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他,突然听到半空中传来几道唳声,他大叹气,“忘了说,这两只鸟,我暂时不抓它们,不过你可千万别让它们再出现在梅家,尤其,别让人知道是你养的。”
    “为什么?”
    “没这么多为什么,照做就好。”
    “为…”他噤了声,看着小壳和小龟在上空转了几圈,见他没有搭理,双双飞远。他突然好想回家,可以喂它们吃鱼,可以和它们逗着玩,可以看着阿朔想要揍它们却又抓不住,她会来挠他痒痒,说小坏蛋,居然帮它们不帮我。
    秦默没注意到他在想心事,自己在那里喃喃自语,“说实话,自从三少那只小狗死了以后,家里就再没养过活物了。”
    “小狗?是不是叫小乖的?”
    “你也知道,是啊,那个时候家主和主君都去世了没多久,三少整日闷闷不乐的,我就抓了只小狗陪她玩。”他叹了口气,“可惜,老主子说三少玩物丧志,竟是让人硬生生把那只小狗按在水缸里淹死了。”
    “啊。”
    “大少和二少都没有雕木的天分,三少又不肯用心,也难怪老主子会这么心急。”
    “淹死了。”他还在想着那只小狗。
    “打那之后,三少虽然开始用心学雕木,但是和老主子之间,总是有了隔阂,结下了心结。加上,那个时候大少还没有当家,老主子经常带着三少出去应酬,我知道她是很讨厌这些事的。”
    “可怜的阿朔。”他低着头,自己在那里自言自语。
    “来,你看,这里就是松苑了。”秦默带着他走进去,“对面就是竹苑,你可以从后门进出,离菡萏院也不远。”
    “菡萏院是哪里?”
    “三少的院子,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原来那两个字念做菡萏。”
    秦默忍不住摇头,这一个不小心就会露陷,他实在不觉得能把老主子瞒过去。
    林绰背着包袱自己走进去,这里的房间和下人院不可同日而语,他站在床前看了会,总觉得少了什么,想了会,把包袱里的绸缎小狗拿出来摆在床头,木匣放在小柜上,自己歪着脑袋看了会,这样就好多了。
    梅朔赶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菡萏院本是梅家最大的一个院落,半面敞开靠湖,她们三姐妹就住在这里,不过梅期经常直接在琼波楼过夜。她走到书房,里面已经空无人烟,再到五瑞院的时候,果然看到松苑的卧房里亮着橘色的烛火。
    推门进去,就见到林绰趴在桌前,薄纱罩下面,是没有动过的晚膳,这个小傻蛋,居然真的还在等她。
    她轻声走到他身前,林绰抬起眼看到她,睡眼朦胧地扯起一个娇憨的笑容,梅朔抚着他的脸,“饭菜都凉了,我找人热一下。”本来是怕他不习惯,特地没有拨小侍过来,现在看来,是不是应该让默叔找两个过来。
    “不用麻烦的,凉的也好吃。”他拉住她的手,梅朔把他拦腰抱起来,自己在他原来的座位上坐下,在自己腿上安顿好他,“很久没抱着你吃饭了。”
    林绰吸了吸鼻子,“怎么有酒味?”
    “我喝酒了。”
    “不是,菜有酒味。”
    “是醉鸡。”她夹了一筷子鸡肉剔去鸡骨塞到他嘴里,“尝尝。”
    “阿朔。”
    “嗯?”
    “为什么我要和你在一起,就要做别人?”他锲而不舍地想着这个问题,梅朔放下筷子,“你做别人,只是为了让奶奶可以接受你。”
    “为什么她不会接受我?”
    “因为,她那人,很在乎出身。”
    “哦。”他低垂下眉眼,梅朔点了点他的唇瓣,“怎么了?”
    “我不喜欢做别人。”
    “你不是别人,你是我天下无双独一无二的小绰儿。”
    “阿朔,你想小乖吗?”
    “小乖不是在这里吗?”她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又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林绰含糊不清道,“我是说小乖,你以前的小乖。”
    梅朔松开他的下巴,把他的小手包起来,“我曾经只敢躲在一边,看着她们毁去我的心爱之物。这次,我绝不会再放手。”
    林绰不解地看着她,她低下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望进他眼里,“小绰儿,想回家吗?”
    “想。”他急急道。
    “快了,我会带你回家的。”
    “你确定是这个时辰?我们已经等了大半天。”
    “可能路上耽搁了。”
    梅朝打了个哈欠,一手撑在梅朔肩头,“哎,鸡鸣就爬了起来,连个安稳觉也睡不到。织儿啊,我可真想你。”
    “织儿,不是锦儿?”
    “什么锦儿?”
    “你昨晚喝醉了酒,一直在叫锦儿。”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叫那个娇公子,整天就知道给我添乱。”
    “老二,承认吧,你喜欢的,绝对是男人。”
    “我…梅朝刚开口说完一个字,就见到不远处一顶八人轿在朝着城门口过来,后面一顶四人小轿,轿子边上跟着小侍,还各有四名护卫,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仆役打扮的女子。
    那轿子停在两人身前不远处,梅朔走上前,和梅期一左一右掀开轿帘,“奶奶。”
    暗沉沉的轿子里射进亮光,一双精神矍铄的眼扫过两人,那张属于梅家典型的薄唇轻启,“要让你们两个大忙人亲自来接,我还真是荣幸。”
    “奶奶,瞧您说的什么话,您长途跋涉,孙女不能追随左右,这出城来迎接自然是义不容辞。”梅朝狗腿地要扶她下来,梅安不再看她,“免了,我怕一下去就跌个狗啃泥,我还是让人抬回去比较安全。”
    “老三。”
    “奶奶。”
    “程公子就在后面,你陪他一起走回去好了。”
    梅朔连连摇头,“奶奶,我自然要追随您左右,护送您回府,怎么可以出去逛街。”她朝梅朝使了个眼色,帘帐放下,朗声道,“起轿。”
    两顶轿子进了城,梅朔和梅朝一起走在最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程凌。”
    “头疼的不该是老大吗,你担心什么?”
    “也是,反正不过是老太婆一厢情愿,关我屁事。”
    梅朝不怀好意地笑道,“老大这次又有罪受了。”转眼看到梅朔进了城转向另一条街,“你去哪里?回家走这边。”
    “我要去买盒香粉。”
    “买香粉干什么?”
    “你想想那些城里的公子,哪个不用香粉的?再少也会扑上一点,老太婆鼻子那么灵,我得给小绰儿备上一盒。”
    “说得好听,不就是想买来哄他。”
    “随你怎么说,陪我去吧,应该能赶得及在她到家前回去的。”
    第39章
    轿子离梅家还有两条街,梅朔和梅朝踏进大门,就见到秦默带着人候在前院,“果然还是我们先到了。”
    “他呢?”
    “我还想问三少你呢?”秦默斜了她一眼,“人呢?不是还没起吧。”
    “他昨晚醉鸡吃多了,有些昏昏沉沉地,不会真醉了,这会起不来了?”梅朔手里抓着香粉盒,往梅朝手里一塞,“我去看看。”
    “不用了,他来了。不过这衣服,怎么这么别扭?”梅朝一手转着盒子,看着急匆匆跑来的林绰,“那根带子,不是绕在袖口的吗?”
    “糟了,我忘了。他不会穿这些衣服。”
    秦默拉着想要上前的梅朔,“你在这里候着,我带他去重穿。”
    梅朔看着他被秦默带走,不解地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回过身叹气,梅朝手里抛着香粉盒,扔高,再接住,“舍不得了。”
    “我好想带他回去。”
    “嘿,这种话说给我听也就算了,被老太婆或是老大听到,你都完了。”
    “什么被我听到?”
    “老大。”两个人一起回头,梅朝手里没了分寸,盒子抛过了头,直接朝梅期身上砸去,白花花的香粉扑了她满脸。
    “咳咳。”她不住咳嗽,一手捂在胸口,只觉得呼吸变得困难,梅朔见她弯着腰,上前搀住她,“老大,你还好吧?”
    她越来越喘不过气来,胸口上下起伏,梅朔慌了神,以前最多就是发红疹,打喷嚏,从没见她这个样子过,何况,也没有男人碰她,“老大,你怎么了?”
    梅朝伸手过来拍她身前的香粉,谁想越拍香粉洒地越开,面前空气中也都充斥着粉末状的香粉。
    她脸上也迅速地发起了红疹,无力地倒在梅朔身上,梅朔打掉梅朝胡乱擦拭的手,“还不去叫大夫。”
    “三少,属下这就去。”梅平和梅继两人飞快地穿过前院,在大门口翻身上马,正和梅安的轿子正面遇上,也顾不上下来请安,扬长离开。梅安掀开轿帘,“发生什么事了?”
    “大少发病,已经昏厥过去了。”迎上前的侍从在马车下面垫上木凳,搀扶着她下马车。
    梅朔已经半抱半抗着把梅期送回房里,前院有些乱。梅安走进来,正皱着眉不悦地看着一群慌乱的侍从,一抬眼,就见到秦默带着一个年轻的男子走出来,看年纪比程凌还要小上一些,一身象牙白色的绸缎外袍,正是现下男子间最流行的大裤腿装,袖口用丝带绑起,竖领翻起,衬出一张干净的小脸,头发用一只玉簪子固定在脑后,左额上散着一些碎发,一双黑溜溜的眼珠正偷眼四处张望,有点像在找着什么人。
    她眯起眼,“这是谁?”
    秦默正不解怎么三个小姐都不见了,听到她开口问话,连忙躬身道,“渝州林家的三公子,暂时在家中做客。”
    “渝州林家?”
    “没错,正是林家的三公子。闺名唤作林绰。”
    林绰照秦默教的,乖乖地半低下头,清清楚楚地出声道,“见过老主子。”那声音,大概昨晚因为那一碗醉鸡有了几分醉意,睡了一晚上,在一贯的软糯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低哑。就见他一手捏着衣角,在梅安看不到的地方,正在别扭地绞着衣料。
    在梅安的理解下,这只是普通大家公子的疏离,点下头没多作理会,“去看看期儿怎么了?”
    “大少出什么事了?”秦默仰起头,惊讶道。
    “说是发病了。”她示意身后的程凌跟上,对林绰道,“你也一起来吧。”
    秦默走在最后,暗自抹了把汗,这第一印象,算是过关了吧。
    梅期正躺在床上,脸上脖子里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红疹。
    “肯定是那盒香粉有问题,该死的,我去把那个男人揪过来,看看他在里面下了什么东西。”梅朝靠在床沿,因为没有小侍,梅朔自己拧了块湿巾给她擦着脸上的香粉。
    “她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子了,只是这次比较严重,都喘不过气来了。”
    门被人推开,浩浩荡荡地进来了好些个人,梅朔见林绰好好地跟在后面,松了口气,“奶奶,您怎么也来了?”
    “期儿怎么了?”
    “等大夫来了才知道。”
    “我一直都说,家里怎么能不备着个专门的大夫。”梅安走到床前,梅朔退到她身后和秦默使着眼色,怎么样了?
    暂时没问题。
    “她是花粉过敏吗?”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这一大片的安静。梅安回过头,眼神犀利,连那程凌也不敢再看梅期,就怕被她发现,“你说什么?”
    林绰没发现她的眼神变化,看着梅期继续道,“花粉过敏,就会长红疹子,呼吸不畅。我以前见过,那个时候…”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然响起来。
    “老三你又怎么了,你也喘不过气?”
    “没事没事,我就是突然觉得这里挺闷的。”
    “你继续说,如果真是,该怎么做?”她不再理梅朔,看着林绰,问道。
    “让蜜蜂在她的穴道上蛰,还要吃蜂蜜。”
    “开什么玩笑,蜂毒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用。”梅安皱着眉不悦地斥道。林绰身子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朝着梅朔身后躲去,好在梅安回过了头看着梅期,没发现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