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她的话道,“从哪里学来的混账话!你太子哥哥是那样的人吗!你是他的侧妃,是一辈子跟着他的人,他凭什么不要你!”
“我姐姐说,”林依嗫嚅道,“他是我主子,要我,别贪图富贵……”
韦芳如冷哼了一声,“你别跟我提她!她怎么会看得了你的好!要论走,做你二叔的鬼妾,她最应该走!她要不是痴心妄想贪图富贵,为什么不走!只是她做了王妃又怎样,还不是死,她的话你竟然也听!”
林依欲反驳,韦芳如一挥手道,“你别说了!这么些年,我一个人在宫里面带着你,容易吗!谁不知道皇宫险恶,可是有什么办法!不进来就得死,既然进来了,我们为什么不搏一搏!你怎么就会这么没出息!”
林依撅着嘴,被母亲骂得说不上来话,韦芳如道,“也怪我,这些年总是宠着你,从没教你什么心计,娘故意让你傻乎乎地和太子相处,还不是怕万一真有一天他出头了,只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反倒多疼疼你!你师兄说的话你以为我不懂,谁喜欢枕边人是个玩毒的!你若是个从小心机深重的,他将来如何能容下你!”
韦芳如仰头叹了口气,缓声道,“依儿啊,娘真是为你操碎了心!这世上的事,便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一贯心无芥蒂的傻样子,他已经不会再防着你了。如今你装得欢天喜地,他便以为你是真心为他高兴,便会感激你,更怜惜心疼你!你装得对他的正妃亲热顺从,他便以为你是真的为了他肯受委屈,越发敬重你回护你!把没心机变成有心机,再把有心机变成没心机,这些事,你都得听娘的话,慢慢学来!宫廷险恶怕什么,娘给你规划好,你好好听娘的话,没人能欺负你!再说你是贪图富贵吗,难道依儿你,便真的不是喜欢你的太子哥哥吗?”
林依语迟了。韦芳如拉着她的手道,“依儿的心事,我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这么些年,你一直和你太子哥哥在一起,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何况你就是他的侧妃,不喜欢他喜欢谁?依儿,难道你不想一辈子和你太子哥哥在一起,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林依的脸倏地红了,抽了手往后退。韦芳如看着女儿羞怯的样子便笑了,说道,“好好听娘的话,别闹别扭了,拢住他的心,他娶了谁也是白搭。”
秦洗墨回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日跌时分,林依本来还在犹豫,是先嘟着嘴佯装生气地哼一声背过身等他来问,还是笑盈盈地先向他贺喜然后拉着手问他以后还疼不疼依儿。可是真一见到他,林依却一下子紧张得全忘了,忘了动作,也忘了言语。
秦洗墨眉目间的气宇疏朗轩昂了不少,披着下午清透的阳光,正朝着她淡淡笑。可以看出他是欢喜的,但是温润沉敛,没有半点率性轻狂。
见秦洗墨向自己走过来,林依无措地唤了声“太子哥哥”,秦洗墨“嗯”了一声,对她道,“依儿,你来。”
林依不知何故,只听话地跟了过去,走至背人处,秦洗墨停住脚,笑着一把将林依抱了个满怀,然后飞快地转着圈。
林依的心突而飞扬起,轻得一时忘了她自己。
秦洗墨抱着她足足转了十多圈才放下,放在怀里盈盈笑望着她。林依半是昏眩半懵懂,被箍在他胸前,对上秦洗墨笑得弯弯的深亮深亮的眼睛,她突然心如鹿撞,脸一下子变红了。
秦洗墨见她脸红了,忙一下子松开她,拧着她的鼻头笑嗔道,“傻丫头!”
他说完便走了,林依抚着自己的鼻尖,回味起他把自己抱得满满的,宽厚的胸膛,有力的臂弯,他温热的呼吸带着男人独有的味道,让她在恍然间觉得,这个男人一下子高大了,陌生了,带着一种无比强悍的力量,让她贪恋。
林依一时茫茫然,惶惶然,错乱怅然,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突然揪住,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飞鸽的振翼声还远的时候,秦苍便醒了,他下意识看了眼窝在他臂弯里熟睡的夏心夜。
淡淡的月光已斜转过床头,她的呼吸均匀而静谧。
信鸽落在了楼梯口。秦苍小心地移开手,静静地起身,下床,轻轻地掩上门,解下信鸽腿上的字条。
借着月光可以看清,上面写着五个字:杀已定,勿念。
秦苍敛了眸子,将字条团起,对着夜空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这一生杀孽已重,丝毫不在意再多杀一两个还是八九十来个,秦苍回头看向房里,唇角淡淡仰起,她,会在意吗?
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该死。他也会死,所以要在死前,做完他应该做的事。
更深露重,秦苍伫立楼上,没什么风,月光在他的衣上,算不上皎洁,有一点惨淡的白。
高远的星空,黝黑的树影,他心爱的女人在床上睡着。秦苍充溢着一种难以言传的情绪,他的脑子里很静,很清晰,却又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正他不想睡,也睡不着。他们有时候做游戏,她会踢毽子,踢得毽子好像彩蝶在身旁飞。
他们下棋,她仍旧每每输。他们躺在花丛的席子上晒太阳,咕咕哝哝或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秦苍不知不觉便站得很久了,惊觉回头,看见夏心夜正拿着衣裳站在门口,似乎也站得很久了。
走过去为他披上衣裳,秦苍摸着夏心夜的手是冰冷的,遂将她的整个人搂在自己怀里,低头柔声道,“怎么不睡了,嗯?”
夏心夜偎在他的怀里仰面望着他,婉然一笑,眼神清亮得媚人。
“王爷,是要杀二娘了吗?”
她的言语不经心般,很轻,秦苍淡笑着“嗯”了一声,“难道她不该杀么?”
夏心夜伸手搂住秦苍的腰道,“那妾身,告诉王爷一个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我决定林依还是没有被救出去,死了~为这事我纠结了一天,尽管情节还没到,大家都来拍我吧,呜呜~
第五十九章 渐消
夏心夜道,“妾身,告诉王爷一个秘密。”
秦苍微微怔住,看着她。夏心夜嫣然道,“王爷要杀二娘,可是怕我从中阻拦吗?”
秦苍道,“也不是。就是,不想让这些事情烦你。”
夏心夜道,“那我师兄知道吗?”
秦苍道,“将来他要带着依儿,何况毕竟还有一个师娘的名分,还是不知道不参与的好。”
“那王爷要假谁的手?”
秦苍抚着她鬓角的发微微笑道,“为自己的女人报仇,你相公我,倒还是要假谁的手?”
夏心夜便歪着头望着他笑了,那笑容灿然,很浓。秦苍一时琢磨不透她,只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头,俯身在她的唇瓣上浅嘬了一口,问她,“卿藏着什么事,嗯?”
夏心夜的笑淡了一点,她拉着秦苍的手道,“王爷,你来。”
他们下了阁楼,秦苍见她只穿着件薄丝衣,趿拉着木鞋,一双玲珑白皙的天足和娇美的脚踝□着,当下横抱起夏心夜,坐在藤椅上。
将她屈膝搂在怀里,秦苍温热的大手握住她的脚,为她暖着。
他揉捏得有点疼,有点痒,夏心夜缩着肩,笑着,往秦苍怀里躲。秦苍也笑,手上似乎越用力,直到夏心夜软着声音唤“王爷”求饶。
秦苍将披着的衣服拿下来覆在她肩上,在她脚上裹了裹。夏心夜也不推却,被秦苍抱了个满怀。
那晚有很清澈美丽的夜空。秦苍一时也没追问她,抱着她看了良久的星星,才温存地贴过脸颊,微笑着柔声道,“卿有什么秘密,嗯?还是,不高兴……”
夏心夜咬着嘴唇望着他,然后缓缓地松开,温柔甜美地淡淡笑了。她抱着秦苍的腰,仰面道,“我要谢谢王爷,替我杀了她。”
秦苍一时没说话。
夏心夜道,“她毁了我的家,还要毁了我。我当时年幼,后来卑贱,无力复仇也不想因仇恨再添折磨,但是,”夏心夜抓住秦苍的衣襟,“我也不想她春风得意那么好,更不反对有人,替我杀了她!”
夏心夜极为温婉的表情和举止,说出的话,声音不大,也不激愤,却是十分俊爽毫不做作。秦苍不由莞尔,这性子,也对脾气。
夏心夜垂眸轻声道,“我不报仇,只是要善待自己,并不想去善待她。她已然那样对我,我不杀她便罢了,难道还要阻止别人去杀她么?”夏心夜说着,眼睛湿了,泪光攒动着,终至于滑落下来。
她抱着秦苍道,“我一生流离悲苦,一半源自于她,我不愿意我死后她活在世上,哈哈大笑,说我天生淫贱,活该死。自然人死如灯灭,我不在乎,但王爷能为我在乎,想来世上只有王爷你,能知我心,知我苦。即便还有人知我心知我苦,却也只有王爷能为我去做,去报复。”
夏心夜的泪突然奔流,伏在秦苍的怀里隐忍地大哭,秦苍一时感喟,抚着她的背轻声道,“傻丫头,胡乱感动什么,这世上不也是只有你,能知我心,知我苦吗?”
夏心夜哭不止,秦苍抚着她,哄着哄着,便笑了,笑不禁,夏心夜抹泪抬头望他,秦苍捏着她的下巴言笑道,“还以为卿只会被我打哭了,竟也会感动得哭了,可是哭得太难看了,”秦苍的手抚着她的眼睛,“快成了大桃子,你为夫我也不是猴子,干嘛要请我吃这桃子!”
夏心夜“噗”一声笑了。
两个人望着星星,夏心夜道,“我娘死后,我认为我爹辜负了我娘,对爹爹心存怨怼,私下偷学配毒,被爹爹发现,我执拗不肯认错,还出言顶撞,爹爹要打我,二娘拦着,还和爹爹吵起来。后来师兄,”夏心夜咬着唇道,“把我狠狠责罚了一顿,……”
秦苍道,“他打你么?”
夏心夜望着他,点头。秦苍淡淡地挑着唇,“用什么打?”
夏心夜顿了一下,嫣然笑道,“爹爹问诊忙,偶尔想起来才查问我功课,平时都是师兄教的,他最有耐心,从没动用过戒尺,就那一次……”
秦苍却是听着,不说话了。夏心夜道,“后来师兄跟我说,不要总是忤逆爹爹,他也挺可怜的。当年我娘毁了容貌,我爹自是郁卒,那女人便缠着我爹,说有方子能医好娘的脸。我爹的医术高出她许多,对毒药的相生相克也精通,自是不信的。但一来他们是同门的师兄妹,二来也是病急乱投医,心存侥幸,见她如此殷勤,便试着同她研习。一来二去,失败得多了,我爹失望,那晚喝了酒,便没出她的房。再后来,我爹娶了她,她生了依儿。她心里恨我娘,因为我爹每每从梦中惊醒,唤的都是我娘的名字。师兄说,爹爹不是不想亲近娘,他是不敢,他无颜以对。”
秦苍沉默半晌,说道,“林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太钻研医道,而没有防人之心。”
夏心夜道,“我爹在对着她的时候,觉得对不住我娘,在对着我娘的时候,又觉得对不住她。我娘死而孤葬,他心情愈痛苦,后来应下鬼医的赌约,更是闭关在药房里研制独阳散的解药,她也进去帮忙,却再无男女之事。”
秦苍突然敛眸道,“林先生和鬼医,是赌命的吧?”
夏心夜怔住。秦苍道,“是不是独阳散真的便没有解药,林先生他明知道,却自寻死路。”
夏心夜握住秦苍的手,说道,“那倒也不至于,我爹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站得住的。鬼医恶名昭住而惹来天下围剿,在中原呆不下去,才去投奔北狼,他心中不服,在北狼闭关三年倾尽心血,弄出独霸天下的独阳散与我爹宣战。毒与医本一体,但救人者能毒人,毒人者未必能救人。我爹一向视用毒为邪路,所以他不但要应战,还一定要赢,否则便医道尽毁,正气全无。”
秦苍默然,拍拍夏心夜的小脸笑,便突然想起了她口中的秘密。
夏心夜道,“王爷因爱我,而杀我二娘,怕我从中阻止。那皇上害你至此,若是我欲杀皇上,王爷你,会阻止吗?”
秦苍震惊,一时骇然地盯着她。
夏心夜道,“或许你们兄弟之仇,因为王爷陨殁而了结。我与二娘之仇,也因为我的死成过去。但林家有今日之祸,不是因为夫妇不和医毒相争,而实则是因为你们兄弟相残,祸起萧墙。皇上杀了我爹,挟持我二娘和依儿来钳制你,我二娘便是再糊涂,也慢慢明白是怎么回事,她,便会甘为鱼肉善罢甘休吗?”
秦苍的心突然提起来,拧眉道,“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