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有种想流泪的酸楚。
    她起身,把书本杂物胡乱扔进书包,快步跟了上去。
    跑车在汪锦媚的操控下发泄似地一路风驰电掣,两个人都不说话,汪锦媚象是什么都不想说,她则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
    光怪陆离的forclub里,固定包座的卧榻上仍旧是那几张熟悉脸孔,见她出现,一个个笑打招呼,她一一回应,只下意识避开某道存在感强烈的视线,仿佛全身上下都被笼罩在他的注视中让她异样局促。
    寇中绎看着她把书包扔下,挨到对面的董纯纯身边,那是离他最远的位置,她在竭力表现若无其事,这样的形容动作在他眼内却是躲避得太过明显,眸光垂落在她正打算脱鞋的纤指上,脸容淡淡展开一笑。
    “吃过东西了吗?”说话依旧那么自然而然。
    “啊?”她无意识轻应,思维慢了半拍。
    这不是压在心房黑暗底下她曾设想过的再见场面,她原以为自己会幽怨,而他或许会有一丝掩饰下的细微尴尬,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完全没有半点不自在的表现,仿佛他与她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改变,而他们前天或昨天还刚刚在一起似的。
    “随,随便……吃了点。”她很想很想抬眼直面他,镇定自若地回答说自己吃过了,可从小到大不懂得撒谎,说话蹦出嘴时便因紧张而有点结巴,而眸光依然不堪慌逃。
    “那不等于没吃么?我陪你到旁边餐厅再吃一点。”他笑着,在她张口拒绝前已经抬腿下榻,“你们几个要不要一起去?”
    正在吸烟的汪锦程和唐奂威都笑着摇头,董纯纯则挨向男友,一脸甜蜜,“我们刚吃完圣诞大餐,还撑着呢。”
    汪锦媚有点面无表情,“我也不了,这人吃饭就象小鸡啄食,你看着她多吃一点。”也许隐隐已在预料之中,由此不再象上次那样觉得意外和排斥。
    “那我们走吧?”他含笑侧首,幽深双瞳擒住她再躲不掉的眸光。
    心口如被钟槌撞了撞,微震中发麻刺痛,她无路可退,默然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离开人群,他整个人似乎迅速沉静下来,挺拔身影直视前方,只留给她一个棱角分明的侧面,而打着暗影的下颌线条紧凝如铁,心思无人可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通往餐厅的过道,那是座离地半米造型奇特的铁索吊桥,心神恍惚的她一个没注意踢到桥板,身形趔趄的瞬间被他快速执住了手腕,肌肤上传来的微温暖意烫得她心脏炙痛,耳中传来他的喃喃细语,“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那晚……也是这样……”
    那夜在鼎庐的后楼梯口,她踢到楼梯,素手扶墙,长裙薰醉晃荡,细致而孤单的纤影就象一个降落凡间的迷路精灵,从此进入了他的视线。
    在她意识到要挣开之前他已松了手,那样意韵低回的说话便恍如只是她的错觉。
    两人在铺着红格子布的餐桌上落座,他向侍者下单,因为是圣诞节,灯饰全灭而烛光幽幽,朦胧温馨,仿佛让人回到旧日时光,眼底再度浅浅抹过回忆的潜流,手中餐牌合上,嘴里慢声道,“再来一盘冰镇芥兰,要全部去皮。”
    一直低首坐着的她不禁微讶抬头,对面的他却撇开了眸光。
    她细而绵长地了吸口气,以图镇住混乱心绪。
    “你把我叫出来,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她问,直切主题。
    他没有回答,只是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中华,也不问她是否介意,从中抽取一根,把烟盒子随手轻扔在桌面,打火机清脆地嘀的一声,就着蓝色跳跃的火苗燃亮懒懒叼在嘴角的香烟,轻轻一吸一呼之间,薄雾一样的缭绕烟气便在眼前飘散开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么淡淡呈现,让她愈发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你先吃东西。”他说,嗓音带着一点难能可闻的宠怜,长指掠滑过白色烟支,弹下细碎灰烬。
    也许是过了时候,她并不觉得饿,然而面对简短交代后再度陷入静默的他,她不得不顺从他的意思,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他静静抽着烟,暗澜微漾的眸光凝定在她的脸容上,看着她檀口启张,露出一点贝齿,把嫩绿的芥兰轻轻咬住,微嘟的嘴儿就象一朵小小初开的海棠红,绯色潋滟诱人。
    喉舌发干,腹下燥意将欲萌动,他倾身掐灭烟蒂,端起冰柠水灌入喉咙。
    饮去大半之后,他放下杯子,却似乎心头还是缠着一丝排遣不去的别样烦闷,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来点燃,目光不再看向对面,而是垂在薄烟蔓延的指间,缓声说道:
    “我买你的车子是为了给姑姑在维州的这段时间里代步,只是那辆跑车是最新款型,而且她以前在国外又用惯了司机,所以有些仪表功能不太了解,那天晚上我找汪锦媚就是把车开过去向她请教……没有别的。”
    她夹菜的动作定了定,搁下筷子,咬了咬唇。
    “其实你没必要向我解释什么。”语声僵硬而勉强。
    他莞尔笑笑,为她恨不能与他划清界线的强烈反应。
    “相信我,我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误导或错觉。”如果这是你想知道的。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心脏紧缩,一种极端的恐惧闪电般渗入直觉,让她无端害怕他即将出口的下一句,虽然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下一句说话,迅急地从椅子里站起,“我吃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他完全不动,微仰首看她,缓慢地掐灭第二支烟蒂,忽然改口,“为什么他叫你晴宝?”
    这不着边际的问话缓和了她的紧张,却令敏感的心弦更加颤动。
    “小时候……爸妈喜欢叫我宝宝。”这个小名在她上高中后就禁止父母使用,却有一次湛开去她家帮忙弄电脑,刘惠娟送甜汤进来时叫漏了嘴,被他听到了。
    寇中绎召来侍应,连同club榻里的消费一同结帐,两人原路返回,这一次是他跟在她的身后,走到吊桥前,他慢慢停下脚步,深眸暗如幽冥的奈何水吸映着她的背影,仿佛要趁她不知晓的这时机将她的魂魄遽然摄走,又似自己的情思意绪在那一刻完全被外星来客占据,“宝宝。”他昵然轻唤。
    她全身颤抖,以手扶着桥柱,便死也不敢回头。
    他一直没有说为什么不回她的短信。
    “你离开维州,好不好?”
    第五章 怜心之驱情局(3)
    朱翡真渐渐又忙碌起来,说是结识了一群驴友,常常四五个人一起出国游,一会去了尼泊尔,一会又去了普吉岛,就连元旦也不在维州。知道母亲对生活又积极起来,双晴心里觉得安慰,只是接连几回找不到人,慢慢也就放手不管,只专心对付自己的期末考试。
    到了中旬,顾氏集团给星宇豪庭的业主发出通知,在春节后可将楼房交付使用。
    这日,报纸上一则不大不小的消息,引起了集团主席顾天成的关注,那消息说“省人大组织发改委、建设厅和交通厅等相关部门,进行了认真负责的研究之后,提出了修建联通维、景、相三州高速交通枢纽的预案。”
    他放下报纸,略为思索后,拨通双晴的手机。
    “晴晴,考完试了没?”
    “今天下午是最后一门,终于可以解脱了。”
    “寒假有什么安排?要是不出去玩就搬回家住,让惠娟给你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我还没想好,妈最近喜欢旅行,看她下一站去哪吧,我说不定会跟她出去晃晃。”
    顾天成一怔,与阅历不深的双晴不同,在社会上打滚多年的他触觉极其敏锐,从女儿不经意的说话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是自己一个人走,还是和什么人在一起?”
    “和一些驴友吧,具体什么人不太清楚,总是找不着她。”
    顾天成欲言又止,最后扯过便笺,刷刷写下朱翡真三个字,唤来秘书,示意他去查一查前妻现在身在何方,另一边与女儿的谈话改了话题,“晴晴,你那位叫寇中绎的朋友,考完试之后是不是带他来给爸爸见一见?”
    双晴呼吸一窒,声音全然寂灭。
    ……
    “你离开维州,好不好?”
    ……
    那是他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就是没命似地夺路逃离forclub。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从那夜至今,他们没有再见。
    “怎么?还不想这么快见家长?”顾天成打趣,那天在饭店里,两个年轻人可能不自觉,但那寇中绎和女儿说话时眉宇间流露出来的爱惜柔情,自己却断不会看错。
    “爸,你想到哪去了!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双晴发急。
    顾天成听出她话声里的勉强,仿佛极不愿提起,不由微微一笑,“行,行,爸不提了,其实我是有些行业里的事想和他聊一聊,你不愿意就算了。”孩子们大概闹别扭了,女儿这种就算心里不愉快了生气了也什么都不愿和旁人提起的性子,还真象极了她的母亲……
    想到前妻,多少往事勾回心底,顾天成有些精神恍惚,终究还是轻叹一声。
    时光会抹掉人生中出现过的人,发生过的事,却抹不去那些已经留下的痕迹。
    旁边秘书来报,朱翡真女士于日前登上一艘日韩航线的邮轮。
    顾天成沉吟了下,重新细问女儿:
    “你妈最近一直往外跑?”
    “嗯,不是她不在,就是我忙考试,有大半个月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哪。”
    “她在邮轮上,通过旅行社预订的舱位,还有落地城市的酒店。”
    “旅行社?!”双晴惊诧,她不是和一群驴友出去玩吗?怎么会走旅行社路线?“知不知道她和谁在一起?”
    “就她一个。”顾天成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闻言双晴悬着的心松了松。
    “那有什么问题,难得她感兴趣,就让她满世界跑好了,爸你担心什么呢?”
    顾天成蹙眉不语,女儿的纯真让他无法直述自己的险恶的推测,在没有确认之前,他不愿意破坏她心目中的母亲形象,“晴晴,你留意一下她的支出,我只是担心她受骗。”钱其实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已经这把年纪,再在感情上伤心动骨就不好了。
    “我知道了,爸,你还很关心妈的是不是?”她存心试探。
    顾天成想了想,才回话,“我愿意照顾她的生活,至于其他方面——晴晴,我和你母亲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地方。”从前那个曾经的美好的家,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们如何还能回到过去。
    “爸爸……”双晴难过不已,几欲哽咽,“有时候我真希望有一架童话里的时光机,让我们三个人一起穿回去……”
    从那个家支离破碎后,分道扬镳的三个人这些年来已渐行渐远,父亲最早踏上了新大陆,重建他新的家园,母亲在孤独的路途上也一直竭力寻寻觅觅,也许将来,她也会到达属于自己的幸福领地。
    只不知午夜梦回,他们会不会也惆怅旧欢如梦……
    似水年华,幸福易逝,能够让人刻骨铭心的往往都是痛苦经历,曾经刻入三魂六魄的伤痛烙印,虽然会依着肉身老去而日渐淡化,却始终还在记忆之中隐性留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无意触及,让往事如潮水漫回心间。
    没过几天,维州市对捂售的新楼盘终于进行了专项整治行动,报纸上是这么写的:
    “由于本市近来出现房地产开发商不按期开盘、不严格遵守二套首贷标准等违规行为,住建委决定对其进行整顿,有大大小小近十家房地产企业被约谈,责令其对捂盘惜售的行为作出合理解释,并务必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整改。”
    双晴看完,正担心顾氏会不会牵涉进去,却意外接到朱翡真的电话。
    李证先的报告还没出来,她已回埠,约女儿在某家餐厅见面。
    双晴依时赴约。
    可能来得早了,餐厅里只零零星星坐着几个客人,三角钢琴边上长着鹰钩鼻子的男人,坐在他对面的同伴长发飘飘,还有一名正低头品饮咖啡的年轻女子倚窗而坐,餐厅另一头被室内苍翠植景掩映着的角落看不真切,透过叶脉只依稀可见也是一男一女。
    放眼望去,并没有母亲的影子。
    刚想随便坐下,不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