨九,杨九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输给他。最多也不过就是,杨九输了他,然后他再把这个惹不起的主儿交给罗二少。
    再说就算他输了也不要紧——连自己老板都输了!他一个小小的手下,就算输了牌又有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