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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想有骨气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可不能说。因为已经没有别的希望,除了倪珞,再没有可以阻止栗氏跳票的方法。
    妈妈的遗产,足够把她的背脊压弯。
    倪奶奶根本不相信她的能力,当年妈妈和姐姐还在时,她就不信她们有翻盘的能力,现在区区一个她,凭什么?
    “倪珞,请你帮帮我。”话没说完,她的眼泪就再次砸了下来,“就这一次,请给我一年的时间,就这一次。帮帮我。”
    她越说越卑微,抬不起头看他,眼泪珠子一样滚落。
    “我都说了帮你,你别哭呀。”倪珞看她哭,一时心疼,急得手足无措,忍不住抬手要替她擦眼泪。
    她却默默别过脸去:“还有一件事。”
    倪珞心里又是一个咯噔,莫名不祥:“什么?”
    “刚才是我无礼,我也知道你奶奶没有错。是我妈妈脆弱才跳楼,我也恨她这样不负责任地自杀,可……”她脸上空茫得没有一丝情绪,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滑落,“我知道这样说很不讲理,可我还是会想,如果你的奶奶当初宽限一点点,或许我妈妈就不会死。奶奶没有错,可我心里怎么也过不去。我不怨她,却也不喜欢她。所以……”
    倪珞悬在半空中的手,一点,一点,放下来。
    年轻人俊朗的脸上也没了一丝情绪,声音很沉:“我知道了。”说完,退后一步,“山上没有公共交通,到门口让司机送你。”
    “谢谢。”栗夏转身离去。
    乔乔依旧懵懂,惊慌地朝倪珞伸手,“小爸爸,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了?小爸爸!”
    倪珞立在阳光斑驳的树影里,侧头看着,可栗夏始终没有回头,越走越远,终于不见。
    他抬头望天,早晨的阳光是金色的,在绿叶上跳跃,很美好,可心里说不清的难受。他退后几步,索性往草地上一躺,遮着眼睛,什么也想了。
    也不知躺了多久,有汽车过来在他身边停下,没有响笛。那人的习惯就是这样。倪珞立刻起身,就见某人清挺的身影。
    “越泽哥,”倪珞跳起来,“有事要找你。”
    “刚好,”越泽唇角微弯,“珈珈刚刚给我打了电话,有些事也要和你说一下。”
    倪珞心一沉:“什么事?”
    越泽眸光微闪:“你别紧张,只是看看你有多喜欢她。”末了,清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如果真那么喜欢,倒是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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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夏很快到了栗氏商厦,去会议室的路上,数不清的员工迎上来问:“那张支票是真的吗?”
    “栗氏是不是要跳票了?”
    “员工都买了股票的,破产了该怎么办?”
    栗夏终究是不能对大家的焦虑和担忧熟视无睹,竭力镇定地回应:“大家放心,我会尽力,尽力保住栗氏。”
    众人平息半刻,却又质疑,心急则乱:“可你凭什么?你以前什么都不懂不是吗?”
    “听说栗氏可以由郎家接管的,是你硬要抢回来。没这个能力,我们小员工小股民要被你害死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激动起来,栗夏独自一人,寂静地立在狂躁不安的人群里,听任他们发泄不满。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可脑子里莫名地清醒了,有一句话好奇怪,为什么有人提到郎家?
    还有,倪奶奶要是想提醒她还钱,直接把支票送去银行就行,没必要公开成为大家的谈资。栗氏商厦在倪家人眼里估计就是小商厦一枚,实在不需要大动干戈。
    那些扫描内容,除了倪家,就只有栗氏内部有,难道是傅家人干的?或许还和郎家联了手。
    还想着,手机震动了,是倪珞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好了。”
    栗夏一时间不知是庆幸还是悲伤。因为他,暂时保住栗氏了,可因为栗氏,她不能再喜欢他了。
    直到这一刻,心里酸痛得几乎再次落泪,才知道对他的喜欢已经深到了一定的程度。
    可,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讯。
    她都没有时间伤感缅怀,就要离开拥挤混乱的人群,赶去会议室开债权人会议。
    一进去,几十上百个债权人代表就齐齐涌来追问:“那张5亿的支票是不是真的?”
    栗夏头一次面对这么大阵仗,心跳狂乱,脸色微白,声音却很稳定:“是真的。但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所有人瞬间红了眼,饿狼一样扑上来,死死扯着栗夏要还钱兑现。千贤护都护不住,栗夏本来身子就单薄,被一大群人围着推搡拉扯,跟狂风里的小舟一样无力,几乎像要被扯成碎片。
    大家都听说了栗氏要跳票的消息,又看是倪瑾的签名,早就不安了。现在连栗夏都亲口承认,更是惊慌失措。谁都要栗氏先兑换自己的流动支票。
    刺耳的争吵声和蛮力拉扯让栗夏无能为力,她知道他们的怒火还没发泄完,说什么大家都听不进去,索性一句话不说,任他们咒骂叫嚷,推来攘去。
    直到大家发火发够了,声音减小,栗夏才深吸一口气,用力喊:“我拿到了一年的延期,那张支票今天不会兑现。”
    这下,四周一片安静,仿佛点燃了一点希望地看着她,纷纷问:“那今天我们的支票能够兑现吗?”
    栗夏脸红了,咬咬唇,定定地说:“不能。”
    一下子又是一片混乱,甚至有人开口威胁:“你不兑,我们集体去银行去法院,让你破产!”
    栗夏被刺激得一笑,看着那人:“听说各位债权人都是和栗氏往来多年的伙伴,我母亲在世时,各位不少人还受过她的恩惠。没想到栗氏才遇到一小点危机,就有人说出这种话。”
    又是寂静,有人面色缓和了。
    那人却像是存心来找事的,当即又挑拨:“你这个没本事的小太妹能管得好?栗氏迟早被你败光,我保护自己的利益有什么错?5亿就凭你能1年还清?”
    栗夏这才知道,昨晚生日宴她能请人去砸场子,今天傅家也可以请人来挑刺。
    她冷冷勾唇,镇定自若地撒谎:“我没本事,至少把5亿的支票延期了一年。人家5亿都没有要兑现,栗氏欠你多少钱你就要煽动大家去告栗氏跳票。你安的什么心?”
    那人一梗,没想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竟把他说出错处,眼看其他人似乎有松动的迹象,他大声叫嚷起来:“这小太妹没本事,万一栗氏给她玩破产了,我们一分钱也没有。现在就要兑换!”
    栗夏静静看他几秒,往后退几步,拉开和众人的距离,沉默不知多久,等现场没有一丁点声音之后,一字一句,用力道:“我一定会努力拯救栗氏,可光说没用。所以请大家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让我拟定栗氏商厦近期的企划案和自救方案。到时候,如果大家觉得可行,就请宽限栗氏,推迟兑现日期;如果觉得不可行,再申请强制兑现。”
    她娓娓提出解决方案之后,语气又变狠,“至于现在,我说了,栗氏没钱。你们想让栗氏破产,可以。把栗氏处理掉去还债务,按照法律渠道,最先是银行和信托公司。然后再是你们,当然,你们前面还挡着一个5亿。所以,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相信我,让栗氏正常化,或许花长一点的时间,拿回本金利息;要么栗氏破产,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现场落针可闻,大家或是半点相信,或是无可奈何,都不做声。可这女孩一瞬间决然坚定的气势令人印象深刻,而且,怎么有一种栗伊人和栗秋的错觉?
    大家还是抱怨连连,但也忍着气不了了之地散会了。
    栗夏立在会议室门口,一个个给离开的债权人们鞠躬:“谢谢!”
    “谢谢!”
    ……
    直到送走最后一个怒气未消的人,栗夏才觉全身发软,无力靠在墙壁上,紧张又后怕,默默回想一遍刚才陌生的自己,心底悄然无声:“姐姐,谢谢你!谢谢你帮了我!”
    这一战让栗夏有如抽筋剥皮,累得跟狗一样回家,却见倪珞大摇大摆地坐在她家的客厅里看电视。
    栗夏惊讶:“倪珞你干什么?这是我家,”怕他不明白意思,咬牙心狠地说,“我早上的意思是,我和你绝交了!”
    没想倪珞不生气也不跳脚,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纹丝不动,斜斜看她,清淡又傲慢:“我不是来追你的,是来追债的。”
    “我说过的吧?我是放高利贷的。”他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慢悠悠掏出支票,潇洒地往茶几上一拍:“你欠我这么多钱,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栗氏所有的流动资金,你家的不动产,包括这座房子,都是我的。可这样还是远远不够还钱,”
    他摸摸下巴,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终于忍不住,笑容灿烂得像桃花,“所以,连你,都是我的。”
    第三十章
    栗夏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倪珞笑得春风荡漾的脸,这一身突如其来的痞子气是哪里学来的?戴几串粗金项链都可以装地痞了!
    栗夏过去扯他,“这是我家,出去!”
    倪珞被她扯得摇摇晃晃,偏偏赖在沙发上屁股不挪窝,还冲周围人吩咐:“把我的行李搬上去。”
    栗夏扭头,客厅一角竟摆着好几个大箱子。
    “倪珞你干什么?”
    某人很寻常:“这房子是我的,我当然要住了。”
    栗夏差点暴跳:“谁要和你住一起?”
    倪珞伸手:“那你还钱!”
    栗夏:
    半天后,小声道:“没钱。”
    她低着头,脸红红的,又憋屈又隐忍,虽是死撑着却掩饰不住柔弱和疲惫。
    倪珞一时间有点心软,不想逗她了。想想就知道今天的债权人会议,她面临了怎样一番磨难。债权人讨钱时都疯狂得像吸血鬼,更可况有危机传言。她历事不多,估计吓得不轻。也不知她是怎么应付过来的。
    倪珞渐渐收了笑意,换做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只是想确保一年后,这张支票不会跳票。我怕你偷懒不干事,也怕你犯傻干错事。到时候商厦破产了,害我赔钱。所以我当然要来监督教导你这种小菜鸟了。”
    栗夏愣了半晌,想了想,竟然恭恭敬敬地颔了颔首,说:“是。欢迎上级指导。”
    倪珞不免诧异,越泽教的这句话怎么这么有效。表面却挑眉:“看来心情不是特别糟糕,还晓得开玩笑?”
    “是你先开玩笑的。”栗夏瘪嘴,“心情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得咬牙活着。”说完又是一愣,怎么无意间记住了倪奶奶的话?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倪珞刚才那句话。
    是啊!以她的能力,一年之内很难还清债务,还有傅家那群对手呢!既然她可能“干错事”,为什么不让倪珞来“监督指导”呢?
    她想保住栗氏,而倪家因为想兑现支票,也必定需要保住栗氏。既然如此,何不借助倪珞的力量。
    商场无情感,先把危机解除,把栗氏稳住再说。
    她深吸一口气,笑了笑,朝倪珞伸手:“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倪珞笑得意味深长,握住她的手,一秒,两秒,四秒,不松开了。
    栗夏皱眉,抽了抽,某人就是笑靥如花看着她,握得死死的。
    栗夏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几乎又要不淡定,低下声音,“倪珞你干什么?”
    倪珞不语,手指却在她手心拨了几下,她怕痒,可依旧挣脱不开。
    还在僵持时,听见乔乔脆脆糯糯的声音:“小爸爸!”
    倪珞扭头,栗夏飞快缩回手。
    下一秒,轮椅呼啦啦滚过来,小孩儿扑到倪珞腿边把他抱住,小手圈得紧紧的,拧着眉毛没有说话,看上去有些伤心。
    他被吓到了。
    白天回来的路上,小男孩就很惊恐:“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小爸爸了?”栗夏不回答,小家伙乖乖的,再也不问,只吧嗒吧嗒掉眼泪。
    倪珞把乔乔抱起来,笑:“以后我和乔乔住在一起,好不好?”
    乔乔一愣,惊喜又不相信,“真的?”
    “真的。”倪珞漫不经心看栗夏一眼,“不信你问她?”
    栗夏看着乔乔期待的眼神,默了默,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