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出来。不知是不是错觉,红衣娃娃总觉得刚刚有一抹绿色映入眼帘,但又很快消失。
    他突然迟疑了一下,爪子悬在半空之中,面露难色,似乎在苦恼着。
    如果把和尚杀了,他的青姨一定会生气,可能从此不再理睬他,这可如何是好。
    他还记得当年抱着他的那个青衣女子,她狡黠一笑对他说道:“那你就叫小兔子吧……”眼中尽是戏谑之意。
    曾经的他讨厌过这个诨名,直至年岁长了上去,这个称呼才被淡淡忘却。
    此刻,他却无比怀念。
    他想起了青衣女子满是疼惜的眼,虽然她从来不是个温柔细心的人,但打从心底起,娃娃把她当做母亲。
    鲤鱼精喊他玉儿,和尚喊他半妖,青衣女子喊他小兔子。
    其中的亲密感不言而喻。
    他还在迟疑,只见面前的和尚仍旧没有移动半步。他猩红的眼已恢复了凝重的黑。
    见和尚良久没动,红衣娃娃终于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眼中擎着一抹坚毅,他绛红色的唇上被咬出一个白印子,最后终是动了。
    一双利爪迎上和尚的脖子,他腾起在空中。
    只听见屋子里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声,但在途中却像是被人捂住一样,戛然而止。这惊呼声对于两人简直是熟悉得不用仔细思考便能认清。
    而四周,哈出的气体好像随时能在空气中凝结成冰,紧张感在蔓延。
    两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尖锐的爪子贴着麦色的颈子。突如其来的冰凉,在这寒冷的天气中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尖锐的手指并没有刺入颈项之中,微微刺破了表皮,淡淡的血腥味在四周蔓延开来。竹屋背后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
    ‘唰唰唰’只闻竹叶上积雪落地之声,雪花之间的花纹慢慢龟裂。
    娃娃心跳的厉害,潜意识叫嚣着,只要移动一下爪子的位置,他便能为自己母亲报仇了。可惜他动不了,被那竹屋中的视线紧紧盯住,锋芒在背。
    他冒着冷汗,竟是一动不动。
    与此之间,他突然想起他家便宜老头第一次来见他时,说的话。他说:“玉儿,你知道你为什么长不大吗?”
    他摇头,而玉溪则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你心中生了魔,如此以往只会停滞不前。你需要放下它。”
    他嫌恶的看了一眼玉溪,拍开他的手。
    父子连心,他自然知道玉溪想说的是什么,他怒道:“你不能为母亲报仇是你没本事!”
    他看见玉溪眼眸紧缩,那是一种名为受伤的眼神,他刺伤了自己的父亲。
    长时间的静默,最后,玉溪留下一抹白色的背影走了……
    临走时玉溪轻吻了他的额角,他说:“玉儿,其实你说得对……”
    当时他只觉这位第一次见面的父亲太过窝囊,可此时此地竟无端端想起了这段对话。其实他知道玉溪说得不无道理,但自己太多执着。
    或许杀了和尚他的仇就报了,可是他并不想伤害疼爱自己的青姨。
    他想起了玉溪最后那抹苦涩的笑,想着他做着如此决定时的心情,原来不是玉溪太过窝囊,而是他太狡猾,把一切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玉溪从一开始便知道,这注定是他的劫。
    这仇报与不报现在都掌握在他手上。
    ***
    尖锐的利爪在颈子之间停留了许久,所有人都在紧张,包括红衣娃娃。唯独一人却是最为淡然,那便是和尚。
    那浸湿衣襟的殷红就好像不是他的,被扼住颈项的也不是他。
    他似乎是看透了红尘的佛陀,威严肃穆。
    这反倒让娃娃提不起劲来,兀地没了动力。
    他垂下手,终是落了地。低垂着眼眸,黑色的眼极为暗淡,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狡黠,只剩淡淡的挫败。
    他计谋了如此久的事,可别人早已看透生死。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原来最终让他停下手的原因不止是青姨。
    或许还有恨,但却是对母亲的执着。
    娃娃淡淡看了一眼竹屋,最终动了动唇,声音有些清,但相信屋里的人能听到。
    他说:“青姨,我还是去找我家老头吧。有空来看你……”
    利落的辞别,不给人任何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怕是青衣女子见到他会尴尬吧。
    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漫天的雪地中,那红色愈演愈小,直至不见。
    青衣女子此时才推门而出,她颇为怜惜的看一眼前方,目光才落在和尚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与殷红的衣襟让她皱眉,眼中换上了担忧。
    她责怪到:“你就不会躲吗?”
    说着这话,她摸上那细细的伤口。其实伤口很浅,只是划破了一道经络,此时也已经结了疤。
    和尚倒是对她笑了,勾勒起嘴角,眼里有种让人安心的问道。他揽过青衣女子的肩,他幽幽开口,如同五月里的清风:“他不会杀我的,即使是为了你,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那孩子早把你当成了母亲……”
    他暖暖的气息扫在她面上,使她俏脸一红,龇牙:“我可没你想得那么重要。”
    和尚却对她说:“不要轻看了自己,你很重要。”
    在青衣女子耳中,这像是好听的情话。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这话居然出自木讷的和尚,所以青衣女子微愣了下。
    当她一瞬不瞬看着和尚,想把他此时表情看清时,他倒是自觉失言,微微尴尬的移开了目光,似乎有些不敢看她。
    于是便有人咯咯笑了,青衣女子一扫之前的担忧表情,调笑道:“子衿,其实玉儿走了你很开心吧?又是我俩独处了!”
    和尚说:“不要胡说。”他的声音很沉,很难听出起伏,但在青衣女子耳中却是天籁。
    ***
    然而,此时紫竹林外,有位修长的少年抬头看向天空,一身红衣抹不去他的风华。他的表情有些空洞,让人看了心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地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似远似近,他呼唤道:“玉儿……”
    便见远处那白衣男人缓步靠近他,他说:“玉儿,你长大了……”
    这是他只见过寥寥几面的父亲。他把大手置于他的头顶,温柔的体温穿透了发,直达心底。一颗空荡荡的心似乎找到了归处。
    可他却煞风景的说:“可是玉儿,我总觉得你没有以前可爱了!”
    红衣少年瞪眼骂道:“死老头!”
    这便迎来了对方肆无忌惮的笑。
    76、番外篇 女娃的心思
    ***
    炎热的夏日,蝉鸣声伴随着潺潺的流水。以那一轮炎阳为中心,放射出连绵的光,耀眼的日光开始闪烁,让人睁不开眼。
    此时,紫竹林中只剩一片安宁。
    摒弃了尘世的拥攘,归于自然。
    绿意盎然的青竹,为夏日添上一抹清凉。青竹参天,蔓延至晴空,遮挡了夏日的光,徒留下斑驳陆离的光,把泥土照亮。
    蝉鸣声渐轻。
    又有一青衣女娃靠竹而寐。
    她一身青衣极具夏日风情,芙蓉水袖,依稀还能瞧见白藕般的手臂上擎着俩小窝,这使得女娃看上去又增添了几分可爱。
    她约莫有四五岁的模样,大抵正直天真浪漫玩耍的好年纪。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梳成两个小髻,同衣料一般色泽的发带随风摇摆,搔弄着她红扑扑的脸颊。
    黑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方投下细密的阴影。
    睡梦中,只见她睫毛一颤,轻蹙起眉头,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颇具势头的老成,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戳一把她那婴儿肥的双颊。
    这时,女娃似乎是被发带叨扰得不堪其烦,便见她挥舞过小手,嘟囔了一句让人听不清的话。
    依稀中,仿佛能听见‘青’这个字……
    但轻微的呢喃又很快被夏日里的蝉鸣声所覆盖,再也听不清。
    不见其影只闻其身,蝉鸣声更为放肆,扰人清梦。女娃没醒,鬓角上却挂上涔涔汗水,湿漉漉的鬓发贴着白皙的双颊。
    这厢她睡得不踏实,那边也有人在为她着急上火。
    ***
    九曲十八弯的竹林中有一座竹屋。此前,正有一青衣女子瞪着双眸,对她眼前的白衣和尚怒目而视。
    一晃多年,青衣女子风采依旧,就连龇牙唬人的模样都未曾有过改变。
    此时,她正露出一双尖牙,恼道:“和尚,我一没注意,你怎么就让能碧水溜了呢!”
    和尚皱眉,联想起之前女娃蹙眉的模样,这简直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然而正是这个表情让青衣女子怒上心头,她皱着鼻子道:“你看,就是这个表情!碧水都是和你学的!你就不能放松一下眉头吗?”
    这样的指责让白衣和尚一愣,眉头未消,却是添上一抹苦笑。碧水那随心所欲的性子也还不是和面前的青衣女子学的?
    不过,这话和尚是万万不会说的,免得她恼了,又在他脖子上来那么一口。
    他更不会说的是,如果之前不是去竹屋给午睡的青衣女子盖毯子,那他们家碧水也不会就此溜走。
    她现在还指不定在哪个地方贪玩着呢,不过只要不出紫竹林便一切好说。
    和尚渐渐缓和了神情,直走青衣女子面前,为她拨开一丝被风抚乱的青丝,缓缓勾至耳后。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让青衣女子的眼神一闪,刚刚的横眉怒指再也不复见,她张了张嘴,把接下来的话尽数吞入腹中,不得言语。耳根上也忽地变幻出一丝难寻的热度,如果不是和尚指腹轻微的碰触,怕也是不知道的。
    如此,和尚的压力便卸去了不少。他低声好言安慰道:“别急,碧水应该还没走出紫竹林,我们现在就去找。”
    他低沉清冷的音色如同夏日里的一泓清泉,沁人心脾,仿佛这一瞬间把烦恼都带走了,只给人留下最终的安宁,这也让青衣女子稍稍回了神。
    不过,她眼里还留有一丝怒气过后的尴尬,这使得她不敢看和尚温柔的眼,只得别过脑袋道:“走,我们去把她抓回来。我非要把她揍一顿才好,看她以后还敢乱跑!”
    话音还未落她便迈起大步,的确颇有几分气势。
    可和尚在无声叹息,心底说着,她哪里舍得揍她的宝贝女儿,还不是把她宠到天上去了。
    和尚一步跟上,又听见她在嘟囔着些什么:“下次不能让玉儿和她说外面的事了,不然心野了一天到晚想往外跑怎么办!”
    这次和尚倒是笑了,他巴不得不让那半妖小子接近碧水呢,但依旧是那副不见喜怒的面容,只见和尚挑眉开口道:“那最近就不要让那半妖来了,也好让碧水收收心……”
    青衣女子的脚步停顿了几分,很快转头看向身后的和尚,她下意识问:“你是不是吃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