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肿著一双眼去上班,却总是产生幻听。她时常工作到一半就掏出手机来看,因为她一直觉得听到简讯的声音。
这几天,她都处於这种神经兮兮的状态。
她的生活少了他,似乎多出很多时间跟空间来。晚上,她窝在书房加班,却总是想起他那夜眼底的痛楚。她当然知道他会痛,因为这些痛她都尝过,只是她的苦发生在与他结婚的日子,而他的苦却是从现在才开始。
她用过去的伤痛来逼迫他放手,但看见他痛苦了,她也很不好受。原本不想这样的,但是她赶不走他,最後只能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他果然受了打击,被她打败了。
可是为什么她却没办法回复平静的生活?他走了,空间为何显得如此空荡?那一夜他站在她的书房里,看到她哭泣时脸上的怜惜,她忽然明白,无论他过去是有心也罢,无意也好,现在的他却是真的放了感情。
「童见晴,这样很好,一切都回到原点,他过他的,你过你的,有什么好感伤?有什么好难过?」她对著空气自言自语。
晚上十一点了,她刚回到家,加班也去除不了她的孤寂。她望著空荡荡的屋子,忽然抵抗不住汹涌掩圣的寂寥感。她换上休闲服,拿了皮包,打算到附近商店买点生活用品,驱除那种寂寥感。
走到便利商店时,她进去买了罐果汁,一边沿著寂静的街道走著,一边考虑著请假几天去美国把小孩接回来。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寂寞了,不会再觉得屋子太大、太空了吧?
嘴里咬著吸管,她停驻在一家服饰店的门口,对著已经打烊的橱窗发呆,然後她恍若听见他声音低沈地说著——
「男人对女人怎样穿衣服比较没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怎样剥掉你的衣服。」
她记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吻,轻柔却坚定,带著不疾不徐的诱惑。她不记得八年前的初夜,他是怎样拥抱她,但她很确定,现在的他多了许多温柔。在调侃、捉弄的语气之下,他的温柔不经意地展现。
她想起他纵容的笑,他明明很清楚她在整他,却还是放纵她那么做。
於是她对著人家商店的橱窗,眼泪克制不住地滚了下来。
为什么想到他,心底会这么酸楚?这么痛?
为什么他不在八年前就这样对她好?不在她没受伤之前,在她没痛得不敢再爱之前对她好?
他的温柔来得太晚,她已经失去信心。只是既然是她决定放开他的,为何他的身影还是这样日日夜夜萦绕?
闭上眼,她还可以感觉到他手指尖的抚触,嘴角隐约有他舔舐的痕迹。有时半夜醒来,她会对著空荡荡的屋子哭泣。她也不懂,自己是在哭什么?
八年前离开他之後,有小宇让她照顾,让她熬过来。或许等小宇回来,她还是可以熬过这一次。但是他呢?
她忽然想到偌大的杜家大宅,不知道此时的他是否也是清醒著承受心底的苦楚。还是他逃到工作里,用工作麻痹痛楚呢?
那么如果这样,前不久才胃出血的他,会不会再度倒下?
想到此,她的心里一阵不安。
「别傻了,童见晴。他已经跟你无关了,不要再想,忘了他!」她猛烈地摇了摇头,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痕。
她没有如预期的去超市买东西,最後还是回头,快步地走回家。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这些杂思通通甩在脑後。
她一进门,电话铃声就响了。她冲到电话前,喘息著,既期待又害怕地喘息著。会不会是他?他想说什么?他这几天是不是跟她一样过得很糟?
她伸出手去,接起电话。
「喂?」她小心翼翼地应。
「妈咪!」小宇的声音敲破了她的想像。
但是听到儿子的声音,还是让她振奋了一下。「嗯,你玩得开心吗?有没有乖 ?想不想家?」
「刚开始很想,但是现在比较不想了。我寄了很多明信片给你跟爸比喔!妈咪,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你感冒了吗?」小宇稚嫩的嗓音透过电话传过来。
「嗯,有点。」她尴尬地承认,不知道怎么告诉儿子,她的声音怪怪的,是因为刚刚哭过了。她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他以为的爸比以後不会再出现,他其实是没有爸比的。
「你是不是被爸比传染的?我今天打给他,他的声音也很沙哑。姑姑说爸比很不会照顾自己,上次还吐血被送去医院,妈咪,你要照顾他喔,不然爸比太可怜了。」小宇还不忘叮咛著。
见晴闻言,眼眶就红了。
她不仅没有照顾他爸比,还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小宇,你什么时候要回来?妈咪好想你,妈咪去接你,好不好?」她愧疚地说。
「好啊,那我打电话,拜托爸比带你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玩了!」小宇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
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了。因为拜她之赐,他很快就要没有爸比了。
第九章
杜桑野已经好几天没进办公室了。
乔秘书在第三天时就按捺不住,亲自跑到杜家大宅探个究竟。虽然老板有打电话交代他事情,也跟他说不进办公室,但他还是很担心。因为老板就算吐血被送进医院都还想工作,这种无故旷职的事情别说没见过,他想都不曾想过会发生。
「杜先生,你是不是生病了?」乔御书走进杜家时,看到老板的第一眼就吓到他了。
杜桑野的脸消瘦了,脸上的胡髭没刮,还有他坐在阳台躺椅上的模样,简直像具尸体,动也不动一下,眼神呆滞。
就在乔御书怀疑老板已经失去神智,而想上前确认时,杜桑野终於开口了。
「御书,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罪人。」杜桑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冷不防地说了这么一句。
乔御书一惊,怀疑老板是受了什么打击,怎么一副最好天塌下来把自己压死的模样。
「老板虽然不是什么慈善家,但也不是个坏人,怎么会说自己是罪人呢?」乔御书不解地问。
「并不是做了什么才会变成罪人,有时候是因为没做什么才成为罪人的。我铸下的大错已经八年,却时至今日才发现。」杜桑野的声音沙哑,像是受了风寒,而这几天根本没怎么睡,身体状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八年?乔御书的脑子转得很快,他马上把时间跟童见晴搭在一起了。
「是因为童小姐的缘故吗?」他轻声问。
结果杜桑野又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继续丢出问题。「你说,八午前那时候,在我跟见晴还有婚姻关系的时候,我有没有可能见到自己的老婆却没认出来?」
「呃……」乔御书被老板考倒了。「杜先生确实很不会认人,但结婚前後也有个一年吧,应该……应该不至於……」
他没说的是,杜先生除了很不会认人之外,还有轻微近视,却老是不爱戴眼镜。有时候为了看清楚会眯著眼,旁人不知道都以为他不高兴,其实他只是努力想看清楚一点罢了。
杜桑野闻言苦笑,笑容却是无比难看。「连你也没把握,对吧?我真的很差劲吧!爷爷要我娶见晴,是希望我能在两位爷爷都不在後照顾她。但我却让她承受这许多说不出口的苦,如果爷爷有灵,恐怕会用拐杖打我。」
「老板是跟童小姐吵架了吗?」乔御书难得看到老板颓废的模样,真的好不习惯。「只要跟她好好道歉,她是个善良的人,应该会接受吧?」
「我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了,我让她受的痛苦太多了,不能再这样……」所以即使他再爱,也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如果看到他,会让她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那么他就该消失。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你了,那么,你还要执意拖住我吗?」
他想起她说的话,心只能一阵一阵绞痛。这几夜他几乎无法成眠,自己反反覆覆把她当年的遭遇想过一次又一次,却是越想越愧疚,越想越心疼。
难怪她拚了命也要阻挡他的靠近。
如果换了立场,他恐怕会怨对方,结果她却如此委屈地说「不爱我不是你的错」。他每次想起她说这话的凄楚神情,他的心就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老板,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或许……」乔御书还想安慰安慰老板,但是看到杜桑野的动作忽然打住了。
杜桑野坐起身。「现在几点了?」
乔御书看了看表。「六点多,六点四十。」
「你自己出去,不送了。」杜桑野起身,冲回房间找车钥匙。
「老板,你要去……」
乔御书的问题被他远远抛在脑後了。
杜桑野走出大门,走到车库发动车子,迅速地往目的地前进。已经太晚了,她可能已经下班了,所以他得去她公寓附近等著。
那天之後,他根本忍不住想见她的念头,於是悄悄地选在她上下班必经的地点,安静地远远地凝望著她。
他不敢现身,却止不住想见她的渴望,所以也只能这么做了!
当他把车开到她家附近时,却看到她步伐蹒跚地踏进超市里。他赶紧把车停在路边,然後混在人群中进去超市。
他与她隔著一段距离,不敢太靠近。但当他看到她憔悴的容颜时,忍不住跟著她的身影移动。她站在货架前发呆的时候,他隔著货架,站在另外一个走道凝视著她。为了将她看得更清楚,他移开部分货品,他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眼睛底下尽是阴影。他多么想将她搂进怀里,可是如果他出现了,只会害她更痛苦。
他忍著,但是抓住货架的手却用力得发了白。近在咫尺,却不能碰触到她,他的心苦涩不堪。
或许是他的凝望太专注了,也或许是他太沈溺於自己的情绪了。当她发完呆,抬起头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隐藏自己,被她那双眼睛直望进自己的眼底。
她僵住了,一动也不动,但眼眶里却逐渐聚集了泪水。
他也僵住了,後悔不堪,不该让她见到自己的!
那一刻,两人就这样隔著货架凝望著彼此,谁的眼睛都移不开。她的眼里都是泪,他的眼眶也红了。
然後,他就再也忍不住,绕过货架来到她身後,迟疑了几秒,他圈抱住她。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让你看到我,我知道我已经没资格出现在你面前了,可是我好想你……就这样,不用看我,就保持这样。拜托你让我这样抱著你一分钟,好吗?」他的声音好哑,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痛楚。
她闻言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被他抱在怀里,那压抑了几天的思念就这样溃堤了。她这几日没一刻能不想他,现在人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却只能掉眼泪。
「不要哭了,是我不好,我这就走,别哭了……」他心痛地抹去她的眼泪,没敢再让她看见他的脸,他逼迫自己放手,逼迫自己转身离开。
然而当他放开她,转身准备走开时,衣服的一角却被她拉住了。
她只用拇指跟食指捏住他的衣角,但他却怎样都定不开了。
「见晴!」他伸手抱住她。
她埋进他的怀里,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
他抱住她,让她的脸埋在他胸膛中。然後带著她离开人来人往的超市,在附近找了个小公园,让她坐下来。
他帮她把睑上的泪痕擦乾,有点局促地在她身旁坐下。
她转头紧紧盯著他,却又哭了。
「别哭了,我求你了!」他真的怕了她的眼泪,她那样的哭法,是想让他心痛到死吗?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胡子也没刮,才几天,脸就瘦了那么多。」她看著他那憔悴的脸,就连原本总是往後梳整整齐的刘海,现在都毫无生气地垂在额前。他身上的衬衫竟然有不少绉摺,不知道是晚上穿著睡了,还是根本没换。
他苦笑。「我才受这一点苦,你却是委屈太久了。」
「所以你决定不要让我看到你?怕我生气吗?伯我駡你吗?」她细声问。她看著这男人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有他眼底那浓烈的情感,她的心顿时软了。
「不是怕你生气。」他摇了摇头。「是我自觉没脸见你。这些日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想你就要见到你,却不知道你有多苦。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消失,不要让你再想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