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跟大人身边很多年?怎么叫他‘先生’呢?”
“回夫人, 是孤儿。”卫思眦出小虎牙笑了笑,“先生湘州为官时收留了我们,给我们姓氏,又起了新名字,还教们读书,所以 们都叫他先生的。”卫思大致的解释一下。
虽然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他最可能成为家奴或者仆人,虽然对熠星和海宁来他们最初收留‘十二兽’是为了找信任的帮手,但名分上他们是师徒,感情上是家人,从律法上更是身份平等的朋友,旁人大概不能理解这里面的感情关系,不过这件事牵扯的秘密太多,很难解释清楚。
卫思怕卫夫人也好奇,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尴尬,解释完后,他便紧接着继续房产的事,“呃,先生在外地的田产大致就是这样了,夫人对这些还有什么问题么?”
“暂时没有问题。”
“那好,如果夫人没有问题,在下就不打扰夫人了。如果夫人日后有任何问题,可以派人到个地址去找,在下会随时为夫人解惑。”
龚小霜是个聪明的姑娘,卫思如此公事公办、不卑不亢的态度暗含了没有说出口意图。之前她还暗自对卫思‘家仆’身份的猜测疑惑,此刻看起来根本是自己自视甚高、自作多情。
不过,在龚小霜庆幸自己没有冒犯闹笑话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和怅然,她对夫君的了解远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多。这样让她有些伤心,是那种把身心都已经挂在一个人身上却根本没得到相同回报的伤心。
当晚,龚小霜跟海宁提起白天时的事时,她看到海宁明显一愣,踌躇了一下才道,“哦,那几个孩子,是我和一个朋友在湘州时曾经收留的,就像待弟弟们一样,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孩子,如今有出息,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既然是一家人,”龚小霜不禁有些嗔怪,“看卫思那样子还小,其余的想必也不大,没人照料怎么能行,外面还能好过家里?他们还未到二十吧,官人成了亲,也不该撵弟弟们出去住,夫君不会认为我是德行不足的小气之人吧。”
“不,不是。是他们如今各自都有各自的营生了,住在这里不大方便。他们搬出去住,也不是一 时两的事了,你不要多心。”
“以前没听夫君提过那朋友呢。”
“成亲的时候他来了,”提起那个人,海宁脸上表情柔和,“只不过他那个人事务忙,偏偏人又懒散,若再想见,以后有机会吧。”
龚小霜看着海宁那张沉静温柔,带着微笑的俊俏的脸,感觉有些神伤。
实话,能嫁给一个文采出众,家底丰厚,年轻有为风神俊朗的夫君,并且还是个温润的君子,绝对是一个女子这辈子最大的幸福,甚至哪怕之前认为卫海宁最欠缺的门第前程、势力靠山,现在都已经隐约有证据表明是无稽之谈。
这样的郎君,有哪个怀春少女会不心动?会不让人嫉妒,或者羡慕?
其实,不管海宁是好是坏,龚小霜自嫁过来的那天起起就决定会对夫君一心一意,但也正因为他是这样优秀,这样容易让人一颗心沦陷的人,成为他的妻之后,心就越发不满足了。
现在明显的,卫海宁有另一个世界是她进不去的。
他以前从没提及收留的孤儿的事,即使现在,他也没有说再多关于那个朋友的事,与他亲密如家人的朋友,他甚至都没有向她提及那个人的名字。
“今天卫思送过来的,只是京城之外的房产地契,却没有京城的,比如这个宅子的地契……”龚小霜试探的开口。
“哦,京城的都已经在家的书房里了,明早我去拿给你,以后都交与你保管。”海宁应得爽快。结果,在第二天当海宁把那个龚小霜在书房无意中发现的盒子交给她时,龚小霜满心酸楚地发现那张玉凝山的‘湘园地契’并没有包括在里面,唯独那一份没有。
龚小霜一如既往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丈夫,操持家业,力图让家里内外温馨。但她心里并不快乐,不快乐到隐约明了自己是在嫉妒了,嫉妒那个海宁不知名的家人。很明显,玉凝山的宅子,荣耀身份之地,夫君不稀罕接受他人羡慕,只愿不声不响地与‘家人’分享。而她,是被排除在外的。
龚小霜出身所带来的自信和骄傲让她不愿意就这样甘心被隐瞒,一探究竟的渴望,悄悄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她很想去玉凝山那处宅子看看,不惊动旁人的去看看,她,她只是很想进入那个世界。 ***** ***** ***** ***** <
那个传说中的湘园,在玉凝山位置甚至比龚家的还要好,马车一路驶进,甚至到了大门口,龚小霜还没有让眉儿出去向门房道出身份和来历,门房就把旁边车马道的门向他们敞开了。
进园后,龚小霜下了马车,一路走进去,没见到仆人,但园子打理的很干净仔细,小径上的积雪都被扫到旁边,她与眉儿走在青石小路上,四处观望。似乎与家里的宅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舒适中透着奢华,简约得缺少修饰,却总会在不经意的小地方处处显露精巧。
“……不要啊,逼良为娼啦……”远远的传来一个戏谑的喊声,把龚小霜和眉儿吓了一大跳。原本安静无人的院落,忽然涌进了人气,而且还是这样的浑话。
“你休想,我是卖身不卖艺的!”
“少废话,你今天不给我整理完那些公文……”
“谋,实在不行,上鞭子吧!”
“挺住,挺住……”
一个少年抱着根廊柱子死活不松手,另一个搂着他的腰,死活要他从柱子上拉下来,旁边还有两个起哄的,四个人几乎都是弱冠之年,嘴里喊着乌七八糟的话,闹作一团——这就是转了两个弯之后,龚小霜和眉儿看到的一幕。
“谋,谋谋……”卫尘停下打闹,拍了拍死抱着卫思腰不松手的卫谋。
“呃?”
“是……先生的夫人。”只有卫思真切地见过龚小霜本人,其余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
卫谋他们几个如今不是官职在身,就是在熠星手下不见光的部分承担要职,平日人前装正经都习惯了, 这会儿在外人面前被突然抓包,彼此神色都难免有些尴尬。
“夫人,呃, 这是卫谋,这是卫尘,那个是卫梓……呃,就是我曾经向夫人提到过的兄弟。”卫思首先打招呼,
“你们好,真是冒昧打扰了。”龚小霜对他们每个人都微笑着打着招呼,体面的维持自己的风度,披风下的却手冷得发疼,真切地看到一幕,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格格不入,真切地感受到那道与夫君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心里远比想象中的要难过千倍,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真相总是如此伤人。
“嗯,原来你们是住在这里的,这里挺好的。我只是顺便看看,没什么事……”
“夫人,”卫谋走过来,“夫人误会了,我们并不住在这里,今天也来这也是偶然,只是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解释,嗯……如果不介意的话,到屋子里暖暖再说话吧!”
如果不是心里太乱,龚小霜真的应该觉得这是很好笑的一幕,自己家的房子,自己反倒像客人一样的被请进去,热情招待。
当然,能看出来这几个人都受了很好的教育,自信,谦逊,有礼有节,起码这么一个尴尬又别拗的场合,让他们一人几句话立刻活络了气氛,卫谋说起他们昔日在湘州生活的点滴,有趣,生动,让人能感到其中快乐,虽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
就这样一 盏茶的功夫,后端着点心进门的卫梓,不知道传递了一个什么信号,卫谋忽然一改前面的轻松说笑,变得真诚,严肃,“夫人,您知道,我们都是先生收留的孤儿,而实际上,当时收留 我们的不仅仅是先生一人,还有一人。”
“知道,夫君提起过,他的朋友。”龚小霜嘴里有些苦涩。
“嗯,是的。那个人现在也在 这里,他得知夫人到来很高兴,夫人愿意去见上一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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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略显空旷却又典雅精致的房间,没有过多的装饰,几根梅枝,几处盆栽,墙上挂着的是几幅不知名的字画。
那字,雄浑刚健、方正丰润,阳刚之气浓郁,端正又有内敛肃穆,显然应该出自大家手笔。
那画,灵动秀逸,清雅文静,一幅雪映月尽显作画人的性格真髓,龚小霜看着那幅画,久看到有些着迷,竟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喜欢那画,是么?”龚小霜回头,只见一华裘锦裳,唇边带笑的男子走进来。
龚小霜对自己的容貌自信却从不自傲。她客观的认为在容貌上不会有男子能与她匹配,结果她遇到了卫海宁;同样,她也从不认为男子的容貌能让女子愧为不如,结果她见到了这么一个难人。
“墙上的这两幅字画,作者都是无名小卒,只不过它们……我都很喜欢,你喜欢哪个?”那男子站在她旁边,侧头问她。
大概是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轻松率性的坦荡,龚小霜竟不觉得两人这么开始说话有什么唐突之感,她仔细想了一下道,“那副字,厚重、深沉、不露锋芒但又有一发千里之势,想必写字的人胸襟博大,志向高远,非一般常人。那幅画,飘逸自然,以静取胜,有一种饱学之士的内敛高深,出世平和,我喜欢那画。”
那人看着龚小霜,又看看那墙上的字画,似乎有些遗憾也有些欣慰,“我从来都无法向你一样如此斩钉截铁的判断出好恶。他们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分量伯仲……瞧,也许对于它们来说,能有机会被一眼倾心的人珍惜,最终是件幸福的事……”
他看那画愣一会儿神,然后转过来,很郑重的向龚小霜开口,“谢谢,谢谢你一眼选中那张画。 喜欢,所以珍惜,对吧。”
“……, 这位公子,请问你就是我夫君的朋友,是么?”龚小霜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就是卫谋、卫思,和夫君口中的那个他们谁都不提名字的人。
“你说海宁?他跟你说……我是他朋友?”那人挑挑眉毛,语气轻佻,提起‘朋友’二字,明显有些不屑的感觉。
“……”龚小霜滞了一下,心里一股火暗暗升起,“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那人毫不犹豫的否决,然后看到龚小霜得眸子里几乎怒火中烧,身体微微颤抖得有些难以维持表面上的优雅贤淑。
那人漫不经心的扫过之后,才缓慢开口,几乎认真到一字一顿,“朋友两个字对我们来太肤浅。 我们比朋友更像兄弟,比兄弟更像家人,我们比兄弟更近亲,比家人更信任,我们曾经生死与共,我们未来会不离不弃……”那个人转过头平静地看着龚小霜,“这才是,我与卫海宁的关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龚小霜心攥得有些紧,面对这样的回答,坚定到不卑不亢,亲口承认能与卫海宁生死与共的人,亲口许诺对夫君不离不弃的人,龚小霜情绪波动的有些不能自已,她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对她的夫君这么重要的人,她见到了,并且亲耳听到这些话。如此,如此……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