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庭院,有个扎着两个小发髻的小女孩,一身织锦的小红袄,眉目如画的站在紫藤花架下:“董哥哥,你把蜻蜓放了,好不好?”那小人儿仰着头,企求的看着他,目光里是满满的信任和渴求。
那蜻蜓是他昨天花了一个下午才在自家的院子里逮到的。又花了好多工夫才把它带到督军府邸,过来给她看的。可她不喜欢蜻蜓被关在小盒子里,软软的道:“董哥哥,放了它,好不好?”他在家里也是小霸王一个,连妹子董真向来也不肯让半点的。但惟独对她,却怎么也拒绝不了。只要她对他甜甜的一笑,软软的叫几声好听的“董哥哥”,他就什么也愿意。
净薇去了厨房一趟,让喜鹊端了参茶,去了赫连靖风的书房。远远的看见房门掩着。轻声问了行礼的侍从:“谁来了?”
那侍从回道:“是方军长来了。”净薇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吩咐侍从道:“等司令议事好了,就端进去。”
赫连靖风在里头显然是听到她的声音了,已经出声道:“进来吧。”门口的侍从忙替她拉开门,请她进去。
净薇浅笑着进去道:“打扰你们了吧。”赫连靖风摇了摇头,笑着道:“没有。浩之难得回北地一趟。我们正闲聊呢。”
方浩之躬身行礼道:“夫人。”净薇颔首道:“方军长。”赫连靖风道:“你先回去吧。难得休假回来,好好陪陪一家老小。”方浩之行了一军礼:“是。属下告退!”这才退了出去。
净薇端上了参茶,道:“喝几口吧-----”转头只见他眉头紧皱,轻声道:“怎么了?”他接过杯子,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接下来段旭磊会有什么步骤?”
她走到他身后,伸手帮他敲着有些僵硬的肩膀,一下一下,轻重不一,让人舒服到了骨子里。柔声问道:“他有什么新动作吗?”
赫连靖风伸手握住了她正帮他按摩的手,与之相握,道:“浩之方才带了一个消息回来,说根据我们在关平,正海,木州及海川四座城里的探子回报,南部军队到现在还没有正式驻扎。”
她讶异道:“怎么会如此?段旭磊如此处心机虑的想要这四坐城池,如今拿到了,怎么不在第一时间进驻进去。”怪不得靖风会说段旭磊是个对手。
赫连靖风摇了摇头:“这也是我目前最最不解之处。”两人皆沉默了一会。赫连靖风才道:“不要去想这个难题了。对了,靖琪跟慕勋怎么样了?”
净薇笑了笑:“我也不知道。难不成你让我做电灯泡啊?要做你做。”赫连靖风也笑了出来,站起来,牵着她的手道:“那我们去看看。”
两人逛到了园子里,远远的站在假山后面,想一看究竟。净薇躲在他身后,被他遮了个密密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她伸手拍了他一下,娇啧道:“看到什么了?”赫连靖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她不信,以为他在逗她,有些恼道:“你到一边,我来看。”他让开了些,好让她看个清楚。只见远远的紫藤花架下已经空无一人,惟有紫色的花朵开的如云如雾。
她惊讶的与他相视:“怎么会这么快?我才去了你书房一趟。”他看了靖琪院子的方向一眼:“你去陪陪妹子,看她怎么说。”她点了点头。
院子里静悄悄的,她在房门外敲了几下:“靖琪。”并没有回音。索性推了门进去。里头的摆设已经跟原先变了许多。地上铺了白色的舶来羊毛毯,极厚,踩上去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掀开了玻璃珠帘,只见里头的铜床上也并不一人。正准备要出去。只听换洗间似乎有些声音,看来她在换洗间。慢慢的走近些,才想要喊她,只听里头传来了一阵“呃---呃”呕吐声,一直持续了好一会。
她一开始还以为靖琪有什么不舒服,但马上有些反应了过来。禁不住连退了两步。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推门进了去,只见靖琪整个人坐在了瓷砖上,软软的趴在马桶上,似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她急急的道:“靖琪,你不要吓大嫂。靖琪----”忙替她轻拍了背部,平复气息。靖琪微微抬了抬眼睛,脸色苍白的道:“大嫂----”
与喜鹊两人扶了靖琪在床上躺了下来。接过喜鹊递上来的热毛巾,细细的帮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一边吩咐喜鹊道:“喜鹊,打个电话去请吴医生过来。”
靖琪无力的抓住了她的手:“大嫂,不用了。”净薇转头朝喜鹊使了个眼色,喜鹊忙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净薇道:“段旭磊知道吗?”靖琪别开眼,摇了摇头。净薇松了口气,若段旭磊知道靖琪身怀有孕,还用她来换四座城池的话,那他当真不是人了。
净薇摸着靖琪的头发,好一会才道:“那你准备怎么办?”靖琪脸色如纸雪白,低声道:“大嫂,我不知道。”
净薇也从未想到过会有这件事情,一时间只能楞在那里。只见靖琪闭了眼睛,但泪珠还是偷偷的从眼角滑落了下来,泄露了内心的凄苦。
净薇良久才低声道:“无论你作任何决定,大嫂和大哥都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永远!”
吴医生来过后,只开了一点药物,跟菊兰说明了食用的方法和时间。却将净薇请到了一旁,轻声道:“司令夫人,有几句话在下不知道该不该讲?”
净薇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小洋楼,命丫头,婆子们都退了出去,方才问道:“吴医生,请讲!”吴医生道:“方才在下替靖琪小姐就诊的时候,靖琪小姐向在下问了许多打胎的事情------”他一边说一边偷看净薇的脸色,只见她似乎并不异样,这才胆子大了一些,接着道:“但靖琪小姐的身体,实在不适宜打胎的。”
净薇道:“为什么?”吴医生道:“夫人也是知道的。前面靖琪小姐就流产过一次,这次若是贸然打胎的话,怕会对子宫留下太大的影响。若有什么闪失,轻则靖琪小姐以后就算怀孕了,也会随时流产。也有可能以后根本就不能怀孕了。重则,可能有生命危险哪。”
净薇脸色微微发白:“这么严重?”吴医生道:“是的。在下与督军府几十年的交情了。靖琪也是在下从小看着长大的,在下绝不会拿此等事情开玩笑的。”
那是万万不能的。只能想办法打消靖琪的主意。但自己这个小姑子,虽然外表文静娴雅,但心里头却是有自己主意的。当年她就是不要政治婚姻,选择了楚天磊。可是没有想到,楚天磊竟是南部段家之人年。否则两人郎才女貌,也颇般配。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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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薇推了门进去,隐约只见靖琪睡在床上,隔着帘子也瞧不分明。便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过了去。却听靖琪的声音微微响了起来,带着微微的倦意:“大嫂。”
净薇掀开了帘子,浅笑着道:“吵醒你了吗?”靖琪摇了摇头:“没有。”净薇走到铜床边,坐了下来,牵起了她的手,道:“吃了药觉得好点了吗?”靖琪点了一下头,眼帘垂着,在细嫩的脸上投下了两帘暗暗的影子。
净薇看着她线条柔美的侧脸,不由的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她的情景,身着蓝色织锦旗袍,婷婷玉立的站在人群中,笑意迎人的唤了她一声:“大嫂。”这么一恍惚,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
微微叹了一口气:“靖琪,自大嫂进你们赫连家门到现在,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子一样看待的。今日大嫂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
靖琪抬了眼,看着她道:“大嫂,你说吧。”黑白分明的眸子,竟盛了如此多的哀伤。净薇看着她道:“你听大嫂一句,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看在大哥大嫂的份上,你千万不可以冒险------”她顿了顿,与靖琪的眸光相视:“千万不要冒险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靖琪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空气里很安静。只见她眸光盈盈,仿佛有水光在波动。她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的道:“大嫂,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和那个人有任何牵连了。”
净薇道:“那还是有别的法子的。犯不着-----”靖琪的泪还是流了出来,顺着脸庞潸然而下:“我不要再跟他有任何关系了,绝不!!”当时在南部她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了,千瞒万瞒的就是不想被他们发现。段旭磊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他要的那四座城,是用他自己的骨肉换来的。真是讽刺!
净薇急道:“你明知道你的身体不能打胎的。吴医生说你要是打胎了,会有生命危险的---”靖琪哭着道:“可是我不想要他,我不要他。我不想以后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个人。我不要。”她像个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伏在净薇身上肆意的哭泣。
净薇轻拍着她的背:“不哭了。我们靖琪不哭了哦。大哥和大嫂会替你想法子的。只是不准你乱来------不哭了。”靖琪却一直一直的哭,将她的衣服也濡了个半湿。
他轻轻推开了房门,虽然已经没有人居住了,但依旧保持着她当日住时的样子。连床头水晶瓶的鲜花,都还是每日有人来换的。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端着细细的看。这里的一切当日她都用过,仿佛还留着她的味道。轻轻的将嘴唇贴在杯子边缘,停顿了许久,这才微微眠了一口。她当日用的都是舶来的密丝佛佗色的口红,总留微微是色泽留在杯上。弯弯的,微红的,让人心弛神荡的。
李介载站外头站了许久,这才在门口轻敲了一下门:“参谋长,很晚了。该休息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们都休息去吧。”
李介载欲言又止,但还是慢慢的替他关上了门。明日就是参谋长大喜的日子了,他今日却还要来此间房间。
李介载一当兵的就任段老司令的侍卫官,后来段老司令见他岁数很轻,就派他做了段旭磊的侍卫。两人相差十数岁,他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与段旭仁两人同胞所生,所以感情极好。
他多少也知道段旭磊娶蓝水婕是从了大哥之命。心里头真正喜欢的怕是北地的赫连小姐。跟在段旭磊身边久了,从未见他如此上心,在意过一个人。那日赫连小姐失踪,他竟然乱的仿佛无头苍蝇,竟动用了司令身边的警备队。
可如此在意,却还是得拿她换北地的四座城池。北地与南部总的势力相比较,无论从哪方面总归是北地要高一筹的。取了溟江边的这四座城池,可以做到进可攻,退可守。司令自然是高兴的,可段旭磊在私下里去一见半点高兴的样子,好些天喝醉了。
喝醉了,也就会说些胡话:“只要她说她是骗我的就成,真的,介载-----”“大哥说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可我总是不甘心-------想着试试-----可终于知道真的不可能了----介载----她根本就不爱我-----”甚至有一次,趴在沙发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喃喃自语:“她什么要把孩子打掉,为什么?为什么?”
手下的侍从任沛军见他出来,轻声问道:“参谋长还不休息吗?明天可有得忙了!”李介载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因明天是参谋长大喜之日,整个府邸都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喜字,也挂满了红绸红灯笼等应景之物。可如此的红,竟让人有些刺眼。
江净薇一早起来,才下了楼,喜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