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这位同学,你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
    许平接过传单,看到上面写着“jueshi宣言”四个大字。
    他把对方推开一点儿:“麻烦你让让,我们有急事儿。”
    他转回头去找弟弟,许正在汹涌的人潮中显得格外忐忑不安。
    许平抓着弟弟的手,五指相扣:“不管发生什么事,抓紧我别松手!”
    许平载着弟弟赶到球场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钟头。许平把车子锁好,看到何志正光着膀子追着球满场跑。他找到树荫下的一个石凳,让许正去坐。
    何志看到许平,跟队友招呼一声,从场上退下来。
    许平对他笑笑,道:“对不住啊,大志,来的路上堵人民广场了。”
    何志一拍大腿:“忘了跟你说,最近这一个星期那边很多学生静坐,这两天路都不通。”
    许平皱着眉,没说话。
    何志比许平高一个头,五官平常,却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黑黝黝的,黑里又透着红,像用炭火烤出来。
    他看到许平身后的许正,侧过头打了个招呼:“小正,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大志哥哥,以前我还去你们家玩儿过的。”
    许正恍若不闻。
    许平踢他一脚:“去你妈的,什么大志哥哥!”
    何志摸着理着平头的脑袋哈哈笑起来。
    “你弟弟还这么不爱搭理人?这么多年我以为能好点儿了。”
    许平停下手里脱衣服的动作,轻轻道:“他一直是这样,好不了的。”
    何志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许平脱掉上衣,只留一条白色背心,拍拍何志的背道:“行了,打球吧。”
    许平的皮肤比何志白许多,人也瘦,肩胛上可以看到微微凸起的骨头。个头虽然不高,但是体型匀称,肌肉紧包着骨头,显得人像风中的一根竹子。
    何志皱了皱眉,问许平:“你怎么比上次见面瘦了这么多?复习太辛苦了?”
    许平从何志手里拿过球,在地上随意拍了两下道:“高考不都这样儿,最近天天熬夜,等考完就没事儿了。”他把球丢回给何志,扬扬头问:“打不打?”
    篮球场的场地是x市钢铁研究所的,周六的下午有不少附近的年轻人过来打球。水泥铺成的地面用白色油漆画了场地分界,一边沿着小路种了许多葱郁的杨柳,枝条在微风中轻摆。
    许平活动一下手脚和脖子,原地跳了跳。五月的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凉,他的皮肤上密密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金色的太阳光从球场西边的大楼背后射过来,许平眯起眼睛,朝弟弟挥了挥手。
    “哐”一声,篮球砸在篮板上,在篮筐边缘转了几个圈,还是落在了外面。
    许平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两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大口吐气。
    对方的队员朝何志打了个手势,远远地喊:“我们还有事儿,今天先到这儿。”
    何志点点头,到场外捡起篮球。
    他拉着许平到一边石椅上坐下,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水壶,自己喝了一口,把水壶递给许平。
    许平流了许多汗,脸色都有些发白,接过水壶猛地喝了几口,把剩下的一点儿水倒在自己的脑袋上,用手指抓了抓短短的头发。
    他把水壶还给何志,道:“谢了,每次都喝你带的水。”
    何志笑笑:“这有什么,咱们多久没见了,上了高中你就忙得要命,找你打球都不容易。”
    许平弯着腰双手交握,微笑着看着前方:“别的人就算了,你找我,我怎么也得出来。”
    何志哈哈笑了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许平转头去看了一眼弟弟,许正两手放在大腿上低端正地像个小学生一样地低头坐着。许平放下心,把头转了回来。
    “你们月底就要交志愿单了吧,你打算报哪里?”
    许平看着眼前球场上奔跑的青年,慢慢道:“还没想好。”
    何志想了想,道:“我不担心你,你成绩好,报什么学校都能上。咱们初中考高中那会儿,省中那么难进都让你考上了,我妈回家骂了我整整三天,说我怎么不跟你学学。”
    许平扭头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何志折下头顶一根柳枝拿在手里甩着玩。
    “这次全市模拟,你考了多少分?”
    许平报了一个数字。
    何志骂了一声:“操!”
    他有点儿难堪地低下头,道:“你这成绩报一类线绰绰有余了,发挥好点儿,清华北大也能上,你以后去了北京,咱们见面可就难了。”
    许平慢慢道:“说他妈什么屁话。”
    何志笑了笑,仰头叹口气道:“真让我爸说对了,我他妈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实话跟你说,我这次只考了你一半的分数多一点儿,大学的门槛恐怕够不着了,我姐夫在市局当刑警给走的关系,让我毕业以后去念警校,出来直接当警察。”
    许平一本正经地道:“当警察有什么不好?人民警察多光荣,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而且你块头大,身手好,从小学就爱乱管闲事儿,屁股在椅子上就坐不住,天生是当警察的料。你要是不干这一行,简直就是公安部的巨大损失,人民群众也不答应!”
    何志哈哈大笑。他用力拍了拍许平的肩膀,问:“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许平把他的手从肩头甩开:“跟你说正经的,谁耐心哄你开心!”
    何志叹道:“反正这事儿你迟早得知道,我早点儿说,早点儿放下担子。”
    许平看他一眼:“怎么,你还有心理负担?”
    何志笑而不答。
    “哎,对了,平子你猜我那天在街上看到谁?”
    “谁?”
    “咱俩的小学同学,你的老仇人卢嘉!”
    许平抬抬眼皮,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那小子变得可真不少,我一开始根本没有认出他来。不过他那个方脸浓眉的轮廓倒还在,感觉上彪悍了不止一点儿,根本不像是跟咱们同年纪的。”
    许平被勾起好奇心,问道:“他现在在干嘛?”
    “他爸爸前两年严打被拉下马,他妈妈就跟他爸离了婚,带着弟弟搬出去了。他成绩不行,连高中都没考上,初中毕业就去跟着家里一个亲戚搞施工队,现在正到处收购农民房。”
    许平挑了挑眉毛。
    “你别说,他现在感觉可牛逼了,脖子上挂了条金链子,手里拿着大哥大。我爸和我姐夫那天请警校领导吃饭,找的是市里最贵的饭店,他就坐我们旁边一桌,讲他妈一口广东话,你说逗不逗?”
    许平也跟着笑起来。
    “卢嘉讲广东话?”
    “你还真别不信!当时我根本没认出他来,是他先过来向我打招呼的,还跟着敬了一圈儿酒。那小子酒量厉害,喝白酒跟喝白开水似的,一杯一杯下去连脸都不带红。他还给了我一张名片,操,骚包死了,带香气还洒金的,头衔是个什么什么房地产公司的副总。”
    “什么房地产公司?”
    “我现在想不起来了,不过厉害的好像不是他,是他的那个什么叔叔,听我姐夫说,他叔叔好像包下了市里的标,准备明年修环城高速。”
    许平点点头。
    “对了,他还问起你了,说是要找你出来吃饭,问我有没有你的电话。”
    “啊?“许平惊讶地问,“卢嘉找我吃饭?!”
    “嗯,我也吓一跳。他以前看你最不顺眼,成天找你麻烦,还欺负过你弟弟,现在又表现得一副哥俩儿好的样子,骗谁呢!”
    “你把我们家电话给他了?”
    “没给!我说我不记得了,把他给推了。你要是想跟他吃饭,我再跟他联系。”
    许平皱着鼻子想了想,问:“你觉得卢嘉找我能有啥事儿?”
    何志皱着眉道:“不好说。不过我得提醒你,他可不是我们小学时的那个卢嘉了,你得小心点儿,他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许平拂开落在他头上的杨柳枝,轻轻道:“我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12岁就清楚了。”
    他扭头又看了弟弟一眼。
    “我不想见他。他要是再找你,你帮我推了吧。”
    何志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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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第 19 章
    十九。
    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许平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之前的传单默默念了起来。
    “国家是我们的国家,人民是我们的人民。我们不喊,谁喊?我们不干,谁干?”
    “民主是人生最崇高的生存感情,自由是人与生俱来的天赋人权,但这就需要我们用这些年轻的生命去换取,这难道是中华民族的自豪吗?”
    “中国母亲,请认真看一眼你的儿女吧!虽然饥饿无情地摧残着他们的青春,而死亡正向他们逼近,您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
    “这是什么?”何志问。
    许平把传单递了过去。
    “路过广场的时候别人给我的。”
    “你参不参加?”
    许平摇摇头。
    “说出来你都不信。今天我经过人民广场的时候,看到有一个人在纪念碑台阶上冲着台下几万人喊口号,那个人是从我们学校毕业的,我认识。”
    “啊?是谁?”
    “姓黄,叫黄帆,比我高一届。我高一的时候是学生会干事,他是文体部部长,后来做了主席。学生会办什么演讲比赛,歌唱比赛,都是他带着我一起张罗的。今天他在台子上讲话,声音太熟了,我一听就认出来了。他去年考进x大,我还找他借过资料,几个月没见,没想到在广场中间看到了。”
    “你没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我还带着许正呢,走丢了怎么办?而且人山人海的,黑压压的把广场都挤满了。”
    “有这么多人?”
    “嗯,还不停有人加入进去,我觉得搞不好得有上万。”
    何志点点头:“这两天夜里我醒来上厕所都能看到有大学生举着火把去游行,不光是学生,我姐厂子的许多工人也一起去抗议官僚腐败,物价飞涨什么的。我姐夫忙得连家也不能回。这么多人游行示威,警察维持秩序的人手都不够,办案子的刑警工作都停了,全都得听上面统一调遣。”
    他低下头去看传单。
    “绝食要求:第一,要求政府迅速与高校对话代表团进行实质性的具体的真诚平等对话。第二,要求政府为这次学生运动正名,并给予公正的评价,肯定这是一场爱国民主的学生运动。”
    “他们绝食有六七天了吧?”
    许平“嗯”了一声:“好多大学课都停了。这几天新闻联播上放的都是这些消息。”
    “不知道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倒是想去,可是我爸和我姐夫说什么都不让,我姐知道了还揍了我一顿,说我忘恩负义要拖累我姐夫,我想想还是他妈算了。”
    “你姐夫对你够好的了,尽心尽力帮你跑关系,你确实不该去给人添堵。”
    “那你呢?你不是还认识学生里边儿的领导人?”
    “我去,然后把许正成天一个人扔家里?!”许平语带挖苦地问。
    “我老早就想说你了,平子,你别太紧着你弟弟了,什么都先想着他。你自己的人生呢?你想过没有?你弟弟都十五六了,个子比你都高,出去人还以为你是弟弟,他是哥哥呢!他是智力有问题,可是你做得够多了,总不能为了他把自己一辈子都搭上吧?”
    许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从地上捞起篮球,对弟弟招了招手。
    “小正,过来。哥哥教你打球。”
    “五指张开,不用太用力,很自然的,像网子一样。对,就是这样。”
    “现在握住篮球,用拇指、食指和中指,球不要紧贴手心,感觉上不是你在握篮球,而是篮球被你的手指吸住。”
    “现在用右手把球举起来,你的肩膀到上臂到小臂要成一个直角,像这样。”
    “很好。现在可以投球了,投球的时候右手手腕用力,球投出去的角度靠食指和中指来控制,左手轻轻地扶住球不要干预右手的动作……”
    何志弯腰坐在长凳上看许平在篮球场中手把手耐心地教弟弟投篮。
    许正长得很高很帅,垂下眼睫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像头脑有问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