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白凤起这一说,林微容哎呀一声立起身来笑道:“喝了会茶都险些忘了呢。”
    两人带着唐七与铮儿匆匆出了门,在河畔上了早就订下的画舫,晃晃悠悠沿着河道往前行去。
    铮儿鬼精灵一个,窃笑着硬是拽了唐七到船头去看风景,留了林微容与白凤起相对坐在舫内茶几旁,好一阵沉默后,林微容先开了口,将赵夫人同她说的事粗略一说,白凤起却笑了:“姨娘支开我去寻姨父,也是这事。”
    两人对望一眼,一齐道:“我没答应。”
    心有灵犀。不约而同。
    林微容先笑了起来,柳眉弯弯甚是俏皮,白凤起伸手去轻抚过她的眉眼,颇有些遗憾道:“今天原还想给你画眉,谁知画儿捣蛋,错失了机会。”
    他一面说着,一面坐到她身旁去揽住她单薄的双肩,轻声笑道:“她年纪小,姨父姨娘又宠得很,我也不好多说。”
    话说到此,两人不免又想起那窘迫的事,同时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林微容捉过他的手掌把玩着,轻声道:“我们早些回铜鸾城可好?”
    往年途径南陵城买花种时,她只是稍作停留,一直念叨着有机会要在城中多走走,这一趟却是忽地改了念头,分外眷恋起家人来。
    白凤起只是微微一怔,便缓缓笑道:“好,谈完王家这一批货,我们就回去。”
    说话间,画舫缓缓拐过河湾,驶进一条狭窄水道,眼前却忽地开阔了不少,街道纵横交错起来。
    这便是到了南陵城的城中,河道窄了,街道宽了,人也多了许多。
    船主在前头爽朗大笑一声:“公子,小姐,再过几个桥头,就到了王家喽!”
    铮儿欢呼一声奔进来大叫道:“大姑娘,快到了呢!不知王家是不是也有宴席?我早先吃得少,已经饿啦!”
    唐七在后头跟进来,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傻妞,去王老财家还指着好吃好喝伺候?能给你上一碗茶就不错喽!”
    舫内两人对望一眼,也都笑起来。
    待到了王家,王允如却是出人意料的热络,不仅备了丰盛宴席,还爽快地送了白凤起两坛自家酿的桂花酒,豪爽得便如同一夜之间改了性子。
    白凤起与他也算是旧识,打趣他道:“铁公鸡也舍得拔毛了?”
    王允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嘿笑道:“我听得说你白少爷原先不必做我王家买卖,因为你亲姨娘家就有织坊,只是你为了替你未过门的娇妻说个好价钱,顺道分了一半的货从我王家走,我王允如捡了个便宜,请你小两口吃一顿饭又当如何?”
    白凤起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的笑了:“我险些忘了,王大老板是个爱妻之人。”
    王允如也不尴尬,嘿嘿笑道:“惧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叫夫妻情深!”
    两人对饮大笑,林微容不禁对这个传闻中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印象大改。
    宴席后,王允如亲自送他们出了王府大门,不忘将两人调侃一番,哈哈笑道:“到时候记得给我也捎一份喜帖,我老王必当亲自上门去庆贺!”
    白凤起笑着颔首,别过了王老财,离了王府,还要拐过一条窄街才能到河岸旁,几人慢慢逛着,忽地原处飘散来沁人心脾的浓郁花香,林微容抬头眺望去,却是不远处的街道旁停了辆驴车,车上摆满了盆栽的花卉,遥遥看去不甚清楚,也分不清是什么花。
    铮儿最是喜欢花,早就欢呼一声抛下一句“大姑娘我去看看”,飞也似的撒腿就跑了过去。
    林微容也有些好奇,同白凤起一说,索性三人也跟了过去。
    走得近了,才瞧见驴车是停在一间宽敞酒楼跟前,有伙计走出来从驴车上往下搬花,见铮儿在车旁绕来绕去,不耐之下挥了挥手道:“去去去,小姑娘别碍事,一边去!”
    铮儿哼一声叉腰想吼回去,那边酒楼内却走出了一个人,对着那伙计吩咐道:“这几盆兰花搬去楼上雅间,速速的!”
    林微容原先还没注意,这糯软的悦耳嗓音一入了耳,她霍地抬起头来,哼了一声勾起唇角微微笑道:“曲九重,曲老板,曲公子,许久不见啊?”
    俏将军
    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却是个唇红齿白的俊俏青年,看上去也就同白凤起差不多的年纪,眼角眉梢却比白凤起多了不止一分的狡狯。
    他毫不慌张,眯起眼来看了林微容一眼,忽地拱手招呼道:“呀这不是林大姑娘么?来了南陵城也不同我说一声,这可是见外得很。”
    这时铮儿也瞧见了他,瞪着双眼跳起来张口结舌道:“大姑娘、大姑娘,是那个该死的曲老板!”
    曲九重挑眉看了怒气冲冲的铮儿一眼,也不着恼,仍旧是笑吟吟道:“呵,连铮儿姑娘也来了,热闹,热闹!”
    一面说着,他又朝立在林微容身旁的白凤起挤了挤眼睛,狡黠地笑道:“既是凤起兄与林大姑娘共游南陵水城,那曲某人就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告辞”二字才说出口,满车灼灼盛放的花丛后青影一闪,他已是脚底抹油,往酒楼内溜去。
    林微容与铮儿追进去时,不顾伙计阻拦,将楼上楼下寻了个遍,竟也没看到曲九重的影子,下了楼一瞧,连门前那辆送花来的驴车也不见了踪影。
    酒楼小伙计幸灾乐祸地说:“两位姑娘,谁叫你们不听我劝非要上楼去找人,曲爷早就从后门走了。”
    铮儿瞪了伙计一眼,跺了跺脚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曲老板他不回他的花圃!”
    伙计还没走远,又回头给她泼了盆凉水:“姑娘,曲爷在南陵城内的铺子也有一两家,不单单是城郊的花园子,你若是想要逮住他,可是要多找几个人四处守着哩!”
    可把铮儿气得跺脚直嘟囔,林微容拍着她的肩安抚了几句,俯下 身低声笑道:“左右我们也办完了事,就在南陵城多住几日,不怕寻不着他曲九重。”
    铮儿这才稍稍高兴了些。
    一行人又在赵府多住了几日,白凤起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忙碌起来,一早出门傍晚时才得归来,问起他,只笑着说是早前年少时跟着师傅在外行走时认得的几位江湖朋友来了南陵城,邀了他去喝酒叙旧,他说得极诚恳,林微容虽是心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这一天一早他哄着替她束发挽髻后,又匆匆地出去了;直至午间赵家夫妇请林微容主仆二人与唐七一道用饭,赵夫人还有些惊讶地笑道:“凤儿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怎地一到了中午便不见了人影?”
    林微容微微抬头,正巧与她四目相对,两人都不自然地笑了笑,别开眼去。
    赵老爷子也狐疑地问了唐七,这机警的小子口风很紧,说辞也同白凤起一般,笑着道:“小师叔遇到些老朋友,大约是约了喝酒叙旧罢。”
    赵家夫妇二人这才信了。
    难得肯与林微容同桌吃饭的赵家大小姐赵诗画却瞪着林微容,哼了一声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林微容与铮儿都没听清,赵夫人横了赵诗画一眼,她才不做声。大约也不是什么好话。
    席间林微容与铮儿向赵家夫妇打听曲九重在城中的其他店铺,赵夫人倒是没说什么,赵老爷子却脸色沉了沉,说了句:“曲九重那个小混混,还能做什么大买卖?往街东头青楼妓馆最多的地方去,一准能找着他。”
    林微容一怔,眼角余光无意间瞄到隔了铮儿坐着埋头吃饭的赵家二小姐赵琴词面色微微一变,像是轻轻叹了口气。
    赵夫人在桌下拽了拽赵老爷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稍稍和缓了神色,咳一声道:“听闻街东头这几日新添了家茶叶铺子,有人瞧见曲九重进出,林姑娘一探便知。”
    林微容将赵家夫妇的失态都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着道谢:“我与曲老板年前有一笔花种的账未了,正好趁这机会去算一算陈年旧账。”
    话说完,又见赵琴词怔了怔。
    这一顿饭吃的玄乎,赵家几人均是面色不大寻常,好在还有唐七在,随口说了些铜鸾城内的趣事,稍稍和缓了气氛;林微容与铮儿好容易熬到散席,连忙告辞回了客房去。
    不多时,便见隔间客房门开了,唐七换了身衣衫,神清气爽地要往门外走,铮儿奔出去一把拽住了叉腰逼问:“凤起少爷哪里去了?说!”
    唐七看她一眼,嘿嘿笑道:“小师婶都不问,你急什么!”
    竟拨开她的手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铮儿再追上去拦他,他倒是像条滑溜的泥鳅,嗖的便闪过铮儿,哈哈笑道:“我去四处转转,你有功夫追着我就跟上来呀!”
    说罢,脚下不停,笑着扬长而去。
    铮儿追不上他,只得跺了跺脚扭头回了屋。
    林微容倚着窗看了许久,忍不住笑道:“我们也出去走走,顺道会一会曲大老板。”
    铮儿这才高兴了。
    主仆二人同赵家夫妇打了招呼出门去,不走几步,刚拐过一座七孔拱桥,便见临河的小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问才知道前些时候驻守边关的大将军元峥因勾结敌国图谋叛变,被撤了兵权,卸了盔甲,由羽林军前往边关捉拿了押送回皇城,今日便是途径南陵水城,满城百姓听闻这消息,全都聚在街上,早早备好了石子泥块,只等这卖国贼人的囚笼经过,砸他个鼻青脸肿才好解气。
    林微容原是不想多逗留,奈何铮儿这小丫头爱看热闹,抱着她胳膊好一阵哀求,她也只好捏了捏她的鼻子允了她。
    也没过多久,前排的人发一阵喊,有人振臂一挥,愤然吼道:“卖国贼人来了,大家砸死他!”
    轰的一声,人群中炸开了,男女老少都吵吵嚷嚷地往前挤去,只将手中石子泥块握得紧了,等那乱臣贼子过来就扔。
    林微容皱了皱眉头,拉着铮儿退后一步,找了一处土坡立上去,低声吩咐道:“看看就好,不得动手。”
    铮儿眨眨眼,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街东头囚车来得快,前有二三十个威猛的羽林军手持大刀开道,后有三四十骑身披铠甲手持长枪的军士押送,一个个均是高大威武,气势逼人;当中一辆囚车,立着一个瘦削的青年,双手双足都被沉重的镣铐铐住了,只从囚笼上方探出头颅来漠然地望着前方。
    他未着囚衣,一身沾了不知多少泥沙与秽物的青黑色布衣裹着一具瘦削得惊人的身躯,大约是与人们所能想到的驻守边关的将军的魁梧相貌有了太大出入,一时间沿街的百姓都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囚车内的人。
    片刻后,不知谁喊了一声“砸死这个卖国的贼人”,数百人像是恍然惊醒,一面大骂着,一面纷纷将手中的石子泥块狠狠地往囚笼中的青年砸过去。
    在这震天响的唾弃辱骂声中,他却纹丝不动,目光仍旧是默然地望着远方。
    囚车缓缓地经过近处,林微容立得高,遥遥望过去,一眼望见他精巧的下颔与浓密的长睫,不由得一怔。
    “大姑娘,这贼人生得真好!”铮儿却也察觉了,指着他的脸惊呼一声。
    可不是?眉虽不浓,却是黛如远山,鼻虽不高,却是挺俏玲珑,尤其是那双眼,拨去那层淡漠的轻纱,分明是一泓秋水。
    林微容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望过去,却见囚车徐徐前行时,那人竟转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不知掺杂了什么,似探究,似欣慰,似亲切。
    以及,却还有一丝莫名的笑意。
    她蓦地一惊,再细看时,街旁人群囚车狠狠砸去的石子泥块不知为何只在囚笼周围便落了地,竟没有几块能砸到他身上,人群中一阵恐慌大叫:“这个贼人是妖人,他会巫术!”
    囚车后领头的羽林军眉头皱了一路,终是忍不住大喝道:“沿途百姓不得再随意抛掷秽物石子,不然就抓起来!”
    这一声威吓立时奏效,沿街百姓老老实实抛了手中泥石,只是有几个人还是闹腾,在人群中大声骂着,直到囚车走得远了还不肯停下。
    人便逐渐散去了,林微容舒了口气要走,铮儿忽地惊疑地低呼一声指了不远处树下一个眼熟的身影道:“大姑娘,那是凤起少爷呀!”
    林微容一看,果然是白凤起,他与两个黑衣大汉立在树下,不知说些什么,三人的目光都是追着那囚车望去,总也微微挑起的眉头此时皱起了,面色极沉重。
    她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