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动,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她看见他极其不熟练的添火加柴,看见他手忙脚乱的揭开瓦罐上的盖子,看见他小心翼翼的撇去鸡汤上的油沫……
    她终于不敢再看下去,转身匆匆忙忙的往回跑,周围的一切也开始急速的褪去,仿若时空转换一般,只出现他的脸。
    他说,云青鸾,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若是敢做半点伤害他的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他说,我要这个孩子,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他说,云青鸾,你怀了我的孩子。
    ……
    最后的最后,是她被他掐到意识迷离时,朦朦胧胧听到的一句——云青鸾,此生此世,生生世世,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那冰冷得仿若从地狱传来的声音,终于生生的将青鸾从梦醒吓醒。她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片冰凉,用手一摸,才惊觉脸上一片湿痕,软枕亦已经湿了半边。
    青鸾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脸,良久,缓缓抬起头来,脑海中竟还是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清晰如在眼前。
    那不是梦,那是她曾亲眼看见,却又刻意遗忘的一幕。怎奈到如今,竟还是生生的涌了上来。
    夜,青鸾抱着自己冰凉的身子,瑟缩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日醒来时,净虚又已经出门去了,青鸾走到堂屋,有些愕然的望着桌上摆着的一个钱袋。走过去,艰难的将钱袋拿起来,掂了掂,竟约莫有百两。
    青鸾无力的在桌边坐了下来,一直将脸贴着粗糙的桌面,眸光呆滞的望着窗外的天空。
    西越……那个地方,终究是她此生也逃不脱的梦魇吗?
    ***************************************
    前往西越的路很不好走,尤其是对于独身上路的青鸾来说,几乎无时无刻都必须提高警惕。她用面纱蒙住了自己的脸,又要时时刻刻护着自己的盘缠,小心翼翼的跟人搭伙赶路,不消几日便已经精疲力尽。
    她曾几度以为自己会撑不下去,然而好在同行的人心地善良,一路照拂着她,所以,当终于踏上西越京城的土地时,青鸾差点落下泪来。
    然而到底还是忍住了。她不断的对自己说,此行前来是为了见皇帝一面,没有见到他之前,自己决不能软弱。
    告别了同行的人,青鸾独自走进一间茶座,要了一壶茶,慢慢的饮着。
    邻座几个人,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
    “皇上生病,宸王也生病,整个朝廷便都归了太子殿下一人说了算。听闻现如今除了太子殿下,谁也别想见到皇上。个中缘由,只怕再明显不过了吧?”
    “贤弟此言,为兄不敢苟同。皇上既已经封了太子殿下,也就是说日后的皇位继承人早已有了定数。即便宸王立下大功,也未必见得就能取而代之。是以太子殿下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何谓多此一举?兄长大概是不晓得,我听我那在宫里当差的一个亲戚说,宸王如今不过是装病,因为太子殿下手头握着他的把柄,若他不装病回避,只怕早已——”
    “什么把柄?”众人的心一时被吊得老高。
    那边说话的声音蓦地就压低了,传到青鸾耳中,便只剩“嗡嗡”声。
    另一厢,茶座掌柜匆匆提了热水赶来,笑着驱散众人:“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众人一哄而散,大约另寻去处去了。
    青鸾静静地喝完茶,放下一些碎银子,起身往正安大街的方向走去。
    正安大街离皇宫不远,好几位皇子的府邸,亦都建在这附近,是以此地虽宽敞阔达,却并没有京城别处的热闹,只是透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家应有的,冷清的贵族气息。
    青鸾在正安大街口子上站了许久,终究还是再没有力气踏入这个她曾经熟悉的地方,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只是,又能去哪里呢?
    她久未回来此地,只觉得哪里都透着陌生,哪里都不该是她去的地方。
    转瞬间,青鸾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忙的雇了一辆马车,让他送自己去驿馆。
    皇甫成悦果然住在驿馆中,而且出来见到青鸾的时候,他竟没有半分的惊讶,只是淡淡让出路来:“进去吧。”
    青鸾到底有些气势不足,没有说话,只是低了头跟着他走进去。
    经过那繁花盛开的庭院时,青鸾却一眼就看见了她所熟悉的,那株仍旧一树火红的榴花。
    依稀间,仿佛还能记起三年前的这个时候,那人一袭青衣站在树下的情形。他望着她笑:“秦公子,别来无恙。”
    只不过,早已往事如烟。
    正文 不如,归去(二)
    皇甫成悦回过头来时,青鸾仍旧怔怔的望着那株榴花。他低低咳了一声:“打算一直站在这里看?”青鸾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略略有些尴尬的一笑。
    皇甫成悦引她进自己所住的地方,青鸾却再一次僵住了。
    皇甫成悦所住的屋子旁边,便是三年前她住过的地方,可是如今看来,竟似尘封了一般。
    青鸾禁不住往那边多看了几眼,皇甫成悦见状道:“那边的屋子说是奉了命不给旁人住的。”
    “哦。”青鸾淡淡应了一声,随他进了厅中。
    喝过一盏茶,青鸾纷乱的思绪才终于微微定下来,望着对面的皇甫成悦微微一笑:“你好像一早就猜到我会来。”
    皇甫成悦淡淡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独自前来。”
    青鸾顿了顿,道:“我此来,不为旁的,只是想见一见皇上,自然要一个人来的。”
    皇甫成悦淡淡一笑:“我没有质疑你前来的目的。”
    青鸾又笑了笑:“那……你来了这么久,见到皇上没有?”
    “自然没有。”皇甫成悦道,“想来你在来的路上,应该也听到了许多消息。”
    青鸾低下了头:“我只以为那些不过是外人的传言。”
    皇甫成悦淡淡勾了勾唇角:“外人要见到越帝自然很难,不过你,另当别论。”青鸾微微诧异的抬头望向他,皇甫成悦便接着道,“花无忧想要一手把持西越朝政,越帝如今病重,他在西越可谓是肆无忌惮,可是北漠,他却不得不防。”
    青鸾将他的话思索了一番,赫然变了脸色,猛地站起身来:“你是说他派了人监视你?”
    须臾之间,仿佛为了回答青鸾的问题,厅外再度传来了一队人马纷杂的脚步声,随后,有人叩响了他们所在的这间房。
    青鸾脸色不善的看着皇甫成悦,皇甫成悦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有人来为你达成心愿了,何苦还这副模样?”
    门口的侍卫统领等不及回应便推开了房门,蓦地见了皇甫成悦坐在里面,忙的低身赔罪,又看向青鸾:“敢问这位可是云姑娘?”
    青鸾终于镇定下来,缓缓点了点头。
    “太子爷得知云姑娘回京,万分欣喜,特请云姑娘入宫一叙。”
    青鸾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派了这样多的人来,我又哪里敢不去?”
    皇城,东宫。
    青鸾被人带入东宫大殿之时,大殿之上,正有一人伏案而作,眉头紧锁的模样,听见来人的声音,却猛地就抬起了头。
    正是花无忧,却并非她所认识的花无忧。
    青鸾静静与他对视了一眼,目光在他太子朝服上瞥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想了想,还是跪了下来:“民女见过太子爷。”
    花无忧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青鸾,但见她始终低头跪在那里,终于低叹了一声:“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民女不敢。”青鸾伏低了身子道。
    花无忧脸色一变,倏地上前将青鸾从地上拉了起来,紧紧捏着青鸾的双肩,眸中写满显而易见的痛苦:“你明明知道你这样与我说话,我会难受,还是你根本就故意来折磨我?”
    青鸾淡淡的挣脱他的双手,顿了片刻,笑道:“不知太子爷请我入宫是要做什么?”
    “青鸾……”
    “还是,你已经知道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见皇上一面,故而准备带我去见他?”青鸾仍旧淡淡笑着。
    花无忧果然变了脸色,末了,冷笑一声道:“你说你是为了见父皇才回来,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若不是我故意放出花无暇即将被处置的消息,只怕你根本还不会回来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来没有放下过他!”
    “是!”青鸾毫不避忌,“你知道又怎样?所以我就应该以死向你谢罪,以惩我欺骗了你?”
    花无忧顿时盛怒,然而片刻之后,脸色终究是又平静下来:“你果然还是生我的气。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如果我从头到尾都是为了那个传说而对你好,那我何必要痛苦到逼自己娶了程亦如来忘记你?云青鸾,你扪心自问,我对你的好,到底是真还是假!”
    “好。”青鸾平静转身看向他,“我信你是真心对我好,我想见见皇上。”
    “不可能。”花无忧声音蓦地粗起来,“父皇病重,不能见旁人。”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青鸾转身便往门口走去,花无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忽然猛地追上去,紧紧捉住了她,自背后将青鸾牢牢抱住:“我若是再让你走,我就是天底下最蠢的人。即便你不信我,恨我,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去了。”
    青鸾被他制住,挣扎许久,终究是动弹不得,声音中微微带了湿意:“全部都是骗子……”
    “我不是!”花无忧蓦地低吼了一声,将脸埋进青鸾的颈窝,“我不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真的爱上你,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到头来,却还让你恨我!青鸾,青鸾……我对你是真心的!”
    他虽然是吼着,可是声音之中,却透着无尽的悲凉。青鸾身子僵了僵,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仍旧喃喃的重复:“全部都是骗子……”
    “青鸾……”他也喃喃的重复,“我对你是真心的……”
    正文 不如,归去(三)
    时近夜深,两个陷在各自心事中的人,才终于被远处钟鼓楼传来的钟声惊醒。花无忧微微松开了一些紧抱着青鸾的双臂,低声道:“青鸾,你相信我,你留下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近乎祈求,青鸾的心一阵又一阵的绞痛着,久久的不答话。
    “念念……念念四岁了,”他又道:“我明天让人把她接过来陪你,你难道不想见她吗?”
    青鸾心头猛地一震,许久之后,才终于缓缓开了口:“连念念,也不能见皇上吗?”
    花无忧沉默着没有答话,青鸾却已经清楚的知道答案,唯有苦笑一声:“我早就该知道,我这次回来,是错的。”
    花无忧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