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知道是他,心里也会咯噔一下,本来就够心神不宁的了。
    “我还特意在推门时吱嘎了一声,怎么?没听到吗?”
    说的好无辜,笑脸却奸猾奸猾的,滕粟轻哼了一声,不太想理他。
    玉无心掰过她的脸:“又生气了?方才……哪里表现的不尽人意,都说出来让我好改。”
    真是个气包子,希望她笑口常开又贪看这怒容,微嗔的小脸可爱极了,真是叫他难以取舍。
    滕粟盯着他瞧了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只听过红颜祸水,没见过男人也能这么祸害,李晓兰、断飞燕、罗春屏、罗柔柔,哼,除了她们,还有多少人喜欢你?”
    “多少人?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玉无心惊笑,“怎么扯上断飞燕?她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换上你还差不多。”
    老不修!还笑!口头上占便宜有啥好乐。
    “她是想把我大卸八块,这么多年纠缠不休,还不准你碰别的女人,拿她娘做挡箭牌,以仇恨为借口,来找茬也找得理直气壮,你处处留手,她得寸进尺,说不定只是为了引你多看她两眼。”
    如果只是仇恨到底,不会有那种欲求而不得的哀怨眼神,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但滕粟能感觉的出来,那女人对她的恨意全无来由,只有这一种解释说的通。
    “她的心思与我无关。”玉无心并不认为那种扭曲的感情能称之为喜欢,“粟粟,我没办法控制别人的想法,而有些场合是回避不了的,不要每次都为这些小事跟义父赌气,好不好?”
    “才不是小事!回避不了你就不该对她笑,不该去虚应,不该看她,不该陪她周旋!不是所有人都能体会到你的真正心情,你温柔,她们会觉得是你有意,你根本就不懂!”滕粟用力推开他,坐到床尾。
    玉无心如影随形地挪坐过去,不理她的抗拒,仍是拉进怀中拥紧,将唇鼻埋进秀发的馨香间:“我是不懂也无需懂,只要懂你就够了,现在义父知道你不乐意,以后……不对她们笑便是。”本来也只是强扯出来的笑脸,应酬、生意,比之她而言又算什么,目前玉家茶庄在西南一带的根底早已打稳,有福总管把握全局,就是他不出面也无妨。
    “别……牢骚而已,如果哪天你真喜欢了别人,我也不会寻死觅活,顶多找个地方躲起来,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情再浓也经不起光阴的洗刷,总有一天会淡忘,她才不会想不开,除了谈情说爱,能做的事多着呢,钓鱼呀,掏鸟蛋,捉蛐蛐儿……
    可是,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这个家,每日为了活下去就已经耗尽了心力,哪还有这些闲心思管什么花鸟虫鱼。
    玉无心察觉到她神色恍惚,知道这丫头又在不着边际的瞎想,牵起她冰凉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你呀,你呀!我该说你什么好……若没有你这丫头,我本打算孤寡终生,这一世有茶有亲友,足矣。”
    “如果没有我,说不定你还能遇到别个更好的,就那么笃定你不会喜欢上?”半世还没过,怎敢说一世?
    “对于一个陌生女人,要如何喜欢?除了你,我从没想过要去了解其他女子,进不了眼,入不了心,尽是路人,哪来的情意?”
    他闷笑一声,回头再想,与粟粟之间也是无心插柳,跟亲人相处更易敞开胸怀,对她付出关爱,被她牵动喜怒哀乐,进而才转变至此,作为义父的那份责任与宠爱依旧不改,想要独占的情感却日益高涨。
    从不后悔收养她,若非如此,只怕他穷其一生也无缘体味到男女之情。
    滕粟听他说的绝然,话语之中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凄凉,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的脸:“为什么……你从没想过要成家?就算是我,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
    “我是从母姓,从父亲那里承继的只是一个名号,他的两个儿子,一个留给了他最爱的女人,另一个则留给了他唯一的妻子,截断香火,是他对自己的惩罚,所以我无需操烦传宗接代的事。”玉无心垂下眼眸轻笑,拉下贴在脸上的小手揣进衣襟里。
    滕粟柔顺地偎在他胸前:“从来没听你说过自己的事。”
    “不是什么快乐的故事,想听吗?”
    “嗯,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玉无心亲了她一记,缓缓道:“老爷子并没有娶我母亲过门,只是将我们安顿在绝魂林里避过他妻子的追杀,每年来探望数次,我从他那里从没得到过任何温情,只得到一本据说能翻覆整个江湖的武功秘笈,这门功夫毒辣至残,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死的尸骨无存,而他,从来没有半句指点,全凭我一人摸索,鬼门关前徘徊过无数次,能活到现在是我命大。”
    “老爷子跟我面对面的交流,也就是在他验收修炼成果的那一次,我把他打成重伤,而他……拖着遍体鳞伤的残躯去找他的妻子做最后了断。”
    说到这里,他的手指不自觉扣紧,滕粟觉得肩头泛痛,却忍着不说话,安静地听他继续讲下去:“最后夫妻俩同归于尽,等我赶到时,只看见地上横陈着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母亲这一生为情所苦,之所以给我取名为玉无心,正因无心才不会心痛,老爷子死后,她带我回玉家继承一部分家业,不久便染上重病不治而亡,临终前仍不忘叮嘱我——这世什么都能沾,唯独情字,万万沾不得。”
    “你……”滕粟揪着心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用替我感到难受,因果报应,谁也怨不得谁。”玉无心捏捏她发红的鼻尖。
    滕粟直起身跪在床上,双手抱住他的头拢进怀里……
    第23章 父女相
    “打呀!怎么不动?”五、六岁女娃儿蹲在草地上,看着瓷盆里一大一小两只蟋蟀,急得两手直拍。
    “捉错了,那只大个儿的翅短不鸣,是只雌蛐蛐儿,雄的对上雌的怎斗得起来?”
    一名挂刀的青年在她身后蹲了下来。
    “这是爹爹帮我抓的,他说能打,没说什么雌的雄的,是什么意思?”女娃娃坐在地上,满脸苦恼。
    “人有男女之分对不?这只个头大的就是蛐蛐儿中的女娃,这只个头小的就是男娃,咱们好男儿当然不屑对女孩家动拳脚,大镖头他是个外行,哪晓得其中的门道,这斗蛐蛐儿呀,可讲究得很!”
    “讲究什么?你说来给我听听!”
    “好,说到这个,你小元叔叔我最拿手,咱就先从蛐蛐说起,捉什么样的蛐蛐儿最好,最能斗,一要辨雌雄,二要讲四病,三要观颜色,俗话说白不如黑,黑不如赤…………”
    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滕粟有如沉在水底,忽然喘不过气来,眼前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波光,她伸出手拼命往上抓,想要挣扎出水,突来一阵猛烈的摇晃,把她从睡梦中摇醒。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
    一睁开眼就看到小芸惊慌的面孔,滕粟深吸了口气再长长吐出,掀开被子坐起来。
    “我……怎么了?”为什么会做到这个梦,小元叔叔……就是童患嘴里说的元回吧,他跟爹爹是朋友吗?
    小芸用布巾替她擦去额头和颈子上的汗:“小姐,你呀,双手朝着帐顶捞啊捞的,吓死我了,唉,我看是这薰笼把屋里蒸得太热,庄主怕小姐受凉是不错,但这都开春了还烧着火,出了一身的汗,又闷又热,当然睡不安稳。”
    她一面伺候着更衣梳洗,一面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过了个丰足的好年,大伙儿回来后都精神头十足,扫地劈柴,除草栽花,样样不消人说,都把各自的活做得勤快细致。
    滕粟坐在镜台前,眼尖地瞟到小芸头上那根凤尾簪,随口道:“这簪子挺别致的,很衬你。”
    话一说完,向来大方的小芸居然忸怩了起来:“哪……哪有,铺子上的小玩意儿罢了。”
    滕粟从镜里觑着她娇羞的神情,眼珠子骨溜溜转了转,跳起来转过身:“芸姐,这簪子是小二哥送给你的吧!他的眼光不错哦,相的簪子漂亮,相中的人更美!”说着还不正经地在小芸脸上摸了一把。
    “小姐,快别取笑我了。”小芸娇嗔了一句,扳过她的身子继续梳头发。
    “才不是取笑,小芸姐,我在替你欢喜呢,都这么久了,小二哥有没有什么打算?”
    “他说再挣个一年半载,筹够了礼金就把我迎过门,其实两边家里都是街坊,平时相互照应,我爹娘也不那么看重的。”小芸低语,蕴藏的甜蜜噙在嘴角边上。
    “义父曾说过小二哥是个肯吃苦又有担待的好青年,肚子里有几滴墨水,浪费了可惜,准备过阵子带他去茶庄里学些笔头上的细活。”前不久老狐狸才收购了一间茶铺,打算让小二哥去经营,也是考虑到他即将成家,想借机拉拔一把,但这也是说不准的事,还要看他个人能力够不够了。
    “听他提过,庄主真是世上少见的大好人,咱这玉竹山庄虽不比那些豪门深苑,但仆从的月钱按人头均算下来,还比罗府高出不少。”小芸用绸带绑好头发,放垂在她胸前,又对着镜子看了看,扶她起身。
    “说起来,丫头们这几日去市里听到外面传咱庄主要成亲啦?都在猜会是哪户人家的千金,我就奇怪了,进进出出也没见他带什么人回来,小姐可知情?”
    滕粟干笑,都是她一时冲动惹出来的风波,在罗柔柔和柳玉桃面前说什么义父要娶妻,结果日前的会客宴上,罗员外提及此事,还半打趣地怨怪老狐狸不够朋友,连成家的大事也不先透个风,玉无心只是笑,也不明着反驳,拿戏谑地眼光斜瞟她,窘得她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
    这回可好,一传十,十传百,街坊邻里才吃过罗府的流水席,油水还没抹干净呢,又多了个盼头,那些商友也不是好糊弄的,不知老狐狸准备怎么打发。
    “不知道啊,是谣传吧。”眼下除了装傻充愣,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了。
    小芸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牵起她的手:“小姐,有些话,我一直藏着,不知当不当问,不问吧,窝着难受,问吧,又怕小姐怪罪。”
    “咱俩是好姐妹,哪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你问就是。”心里已隐隐约约知道她想问什么。
    “你跟庄主……两情相悦了吧?是不是不打算再做父女了?”庄主与小姐太亲昵,大家伙都有那么些感觉,张老姑还时常调笑说将来会有个娃娃主母,她这个伺候起居的贴身丫鬟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滕粟脸上有点发热,坦率地点点头:“他说在成亲之前维持现状就好了,芸姐,你会不会觉得……不太好?”
    小芸想了想:“乍听起来是很不可思议,但你们又不是真正的父女,咱老百姓没那么多规矩,顶多也就说几句闲话,说实话,听你这么讲,我反倒放心了。”
    “怎么说?”滕粟眨了眨眼睛。
    “比起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大户千金,当然还是小姐最好了,这么一来咱当下人的可省心多了,该干啥还是干啥。”在她来看,也就小姐能配得上庄主,其他任何一个女人站在庄主身边都不搭衬。
    “也是,你们不烦心我也不担心,都是熟面孔,知根知底的才踏实。”
    她嘻嘻一笑,小芸看了也开怀,拍拍她的背:“庄主在等你,快去吧。”
    滕粟愣了愣——他还没出门?太好了,否则又要挨上大半天才能见面。
    疾走到大院里,见玉无心正站在亭上,提起裙子一路小跑过去。
    “义父,今儿不出去吗?”走上石级后抱了他一下,坐在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