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心悸,虽然只是一瞬,也从来都只有一瞬。
    也许我与他永远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人生太长,而一瞬太短。
    最后辛澈给我送回了办公楼,是我坚持的,不想要回去那空空的屋子,即使它被豪华的外在装修的越发贵气却只走让我觉得冰冷。
    而这冰冷的建筑正因为它本身的冰冷,不曾有过的温暖以及那些和温暖有关的东西反倒觉得安心。
    “小染--”在我下车的一瞬,他唤住我,然后用很是哀伤的眼神看着我,他说:“答应过我要幸福的,不是吗?”
    “你呢?”我问。
    他默然。
    我亦是。
    然后他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也或许是星星。
    “他快出来了,而你,终于等到了,我也终于可以死心了……”
    我始终注视着他的脸,那一刻,我看到他笑得豁然开朗,不是温柔,也不是清浅,有种透过云层列开阴霾的解脱。
    只是里面那抹浮现的光影无人能懂。
    辛澈,这次你答应我,要让自己好好的。说完我缓慢却坚定地向楼里走去,直到身子即将进入楼中我听到他说,“好。”
    夜晚的风总是有些凉,而今夜却异常温暖,心里始终漂浮着那句话。
    他快出来了,就在距离1825天,43800小时还有240小时又12分的今天那个男人终于要出来了。
    终于,太阳东升西落,几番白昼黑夜之后,迎来了这一天。这与众不同的一天。今天,我起的很早,天还没亮就坐了起来,但却一点也不觉得累,身体里面的血液像是欢喜的孩童,跳着欢快而雀跃的舞。
    我找出多年前的一件衣服,既不豪华,也不昂贵甚至与我现在的身份一点都不符合。却是我一直珍藏的。
    我认认真真穿上它,对着镜子再三确认,然后拿出眉笔细细的描着自己的眉,直到镜子中逐渐出现一张虽然不再青春却充满了成熟韵味的脸时才穿上外套与鞋子出了门口。
    目的地却非监狱,而是开车去了墓地,依然手棒一朵玫瑰,它们娇艳而炙热。
    我一直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看着上面的女人恬静的脸,没有忧愁,清纯而美丽。远处有着孩童好笑的声音,那些幼小而充满生机的生命--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他与她的。
    再次调回目光,那有些模糊了的铭文在阳光下刺的人眼睛能够滴出水来。
    于是偏过头,不去看,却有着什么在心里生了根。
    一直到了晚上,太阳落下之际,我转身,然后向家走去。每走一步心里便有着什么要跳出来,于是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珍重而小心翼翼。
    终于在那熟悉的路灯下我看到一个英挺的身姿,他的面庞似乎依然如以前一样,又似乎很不一样,它们坚韧了许多,那双眼睛被刻印了风霜与沧桑。只是显然已经收拾过一番,我知道的,他必定如此,必定会以最清爽的样貌,最优雅的姿态,最清俊的面庞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我没有直接去监狱的门口,我留给这个骄傲的男人足够的时间去洗去他的狼狈与那在监狱中烙下的痕迹。
    他抬起头,那双眼中有着隐忍的激动,他的手在颤抖,而我本以为会无法抑制的激动,大悲或者大喜,然而我没有,那一刻我出奇的镇定,心里变得平和异常。
    仿若那波涛之后平静了的大海。
    在良久的驻足,遥望,他向我走来,只是那微瘸的脚而让那短短数十步看起来如此艰难。但我没有动,这次我不动。
    “我已经站在这里,一直站在这里,很久很久。”
    所以,这次我不会先动。
    他一步一步,也许只是几分钟,却仿佛过了一辈子。一直到我的面前,隔了能有一个手臂那般的距离,站定。
    然后相望。
    他说:“我回来了。”
    瞬间,我的大脑空白,眼前的景象变化万千,最后却只有男人那饱经风霜的脸与那句沉稳有力的“我回来了。”
    我该说什么?这一刻,我发现语言是多么的无力与苍白。
    所以我只是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想那一刻我的眼中定是比那天空最亮的星斗还要明亮,然后我看到他的脸,黝黑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突然,一种巨大的潮湿向我涌来,我伸出手抚过他的脸,他的眼,他那坚毅的下颌,以及那柔软而冰凉如今却有些干涩的唇。
    “它们有温度--”它们不再是那没有生命而泛黄褶皱的纸张。它们是热的,是鲜活的。
    泪水涌了上来,却没有流出,只是在波光剪影中男人抓住我的手。
    “怎么还是这般凉?”,他大掌的温度覆盖上我的,然后握紧,一点一点,蔓缠纠结,十指相扣,切合而毫无间隙。好似这两只手就该是握着一辈子。
    “冬天了,天总是有些凉。”而我的体质一向畏寒。
    “应该开些中药好好补补。”
    “恩。”我点头,却没有多说,那些中药就算喝了也只能够温暖我的手脚却无法温暖我的心,反倒平添一丝回忆的苦痛。说完这句一时之后我们都不知该说什么的好,只是把额头前倾,慢慢地我与他的前额相抵,多么熟悉的动作,那一刻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再动,而是一直维持这个动作,像是重温当年的温情,鼻子突然酸酸的,仿佛我们从来都未曾分开。
    仿佛五年的光景真的很短,短到那些刻骨铭心等待的日子都只是转瞬的烟云。
    只是那些痛,那些无处不在的寂寞提醒着我,提醒着我那些岁月真实的存在。
    “以后我会每天给你熬一副中药。每天看著你把它们吃下去。”
    我盯着他那覆了风霜却依然炯亮的双眸,轻轻摇了摇头。
    中药不好喝,很苦……
    “我知道你怕苦,我一直都记得,不过不用担心,这次我不会忘记给你买冰糖。”
    冰糖--
    眼睛再次酸涩起来,是冬天的寒气太重了,一定是--我执意的如此认为。
    很久以前我就不喜欢吃冰糖了,以前喜欢只是觉得它很甜,但是吃过之后才发现嘴中会留着甘苦,莫不如不吃的好,至少不甜不苦,无喜亦无忧。
    他握着我的手突然紧了一下,然后嘴角牵起一个弧度,那抹弧度看起来像是半个月亮,因为缺失了另一半而显得格外寥落。接着是一路的沉默,但那来自另一只手的颤抖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我的心口有些微微的痛。
    一直到屋中,五年前我们在这里吃了最后一餐。
    那半个没有吃完的荷包蛋掉到桌子上变成冰凉的情景我依然清晰得记得。
    只听门啪的一声合上,韩卫站在门口,没有随着我走进来,而是静立于那儿。
    “怎么?”我偏着头看他,不解他的动作。
    “我很想你,这些日子,我很想你。”一个字一个字,以着最虔诚的姿态,最卑微的神情,和最郑重的语气缓慢而仔细地说道。
    我转过身,走向他,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拥抱。
    “你吃饭了吗?”贴着他的温暖的胸怀我轻声问道。
    他摇头,动作因为温情而显得迟缓。
    “我去给你做饭。”
    “不--”,似乎说的太急,他又补充,“我想再抱你一会。只是一会。”他这话说的我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于是我没有动,任他把头埋在我的颈项,他喜欢这样,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彼此分开,然后我转身,走进厨房。
    出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两个煎蛋。
    然后递给他碗筷,他的眼中有著动容,久久才能平复下来去夹起其中的一块。
    他吃着,慢慢的吃着,然后他说:“小染,我可以喂你吗?”
    我点头,不过我说,“这次你要夹稳了。”
    他小心翼翼地夹起,态度格外凝重,仿佛那双筷子中夹着的不是煎蛋而是这个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
    他甚至需要强烈控制手中那不由自主的颤抖才能够把它平稳的递到我的口中。
    嘴中传来酸酸甜甜的味道,有着甜,却也透着苦,“原来是这个味道。”
    对面的男人露出微笑,五年后第一次风霜之后腼腆而青涩的笑。
    那里是全然的满足。
    夜晚,我靠着他,指着窗帘后的一处不显眼甚至可以说成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串挂帘。
    “ 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吗?”
    他的眼神专注却透着一丝茫然。
    “那是我曾经所有的心愿,每一颗星星都是我玲珑的心,我把它们全部寄托在上面,然后把一个又一个孤寂而苦涩的日子镂刻在上面。那里--”
    韩卫突然低头覆住我的唇,然后与我相缠,纠结。
    当他抬起的时候我看到他眼中的晶亮,那不是璀璨的光辉,也不是骄傲的星泽,而走一种湘湿的甚至带有柔软的液体。
    只是它扪没有流出口。
    小染,以后我会叠给你,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也许我叠不好,也许形状会很怪,在这方面我有些笨拙,但我会坚持,每天一个,一直一直叠下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再次贴上他的唇,那晚下起了雪,细细柔柔的花瓣精致而唯美。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过的很惬意,我不提公司的事,而他也不问,似乎那不重要,曾经追求了一辈子的东西此刻却仿佛很轻很轻。
    呀,这不是韩总吗…,嘴上叫着韩总,但是眼里流露的轻蔑却是那般明显。甚至说话的时候有意在韩总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韩卫的脸绷的很难看,但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瞬间皱起的眉宇看起来很是纠结。听到声音我缓步走了过去。眼前的男人西装草履,却有种油头滑面的不踏实感。这是方信电器的总裁,以前连韩卫的衣角都够不到的人,现在却当着他的面说着嘲讽的话。
    “于总--”我笑着上前打招呼。
    男人看到我,立刻露出讨好的笑。
    “风总竟然会在这,真是幸会幸会。”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态度殷勤到了极点。
    和阿卫一起过来买点东西。倒是于总的性格不像是喜欢逛这种地方的人。
    我虽然笑着,但却透着锋芒。对面的男人许是感觉到了,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完一堆谄媚的话后告辞溜走。然而我与他,刚刚那温馨的气氛再也不复存在。他回了家,说是五年没在母亲身边了,有些想回去看看。
    “去吧。”我说。
    自己拎着刚刚买的那些东西回了家,一样一样地撂好。直到整个冰箱都被寨满,那里撂了足够半个月吃的东西。然后躺在床上,眼神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