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生我死,我生他死”————死,不可怕,就怕———真永远阴阳两隔,真永不碰面———陈晓卿,你承受地住吗———
    于是,诸多疏离,诸多冷落,
    有时候,太远了,把她推地太远了,远到七儿脸上的迷茫,惊怕,伤心———眼睛看不到,却,心心牵挂,一刀刀,刻着,数着,这叫“迷茫”,这叫“惊怕”,这叫“伤心”———
    晓卿从来不哭,没有眼泪,为不七,他的眼能干涩到赤红,却依然无泪,那种感觉————何其苦,何其苦啊,晓卿总想,倒不如痛痛快快流泪流个痛快,也许,一滴一颗里,还能偿还她的“迷茫”“惊怕”“伤心”,可,————没有,一滴没有。这叫晓卿更“怕”,如果向我嘶喊的真是她,她如此恨我,是有道理的啊,我为她,连一滴泪都没有,怎得叫她不恨,怎得叫她不与我“永远阴阳两隔”————
    越是近,越是怕,越是怕,也就越是远———心就浸泡在不七的“迷茫”“惊怕”“伤心”里一路跌跌撞撞行到———撞见她与凤鸣的那一次,
    晓卿嘬了一口烟,直到此刻想起当日之见,唇都在颤抖,夹烟的手都是冰凉,
    晓卿想,如果自己有泪,那次,只怕要把自己的泪流尽,
    咬着烟,晓卿轻笑地摇摇头,
    外人都觉得自己清淡,
    外人都觉得自己轻飘的就像那佛庭上的轻烟,无欲无求,所以,能抛却一切般无法无天,
    哪里又是如此呢,
    他不会嫉妒?
    他不会伤心?
    他不会眼见着自己的心头肉慢慢地抛离自己而伤心欲绝?
    不是仅仅她能跟凤鸣水hexie融,
    也不是仅仅她竟然能够开口出声,
    而是,
    晓卿那个时候真正看到了不七的眼睛里印下了另一个影子,他把她拉过来的那一刹那,不七迷茫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里,————是凤鸣,没有晓卿,第一次,没有晓卿,
    他生我死!我生他死!我们永远阴阳两隔!永不碰面!
    晓卿现在脑袋里都是轰鸣,
    自己承受不住,
    实在承受不住!
    晓卿的心那一刻是空了的,
    晓卿那时候是在哭的,
    依然没有眼泪,却每一声,他都在哭,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个小hexie,个小臭hexie,没人养的野种,老子养了你十二年————”
    为什么还是没有泪呢,这样骂她,何尝不是在伤我的心,疼我的心,毁我的心,————这样骂她,何尝不是在骂自己,———我把你推的太远,你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吗,————我叫不七,我很听话————我叫不七,我很听话————我叫不七,我很听话————
    晓卿又轻咳了起来,有点越咳越烈的趋势,还是把烟灭了吧,烟卷上已经是殷虹一片,
    “你这么个咳法————咳,她还是没有跟你把话说尽是不是,”
    晓卿抬起头,————
    月夜下,一对孽障一坐,一站,
    都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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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头顶的月亮巨大,大过蒸锅,大过路灯,大过欲望。
    月亮下的一双男儿,心大情窄,遇水见桥,遇山见路,见佛杀佛,见祖杀祖,着实一种“大乘”。
    其实呢,———晓卿一轻笑,就是贱!混吃等死,不知老之将至。当日之陈晓卿与胡嫩就是不开化的一对野畜生,害人祸己。
    晓卿又抽出一根烟,没点着,放在鼻息下闻,胡嫩就靠在横实的柱子边双手插在裤子荷包里,望着顶头大过欲望的月亮,
    谁也没看谁,
    “我比你造的孽多,所以,我会比你死得早,你就———你就原谅我吧,咱们到了那边还做兄弟,”胡嫩说,
    “咱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走东窜西的,我老跟在你屁股后面跑,习惯了啊,你说一下冷不丁,———你说你找到了不七,这儿什么都不要了,我,也不叫跟了,———我,我受不住——”胡嫩说,
    “我知道七儿的哮喘是我害上的,你从此不踏进北京的庙,甚至不进京,也是因为七儿那次在法源寺受了惊,落了病根,她甚至对那一段失了记忆————小七差点死在我手上————”胡嫩说,
    晓卿把烟咬在了唇边,还是没点燃,幽幽地望着那安静的漆廊,眼睛里,一层雾,
    “那一刀你捅过来,其实,我真想死在你手上,也好过你恨我了这么多年,———哮喘确实难受,七儿在雪地里跪了三天,我裹着刀伤在雪地里也跪了三天,得了跟她一样的病,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像她那样抹去了记忆,———她要记得我,恨上我就好了,这样,你还好受点儿,我知道她醒来后差点连你都没认出来————”胡嫩说,
    “我这人其实挺糊,这多年了,一直还浑着过,继续造孽,继续———我总想着你会回来,这里才是你的家————还是醒得太晚了,太晚了啊,————”胡嫩说,
    晓卿微微垂下眼,这才发现,眼睛里竟然已经是酸涩的厉害,
    如果他会流泪,这个时候,他会掉泪吧,
    为那时的七儿,
    法源寺的雪地里,七儿赤着手赤着脚跪着,她的眼睛上鼻子上都沾着雪花,小小一团都要淹没在飞雪里,————
    为那时的七儿,
    醒来后的小七疯狂地喊叫,却,没有声音,————那种无言的惊惧,那剧烈的颤抖,那努力蜷缩在角落里深深埋着自己的脸,不敢看,不敢大口呼吸,———她不记得自己了,自己一去抱她,她就使劲咬她的唇,咬出血都不松嘴,————晓卿那时候想到了“毁灭”————
    为那时的七儿,
    做过深度催眠的七儿整整昏睡四天四夜,昏睡里都在咳嗽,体温一直降不下来。不催眠,她会一直颤抖。失忆却不是因为催眠,医生说,体温降不下来,保住了命,丢了记忆是最好的结果。
    为那时的七儿,
    他举刀捅向他时,耳边好像突然响起了七儿的叹息,轻轻地一声叹,他手一偏!————还差一分,就是他的脾脏,医生说,偏离一分,他必死无疑!
    为那时的七儿,
    他抱着她离开北京时,外面的大雪没过了他的脚踝,他看见———赤手赤脚的他腰部还绑着厚厚的绷带,跪在雪地里,———他抱着七儿走一步,他跪在身后走一步,他越走越快,他在后面哭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七儿一直没有醒。醒来,不记得了北京。不记得,她曾去过北京————
    晓卿牙松开了烟,拿了下来捏在手里,
    “我不比你好多少,这么多年了,我难道不是浑着在过,———我没有珍惜小七,”晓卿说。
    101
    第十九章
    正文
    孽障的心思在这样光秃秃的月夜下袒露是有时限的。许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一只黑溜溜的野猫突然跑了出来,就躲在那口大缸后眼神炯炯地望着晓卿,晓卿也望着它,颇为兴味儿,然后,朝它逗弄般勾了勾手指,奇异的,那猫竟然小心翼翼向他走过来————
    这就是魔力!
    胡嫩也笑了,咱都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着了魔般围着他转呐,胡嫩轻叹了口气,看着晓卿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只猫,猫儿似乎还很警惕,却也任他摸着自己。胡嫩始终感觉晓卿那双手带着无以言说的慈悲,一种静默的艳美。
    “七儿跟我说,”他停顿了下,手指依然勾着那猫的下巴hexie,“她已经弄到了四个人的精水,一个叫徐品,”
    “嗯,是凌岑家老幺的同学,七月份宗玉他们搞过他,”
    “年猾,”
    “就是上次在万福阁你说有意思的那个‘民工’,这次,也是他带走的七儿,”
    “年猾的弟弟,”
    这个胡嫩没做声,因为,确实不知道,
    “季广洋,”
    胡嫩挑了挑眉,也变得兴味儿起来,
    “还有他?”
    晓卿始终没有抬头,一直逗弄着手里那猫,
    “七儿说,彭叔的她也要,”
    这下,胡嫩是笑了,
    “除了那个年猾的弟弟,其余人———都有仇,”
    晓卿抿了抿唇,突然状似掐了下猫儿的下巴,野猫“喵呜”一叫,软绵绵,是舒服的还是害怕的?
    “那就是说,侯麦,也有?”
    其实是肯定句。
    胡嫩没做声,而是望向了晓卿身后,
    不七醒了,她还光着屁股披着晓卿的军装外套,赤着脚站在那里,
    晓卿当然立即就感觉到看,回过头,也没起身微笑着朝她招招手,
    不七跑过来投入到他的怀抱,晓卿首先包裹住了她的冰屁股怕她着凉,不七却盯着一直在他跟前老实乖乖的猫因为她的跑近突然像受了惊吓地跑了老远,可是,又像舍不得晓卿,一副随时要跑的模样却又回头张望,
    不七起了别扭心,非要去捉它,侧着身子就要去扑,晓卿笑着,也任她,只是护着她的屁股稍围着她的腰,身子前倾,叫她捉,
    猫儿还往前跳,不七不死心还往前扑,晓卿宠着护着还倾身,
    终于捉住了,猫儿惊栗一惨叫,不七得意直笑,晓卿把她抱好,亲了亲她的额角。
    这时,不七几拐喏,抱着还在挣扎的猫,对着胡嫩做了个“啊呜”像老虎要hexie的样儿,
    胡嫩一愣,
    耳后,笑着却是望向晓卿,眼睛赤诚地堪比天上的星辰,
    “我屁股上也有个血泪痣,”
    这一说,
    不七猫也不逗了,直愣愣望着他!
    晓卿却———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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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不七把猫儿搁一边,朝胡嫩招了招手,
    晓卿没做声,他知道她要干什么,
    胡嫩一边走过去一边开始解裤子,他也知道她要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证实他屁股上是否有痣呗!
    月夜下,这个画面就蛮hexie了咧,一个没穿裤子的女孩儿坐在一个男人怀里动手扒着另一个男人的裤子,———只不过,意态hexie,真正印在眼里,非常干净,因为三个人都非常坦荡。
    当要脱掉最后一层内裤时,胡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