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车从轨道上飞出去的那一刻,茶末才真正明白进化是什么意思。
曾经她无数次的回想起当年宋湘莲在告诉她进化这件事时候的情景,怎么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简单的事情她在说的时候会有那样羡慕的口吻和眼光。
在以后的十五年里,她每每回想起来总对进化有种蔑视。只不过是那样一点好处,怎堪宋姐那般羡慕。
可就在这生死一线之刻,她终于明白什么是进化,而什么又是种族间的天渊之别。
vip车厢里只有八个人,加上车头的驾驶员,也不过九个。而在这九个人之中,却有两个异族。
当危机发生的时候,除了车头驾驶员是舍生忘死的想着办法稳定车头,其余的哪一个不是在想着如何求生。
然而真正能在事发一瞬间就做出反应的,却只有茶末和林晓培。
那是一种本能,一种高于人类的本嫩,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本能。
原本也想着求生的那六位男士,在看到这两个女人的惊人之举时,都愣住了。
那一瞬间其实最多不过五六秒钟,可如同胶片被放慢了速度,这六位男士清楚的看到了这两位异族的精彩表演。
就跟科幻片似的,这两人就像离弦的箭,一前一后蹭的就射出去。
先是林晓培,在危险发生的刹那整个人就跟猴子似的蹭一下就蹿出去。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在这样一个高速飞驰又翻滚着的车厢里跳跃过座椅,一咕噜滚到角落里。一到角落她就抓住栏杆,整个人迅速蜷缩成一团,紧紧的贴在角落里。
茶末慢了一拍,林晓培动了她才动,所以最好的位置已经被林晓培占住。但也只是那么电光火闪的一俩秒钟,她也已经本能的从座椅上蹿起,翻身往后跳,蹿进了紧靠窗口和驾驶室的另一个死角。
平时连仰卧起坐一分钟达标都做不到的她,瞬间就做出了那样高难度的动作,准确而又标准的后空翻。
一到那个角落里,没有任何扶手可以抓的她却也立刻就缩成一团,背脊抵住死角,脚抵住第一排前面的木头柜子,将自己牢牢的嵌在那个死角里。
她抱住头,闭着眼,捂住耳朵,那一瞬间什么也不曾想到。
错失了黄金六秒钟的六位男士,自然就跟盒子里的蚂蚱似的,随着翻滚的车厢上下乱颠。
人在这种不可抗力之下脆弱的就跟纸片似的,车厢翻滚的声音,摩擦铁轨发出的刺耳声,把所有的尖叫呼喊都盖住。
在这一刻,人渺小极了。
蜷缩在角落里的茶末没来由的想起了自己第一个在游乐场坐那种吓死人的翻滚机时的情景,现在和那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她抱做一团,闭着眼捂着耳朵咬紧牙关,任由那机器怎么翻滚她都一动不动。
她知道机器总会停下来,就如同这翻滚的列车也总会停下来。
等一切停下来了,她就安全了。
游戏机是五分钟以后停下来的,明明只是五分钟,在平时觉得很短一眨眼就过去的时间,在上面的时候却觉得那么长那么长。
机器停下来的时候,真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现在也一样,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一切终于都停了下来。
茶末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再世为人了。
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无奈再到如今的漠然,她还是头一次这样真心的庆幸,幸好自己是一个异族,幸好自己有进化的能力,幸好自己活下来了。
谢天谢地,她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继续看着孩子长大,只有活着才能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埋怨人生的不公平。
只有活着,才是真实的喜悦。
当茶末还沉浸在活下来的喜悦中时,林晓培已经一脚蹬开压在她头上的李大头,从角落里爬出来,操起挂着的救生捶砸开了钢化玻璃窗。
玻璃破裂的声音震醒了茶末,她抬起头,挣扎着从角落里爬出。
眼前的一幕如同炼狱。
被破坏的情景她不是第一见,朱理一个人也能把王谋谋的家搞成一团糟。但眼前的破坏却是不同的,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
如同被神恶意摔破的玩具,豪华的车厢千疮百孔。
□的电线闪着火花,原本跳跃不停的电子屏幕也一片寂然,从中间断裂。
人呢?人都哪儿去了?
茶末浑身哆嗦一下,脑子里电光一闪,手脚并用的爬出来,四处寻找。
880的车厢比任何一款和谐号都结实牢固,所以并没有一个人从车厢里被甩出去。大家都在,但情况非常不好。
李大头被林晓培蹬开后挂在座椅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王谋谋躲在座位下面,性命是保住了,可脚被卡住了无法出来。更糟糕的是,他被卡住的脚成l型,明显已经折断。折断的地方很快肿胀起来,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他在失血,看来断的不光是骨头还有血管。
看到茶末从角落里爬出来,这位多情公子双眼一亮,昏头昏脑的伸出手,呼唤她。
“末,茶末,末。。。。。。”
茶末却顾不得他,他一时半会死不了,她还要找一找其他人。
在桌子的另一头找到了朱理,脑袋上一滩血,也不知死活。
柯豫章和程可乐在车厢尾部,跟叠沙包似的叠在一起,这两个运气不错,茶末找过去的时候还能喘气呻吟。
不过因为程可乐压断了柯豫章的肋骨,而那根要命的肋骨还插进了他的肺里,柯豫章每喘一口气就吐一口血沫。
而程可乐虽然没有太大的外伤,但因为脑袋在车厢翻滚的时候不知撞上了哪里,一起来就头晕,扶着座椅呕吐不已,一边吐他就一边两眼翻白,倒地不起抽搐起来。
不消说,这是脑震荡了。
这一群刚刚还生龙活虎泡妞打屁的贵公子,一下就一个个生死未卜起来,真不可谓不是造化弄人。
哎,等一下,这还少一个呢?那个姓宋的呢?
茶末突然想起来,急忙转身去找。这一转身,就看到另一边林晓培已经用救生捶在窗子上砸开一个大洞。她已经钻了出去,这会正趴在地上往外拽一团东西。
定眼一看,她正在拖的那团东西正是那个宋学义,一脑袋血糊着,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她这是干嘛?茶末不解。
难道是救人?对,救人!她一个振奋,急忙爬过去帮忙。
到底不愧是林晓培,这个反应就是比她快,瞧人家那个速度,立刻已经自发展开了救助伤员的行动。看来这个煞星也有慈悲的一面,真是不可思议。
在茶末的帮助下,宋学义很快就被拖出了车厢。
眼看这林晓培拖着宋学义快速的离去,茶末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头。
一开始她以为林晓培是救人,把宋学义拖到安全的地方就会回来,但看她这个越走越远的势头,似乎压根没有回转过来的意思。
“喂,这儿还有伤员,你快回来。”她有些急了,从窗口探出身去呼喊。
林晓培听见了她的呼喊,却只是抬头看一眼,然后扶起倒在地上的宋学义,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不对,她这不是救人的架势。
本来就是嘛,这林晓培从来就是要人命的,什么时候会救人?
真是茶末自作多情。
眼看这前面林晓培渐行渐远,回头后面则是横七竖八的死伤一篇,茶末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是追出去救宋学义一个,还是留下来救这满车厢的五个?
前面是一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女杀手,后面是生死未卜的贵公子,何去何从?
时间不等人,救人只在千钧一发之间,到底选哪一边?
下意识的,茶末往后缩了缩。
她从来都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林晓培这样的煞星是她惹不起也不想惹的,留在原地等待救援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从理智上和情感上,这都是一个最佳选择。
可突然的,她脑子里浮现出八年前宋学礼的模样来。
那样一个青葱少年,十九岁的大好年华,真跟花似的绽放着,扑面而来的生命气息十足令人迷醉神往。
然而这个少年如今已经成了坟墓里一堆冰冷的死灰,那如花一般的青春容颜也早已经是坟头一张褪色的相片。
宋学礼已经死了,可宋学义却还活着。
这是一个和宋学礼有着一模一样容颜的男人,他是小宋的弟弟,双生子仅剩下的那一个。
仅剩下的,唯一的,一个。
茶末咽了咽口水,咬着嘴唇,从破口处爬了出去。爬出去的时候她的动作还是有点迟钝,等手掌接触到了货真价实的地面,她就跟被电击了似的,蹭一下就跳起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驱赶着她,跳起来之后她就跟被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似的,滴溜溜飞快的转出去。
“等一等,等一等!林晓培,你给我站住,你想干什么?你放下他,我不许你伤害小宋!”一边追她一边喊。
也许她从来不欠小宋什么,也许她确实欠小宋什么,也许她这样做什么也不能改变,也许。。。。。。
八年前,她抛弃了小宋,后来小宋死了。
这一次,她不能再抛弃小宋,不能再让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再因为她的袖手旁观死第二次。
第三十七章
事发后一个礼拜,和谐号不和谐事件还在电视广播报纸网站乃至于老百姓的嘴巴里被口口相传。
外面的世界轰轰烈烈,整个国家外松内紧,人人自危。
这一切仿佛和茶末无关,和她有关的只有屋子里两个伤员。
一个要死不死,一个要活不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做英雄从来都是需要本钱需要能耐的。而茶末偏偏是个最没有能耐和本钱的狗熊,所以她觉得很累,人累,心累。
前世的冤家,现世的仇家,这屋里里两个就是她的天魔煞星。
她有时候真想老天爷把这两个玩意都收了去算了,她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轻松自在去。可小老百姓就这点胆子这点狠劲,骂过了怨过了,还是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
前世欠他们的吧,也只能这么想了。
事情还得从一个礼拜前说起,那不是和谐号c880给不和谐了,到处乱成一锅粥,林晓培趁乱砸开了玻璃把宋学义给叼走了。
茶末当时一个好心就追了出去,想把人给夺回来。
要说这个林晓培那可是个女杀手,男人遇上她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翘翘。所以宋学义落在她手里,实在是凶多吉少。
可如果她是来要宋学义的小命,显然趁乱之时给这昏迷不醒的少爷一点小花头就能搞定,何至于脱~裤子放屁的把人拖出去再干掉。所以茶末猜测,她并不是来杀这位少爷的。
可不来害这位少爷也不可能是来爱这位少爷的,林晓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事,可为了什么茶末猜不到。
猜不到那就不猜,茶末知道她不是林晓培的对手,但到底彼此有一些渊源,总可以说上点话。
林晓培拖着一个大活人走不快,茶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人问她想干嘛?
结果林晓培反问,你想干嘛?
想干嘛?救人咯。茶末说小宋是我的朋友,你不能伤害她。
林晓培倒也坦率,说我不杀他,我要他有用。
什么用?吃了壮阳还是滋阴?他都这样了,你还要拿他干嘛?茶末关心则乱,有点口不择言。
结果人家林晓培冷笑阵阵,说吃他?我倒是想,可我没那个能耐。总之一句话,这人她有用,要定了。放下是不可能的,如果茶末有本事抢,那就来吧。
茶末有本事抢吗?当然没有。
所以她折中,说既然你不是要伤害他,那就让我跟着,我看着他,不碍你的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我们是同族,我不会害你。
林晓培会相信她吗?当然不可能。但她还是点头让茶末跟着,于是两个女人扶着这位宋少爷,趁着夜色和混乱消失在铁轨旁。
一开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