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过她的公交车绝尘而去,便立刻绕过车头,在另一边开了车门,麻利地钻进副驾驶位。“那就谢谢你了。”
    “不客气。”淡淡地依然听不出情绪。
    很快他就会明白她是有多么的不客气,她暗自心想,脸上不由得现出一丝愧疚来。
    路上的时间很长,好在黑暗有掩盖一切的能力,比如沉默和尴尬。
    她在黑暗里闭目养神,听见略低沉的嗓音从身边传来。“为什么迟到?”
    “公交车坏了,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等来下一辆。我住的那个地方公车很少,等车并不容易。”黑暗有让人吐露实情的魔力。
    “为什么不解释?”
    “迟到就是迟到,再多的解释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解释和借口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何况他看起来偏偏正像那一个很会把她的解释当成借口的人。掌控不了的事情,顺其自然吧,她不强求。
    “为什么不试试看?”
    “你会信吗?”她反问。
    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会信吗?若是今天早上,他不知道,或许会冷冷地警告她不要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吧?可是现在,他确实是信的。黑暗竟也有让人轻信的魔力。
    一个多小时的行程证据确凿地证明了她究竟有多么的不客气,从公司到她家,行程一个多钟头,再从她家回到市区,等他到家的时候可能接近12点钟。
    汽车渐渐驶离主干道,右转进入一条小路。一座孤零零的小区屹立在路边,昏黄的路灯照明度有限,有些还坏了灯泡无法正常发亮。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呱呱叫个不停,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入耳。小区周围的荒地沼泽里,高可没人的芦苇和蓬草在黑
    3、恶质的报复 ...
    暗里现出依稀晃动的憧憧暗影。
    她对自己的居住环境没有什么抱怨,并不代表别人也见怪不怪。就像每次带朋友来玩的时候那样,笑笑地向他解释:“后面有个池塘,池塘里有很多青蛙,每到晚上就会叫个不停,很多年没听见蛙鸣了,怪有野趣的。周围还是荒地,不过已经开始规划了,很快就会盖上房子,到时候想听见青蛙叫都很难了。”若是朋友,她后面还会带着一大段的感慨,怀念和畅想的话,至少还能说个半小时,还好他不是,省了很多口水和时间。
    于是,她住口,推开车门出去,隔着车窗向他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的时候已是隔日。早上刚上班,他就如约收到了那份认真整理过的资料,她也如约没有迟到。这天相安无事,诸事皆宜,大吉。
    作者有话要说:
    让杨不凡在这里头客串了一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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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初见 ...
    刚一下楼,就遇到了旧识。黑衣,黑发,黑墨镜,黑色的汽车在夕阳里反射着金灿灿的光。
    她微楞,又马上扯出一脸殷勤的笑。碰了面总要打声招呼的,这是幼儿园里学的礼貌。“嗨,又见面了。是来找我吗?有事吗?”
    话一出口,即知晓了答案。周围已有几个男子不动声色的环伺在侧,自然是找她的,找她自然是有事的。黑社会没事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下围着写字楼转悠。
    黑衣男子隔着墨镜看她,面上依然没有表情。“走吧。”仿佛料定了她会乖乖地跟他走,并没有示意手下动手来捉她的胳膊。
    却有人先捉住了。她回头,顺着扯住胳膊的手往上看,是带点担忧的俊脸,眼瞳里闪着星子的光,映出几个黑衣人影。
    “joy,需要帮忙吗?”眼底有一丝复杂,说不出是担心还是别的什么。
    她只是轻松地笑,“谢谢,vi。没什么的,几个朋友聊一聊。”
    手旋即松开,警惕的脸却松不下来,目光闪烁了一下,又接着道,“有事打我电话。”
    “好。再见!”答应得干脆,转身得利落,钻进黑色汽车之后才想起,她其实根本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黑色汽车很快发动了,后视镜里那怔怔站在写字楼门口台阶上的人影越来越远。
    “系好安全带。”身边传来一声淡淡的提醒,疏离的口气竟也显得不那么冷淡。
    她依言照做,然后有些讶然地转脸看他。
    黑衣男子仍专注地开车,面庞如削,手起手落之间轻松换档,红绿灯,限速牌,竟没有一个逃过他的眼睛。他把一车人的安全照顾得很好,让她不由得有些憾意。天晓得她有多想试试马路飙车的痛快!黑社会么,本就应该将红绿灯什么的视若无物,把限速牌之类的自动从视线里屏蔽掉吧?难得碰见一次,竟连这等小小心愿都不能达成。
    “第二次见面,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汽车行驶得安全又无聊,她便挑开了话头。“下次不小心遇见了也好打招呼,不然见了面叫不出名字,多不礼貌。”
    礼貌对黑社会来说显然是多余的,他自始至终只留一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侧脸给她欣赏,紧闭的唇在提醒她系了安全带之后再不张开。
    以为还会被带到上次那个幽暗的房间,没想到却不是。那栋大厦的二楼,是一个有名的咖啡馆,低回流淌的音乐声里,一行人顺着萦迂的走廊一截截走下去,在拐角处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甫一进门,入目便是一个宽敞的独立吧台,有服务生正忙碌地煮着一壶咖啡,袅袅的热气从壶口飘出,溢满一屋子的香味,她深深吸一口,
    4、初见 ...
    无限醇香。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玻璃窗斜照在室内,窗前两张宽大的沙发隔着茶几相对,一个侧影在余晖里镀上金边的轮廓,交叠的长腿是唯一能和她的记忆重合的印象。
    “她来了。”黑衣男子道。
    “嗯。”仿佛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慵懒语调,低沉的哼出一个字音。
    身后的人仿佛都退出了房间,鲁半半听见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视线在房间里飘了一圈,确定那人对面的沙发是唯一可以坐的地方,便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了。屁股刚挨上沙发,心里不禁发出一声惊叹,那是一种身体被唤醒的感觉……半个身体陷在了沙发里,被柔软的填充物包裹着。
    天!怎么会有这么舒服的沙发。心里暖洋洋地被融化了,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鲁小姐。”面前的人以奇异的语调念着她的名字,好像在跟她打招呼,好像又不是,结尾处音调向上攀升,似是疑问,又似轻蔑。
    她从那美妙的触感里分神出来,对上两道居高临下的目光。其实并不高,也就比平视稍微高那么一点儿,却觉得整个人被那目光笼罩着显得无比渺小,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祗俯瞰凡间庸庸碌碌的子民。明明并不凛冽,却能感受到压迫的力量,明明近在咫尺,却疏离地不可捉摸。
    居然看着这目光就愣住了……她自嘲地笑笑。
    “我们又见面了。”浓黑的眉,幽深的眼,竟是一副忧郁男主的眉目。
    “唔。”含糊地应了声。又见面了?对他来说是,对她呢?那不过只是一个模糊的黑影而已。
    “鲁小姐,我记得我说过,离那老头儿远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精致的瓷器表面镀着一条银线。
    “哦,是说过。”她靠在沙发里认真地回忆。
    “可是这几天内你们就通了五次电话。”银线在余晖里闪着冷光
    “恐怕不止,一天不打个三四次电话来他是不肯罢休的。”
    不知道因为太信任,还是因为太依赖,不管大事小事,陈先生总是习惯于头一个先找她。joy啊,前天下的订单什么时候出货啊?joy啊,这次订两个货柜的话能不能给点折扣啊?joy啊,你们那批货里有两箱货贴错了标签……
    又或者,聊聊八卦,侃侃新闻。joy啊,听说你们公司那个五十多岁的什么董事外面养的小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老婆收到了风声闹着要离婚?joy啊,你的手机铃声跟我哪里哪里的女朋友的手机铃声是一样的;joy啊,你看我多可怜,都五十多岁了还没结婚……
    “……你的记性还真差。”幽幽的一声像惋惜,亦像低叹。
    “他是我的客户,
    4、初见 ...
    仅此而已。”
    “那你是不准备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喽?”黑瞳里有不明的火光在跳跃。
    她深深吸入一腔咖啡香,又缓缓吐出,抬眼迎着那火光望进去,“何必呢,只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老人罢了。”
    “哼,孤独?哈哈……真好笑……他孤独?”慵懒的语调突然狂乱起来,几分悲凉,几分嘲讽,几分迷惘,里头的凄楚让人不忍听。
    正无措时,他却沉默了,闭紧了唇不发一言。寂静的房间里只听见零星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鲁半半转了脸去寻那声音的源头,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坐在他身边,拿着一个细细的银羹匙挖着水晶碗里的冰淇淋,那杏色的八成是香草味,茶色的估计是巧克力味,紫色的也许是香芋味,冰淇淋上撒着一层挂着白色糖霜的冰冻草莓粒,光是看着都觉得口干舌燥。
    嫉妒是一味噬心的毒药。
    “冰冻草莓有什么好吃,还不如自己去农庄的草莓田里摘,想吃多少,就摘多少,又新鲜又好玩又过瘾。”酸溜溜的话一出口,不知道是说给小男孩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四道目光像箭一般钉在她身上。
    她别开目光看落地窗外,蝼蚁般的人们来来往往,忙忙碌碌。
    “gee,我要摘草莓。”稚嫩的声音蓦地打破了沉默。
    她刚想要收回来的目光不由得飘得更远更虚,远处的夕阳已经隐去了半边身子,照得周围的云彩红彤彤得像染了胭脂。
    “不行。”
    “我要摘草莓!”
    “不行。”
    “那我要打电话给爸爸,说你虐待我。”
    “鲁小姐。”声音隐忍而字字清晰。
    这下不能装做没听见了。她转了头,笑得灿烂。“什么事?”
    “麻烦你帮个忙。”一字一字像砸在地板上的玻璃珠。
    因为突然在她身上发现了些许利用价值,所以待遇也不同了。离开的时候没有直接被拎出门外丢掉,而是被恩准坐专车回家。
    黑衣男子仍旧面色冷漠而眼神缥缈,驾车的动作熟练潇洒却沉闷。鲁半半正无聊地趴在窗边数路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又摁掉了塞回口袋里继续发呆。
    这个动作终于引得他珍贵的一眼注视:“你不接?”
    “噢,陌生的号码,我从来不接的。”
    又是一阵沉默。
    “叫我阿昌好了。”
    “咦?”
    “周六早上九点钟我会来接你。”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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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受诅咒的星期六 ...
    起床前心里默默地咒骂星期六,在她的记忆中还是第一次,从来被骂的都是星期一到星期五。也难怪,周末还要八点钟起床,惨无人道地颠倒了她的生物钟,她向来是中午两点钟之后才起床的。
    只不过是因为吃不到冰淇淋眼馋脱口而出的一句酸溜溜的话,竟然自己suffer至此种地步,嫉妒果然是要不得的东西。
    无论如何不甘心,还是不得不起的。毕竟,让黑道同仁等她,这种事有胆想却没命做。
    远远就看见黑色的汽车在朝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在周围的芦苇沼泽地的衬托下凭添了一道奇观。这种偏僻又亲民的郊区住宅,是鲜少出现这种高档物体的。
    开了车门钻进去,发现gee居然也在。有些意外,还以为只有阿昌带着孩子来。
    “你迟到了一分钟。”他在副驾驶座上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哦,对不起。刚才下了楼才发现忘记拿相机,所以又跑上去拿,耽误了点时间。”
    他竟愣住了,似乎完全不明白相机和今天的活动内容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呃,出去玩总归要拍点照片留作纪念,不然似乎有点遗憾。一个人这一天,这一年,这一生做了什么,到过哪些地方,如果不记下来,或许到最后连自己都忘了。时间过得很快,记忆却是越来越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