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酒楼去。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已是到了五月底,天气逐渐热了,白凤起怕她住在酒楼上被热着,差人想办法给她送来隔年储在冰窖内的冰砖,给她在屋内盛进木盆中解暑降温,铮儿随口说了一句:“如果能切下小块碾碎泡在酒中喝,不知该有多凉快惬意。”
林微容灵机一动,便将冰块当真切了些许扔进酒坛子里,下楼给那几位熟客一喝,个个都竖了拇指赞不绝口;于是,这些冰砖到头来都被砸碎了抛进了酒坛子去。
酒楼的生意越发的好,不少酒客便是冲着这沁凉的金丝酿而来,不到四天工夫,酒楼内的酒倒是卖掉了大半。
白凤起虽是忙碌,却也曾来过一趟,见众酒客喝得高兴,顺手问铮儿要一坛,铮儿原先犹犹豫豫生怕他知道原委后会着恼,林微容在柜台后摆摆手安抚地朝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放宽心下酒窖去取了一坛来给白凤起。
果然如林微容所料,白凤起并未生气,慢条斯理地喝完大半坛子金丝酿后,绕到柜台后来笑觑着她打趣道:“果然是沈穆轻教出来的徒弟,这也使得。”
林微容搁了笔,只是笑,也不吭声,白凤起剑眉一挑,低下头来含笑道:“你是想在这剩下一个月内再拼一回么?”
“你怕了?”林微容也不示弱,支颔笑道,“如果怕被我赢过太多,冰块就不必再送啦。”
白凤起温和地看她一眼,失笑道:“我让下人多送些罢,免得你都拿来泡酒,到了夜里热得要睡倒在浴桶里。”
他不提倒好,这一提,林微容倏地便赤红了脸颊。
林家酒楼楼上雅间数间,数她住的那一间最是窄小,又有一扇窗子对着西南,一整天日光晒下来,到了晚上房中便是如同笼屉一般的热,最初几天她热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起来褪了衣服洗好几回凉水澡才能勉强睡着,白凤起有一回清早来看她,听铮儿说起了,第二天起便差了府中下人天天送冰块来给她降温解暑,谁知她求胜心切,竟又将冰块都拿去泡了酒。
“你这傻姑娘。”白凤起不知该笑还是该如何,只得叹了口气道,“我让下人多送些来,你不许再全砸碎了浸酒了。”
说罢,提了剩下半坛酒要走,刚绕过柜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脚步一缓,转头似笑非笑道:“还有一个月工夫,胜负还未见分明。”
林微容怔了怔,站起身想问他时,他已轻笑几声大步走出了酒楼去。
这么一句话她在心头琢磨了一整天,到了第二日清早,铮儿大呼小叫着奔进门来,她才逐渐明白白凤起说这句话的缘由。
这天清早,刚开了门不多时,远远近近地便听见大街上有人声喧闹,铮儿好奇心重,先出去看了,回来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框大声道:“大姑娘大姑娘!凤起少爷在街东头搭了灶台要当街炒菜!”
林微容一愣:“当街炒菜?”
铮儿点点头,又赶紧地拽着她的衣袖往外走:“大姑娘咱们去一边躲着瞧瞧!”
两人躲躲藏藏猫着腰沿着道旁的行道树摸到东街头,果真见白家的下人们忙忙碌碌搭起了灶台,又有家丁笑嘻嘻地抬了木炭来堆在一旁,油盐酱醋准备妥当了,远处有人吆喝一声:“大少爷来啦!”
清早已有不少人在街道上围着看了,这一嗓子吼着,众人刷地就扭头朝东边拐角处看去;街东头的拐角处种了几株参天的大树,初升的艳阳照下来,被挡去大半的灼热,也便在地下落了大片的树荫,林微容躲在人群后扒着人堆悄悄张望时,白凤起正好微微偏首与身旁的唐七说着话,两人都是身着月白衣衫,被清晨的凉风吹拂起衣角,飘然若仙。
白家一个小伙计跳上大树下的青石去,中气十足地招呼道:“各位父老乡亲,我家大少爷今日在东街试菜,万望赏脸!”
在一旁围着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般的想法,谁都知道铜鸾城白家大少爷白凤起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相貌俊美出尘,经商手段高明,为人更是温文儒雅,完全便是足不沾尘手不见墨的俊雅公子,若说会拉弓射箭,众人还勉强能相信,但要说到这下厨烹饪,谁也不敢将油烟柴火同白凤起放到一处去。
就连林微容都皱了皱鼻子,轻声道:“他会么?”
铮儿嬉笑着推推她的手肘:“大姑娘,咱就好好瞧瞧便是。”
东街最是热闹,不多时便聚了不少的人,也有街面上店铺内的小媳妇大姑娘听得白凤起在街头起灶做菜,便一窝蜂地都聚了过来,推推搡搡四五十人也顾不得前头有大男人堵着,拼命扒开人群,挤到前头去一睹白家俊俏公子的风采。
林微容被人连推几把挤到了人群外,不由得啼笑皆非,索性在附近寻了树下的一块大石上立着,遥遥地往那边看。
白凤起略略一抬头就瞥见了她,他正接过下人手中的帕子揩手,见她笑靥如花地倚着树干看他,不由得挑了挑眉微微一笑。
这一笑,璨如春花绽放,在前头立着的几个大姑娘顿时失了心神,脸都红了起来。
铮儿横了那几人一眼,嘀咕道:“瞧什么瞧,眼珠子落了地凤起少爷也不是你们的!”
林微容嘘了一声捏了捏她的手腕轻声道:“不许吵,仔细瞧着。”
众人也静了下来,却是白凤起随意绾了衣袖,立到了简单搭起的炉灶前,抄起砧板上的雪量菜刀来,刮、剖、切、剁,手起刀落间利落熟练,眨眼间便将下人端上来的一条鳜鱼收拾得干干净净。
在一旁看着的众人早已看直了眼,人群中不由得暴喝一声:“好!”
这还不算如何,待一道八宝珍香鳜鱼出了锅,白凤起随意指了几人尝过后,那盘鱼顿时被几双筷子扒拉着抢得一干二净。
“呵,凤起少爷还有这好手艺!”铮儿拍手笑着赞道,一转头,却瞧见林微容若有所思地沉吟着,她倒也不敢打扰她,吐了吐舌头继续看过去。
一道松子水晶肴蹄,一道五味麻香青笋,也都是一般下场,不到片刻便被瓜分殆尽。
白凤起握起勺铲来有板有眼,且是游刃有余,只这三道菜就将一早赶来看热闹的众人的馋虫吊起在半天高。
白家那个嗓门高的伙计一看时机到了,重又吆喝道:“各位父老乡亲,这几样菜是我们家大少爷新近试做,若是不嫌弃喜欢了,可以去城北我们白家饭庄点菜。”说着,看了看众人,笑嘻嘻道:“头一回去点菜,尽收半价。”
这一说,人群中轰的一声热闹开了,白凤起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又笑吟吟道:“我白家饭庄内也承做小儿满月时的喜菜,若是各位有需要,可前往预定,必当尽心尽力做好。”
一面说着,吩咐下人端过一大盘子喜菜来给众人试吃,那喜菜原是小儿满月时必须做的一道混了百果与青蔬的菜色,有人家嫌麻烦,便专门去客栈饭庄请了厨子来做,白家的厨子素有铜鸾城第一之称,自然不是浪得虚名,有人刚尝了一口,便点头叫好,笑容满面拱手道:“白少爷,这价钱……”
白凤起微微躬身:“价钱与别家一般高低,不会有意抬高。”
那人顿时眉开眼笑:“好好,下月我儿出生,就同白少爷定一桌喜菜!”
白家几个下人也是笑容满面,不知谁眼一抬,见着林微容在远处站着,慌忙跑近来悄悄对白凤起说了,白凤起轻笑道:“无妨,也取一碟送去给少夫人。”
那下人战战兢兢盛了一碟绕出人群给林微容送去,铮儿伸头来抢着吃了一口,惊呼道:“大姑娘!果然是好厨艺!”
林微容半晌无语,心底却是如明镜一般,她那一日去白家饭庄时向他下了战帖,他这一场试菜,分明便是对她的回复。
还有一个月工夫,胜负还未见分明。
他这样对她说。
师兄愚
林家酒楼、白家饭庄,各自拿出看家本事来,掌柜的满脸堆笑,跑堂伙计勤快麻利,城中百姓虽不明真相,但也觉察出两家的明争暗斗。
转眼到了五月底,廿八这一天清早,艳阳一早爬上半天高,酒楼刚开了门,刘大海与几个伙计进进出出忙着将酒楼后院库房内存着的一些米面都取出来晒,前头大堂内也是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还没上门;林微容闲来无事,从笔架上取了支细狼毫,蘸了墨随意地在纸上涂涂划划,正自得其乐,一眼瞄到账簿上记着的账目与日子,霍然一惊,搁了笔便跳起来低呼一声:“呀,这都月底了!”
铮儿在一旁满头大汗地学着绣荷包,林微容这么一惊,她也惊得一哆嗦,险些将针扎进指肚去。她换忙放下手中的荷包问:“大姑娘怎么这么慌张?”
林微容将年初柳直闹店与之后同白凤起约定比试之事大概一说,铮儿也有些慌张:“哎哟我倒也是隐约记得有这么一桩事,凤起少爷这是存心为难咱们呐!”
两人急急忙忙赶去城南书肆墨香斋一探,老实人赵承正乐呵呵地领着两个小伙计收拾整理书架,见林微容匆忙赶来,连忙将她让进屋内去。
她也不多说,只是取了账册来粗略一看,不由得有些惊讶。书肆这一头她不常照管,因为左右已经同牡丹苑的花妈妈谈妥了买卖,怕是城中再无一家青楼能买入比花妈妈还多的春宫图,因此她也就放宽了心交给赵承打理书肆,偶尔回来收拾处理些小事情,却也没太多关注账目问题。
今天取了这账册一瞧,倒是惊讶万分,除了牡丹苑,城中还有另外四五家的青楼都悄悄来预定过几批春宫图册,这几家的鸨妈妈同她不算熟悉,也不知怎么摸到她这小店中来。
林微容沉吟片刻,低声问道:“赵哥可有仔细问过她们从何得知墨香斋有探花郎的绘本?”
赵承连忙点头:“听说是去白家书铺子里头没能订到新绘本,问了牡丹苑鸨妈妈,才寻到咱们墨香斋来。”
铜鸾城最大的白家书铺没有新绘本,这如何可能?
林微容心中琢磨着,这事指不定是白凤起从中做了手脚;她满心狐疑地去了牡丹苑一问,花妈妈眨了眨妩媚的杏眼,上上下下打量她半晌,忽地扑哧一声笑道:“你这姑娘,我骗你作甚,前些时候夜里下了暴雨,白家下人忘了关窗,将一屋子的书都打湿了大半,犹以窗下案上排放的探花郎绘本最是遭殃,泡的纸都粘到了一处去。”
水月也在一旁掩口笑道:“以白大少爷的脾气,他哪会有意让着你?”
林微容一怔,想想也是如此,便又离了牡丹苑往回走;马车一路颠簸,她也是一路没松开眉头,总觉心头模模糊糊,有些迟疑,想了许久,索性让铮儿掉转马头拐回东街的白家茶肆去。
平日里白凤起都会在茶肆内办事,今天倒也不例外,楼下的俊俏小丫鬟恭敬地领着林微容上了楼,替她推开门,才偷偷笑着退下了。
白凤起正端坐案前不知在看什么,见她进来,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手中的一张字条,朝她笑道:“你怎么来了?”
林微容掩了门走近前去,直说是顺道来瞧瞧他,一面说着,悄悄地四处张望一周,见屋中空荡,只在桌案上放了本薄薄的账簿,不由的怔了怔。
白凤起笑觑着她良久,蓦地问道:“你是来查探我的底细,看是不是我将白家书铺子里的探花郎绘本藏起来,可是这样?”
林微容被说破心思,也不慌,在案前的方背椅上坐下了,镇定地望住他带笑的星眸道:“当真一本也没能保住?都被水浸湿了?”
“绝无虚假。”白凤起无奈地笑了笑,伸长手臂来捏了捏她的鼻尖:“怎么,你赢了还不高兴?”
林微容眉眼弯弯,挑眉笑道:“高兴。”
虽说有些高兴,这赢得容易,总不免怀疑真伪;只是转头一想,白凤起又怎会有意输给她?
可莫要高兴的太早,若是酒楼那边输了,你照旧是要在年中嫁给我。”他笑吟吟道。
白凤起神情太过从容自信,林微容支颔盯着他带笑的俊脸看了半晌,忍不住勾唇笑道:“你可也莫要太笃定,还有一个月工夫,鹿死谁手尚不知晓。”
两人一个圆睁杏眼绝不服输,一个微挑剑眉但笑不语,来来去去互相对望数回,林微容这才端坐了身子认真问道:“你当真不是有意让我?”
白凤起哈哈大笑起来:“微容啊微容,你当我不知你的倔脾气么?你争强好胜,性子又倔又硬,怎会容得了旁人有意相让?”
一句话说得林微容静默下来,许久才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