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竟然又想落泪了----
    她紧捏着手,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他,笑了起来道:“段司令真是爱说笑。您好好休养身体。再见。”说完,将手一甩,想挣脱离去。
    他不肯放手,把她紧紧的抓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好怕,怕微微一松手,她就会如鸟儿般再次飞走了-----但这么抓着,却扯到了胸口的伤,如同刀割般地痛,他微微吸了几口气才能缓和一点这种痛楚,语气带着央求:“不要走------”
    此情此景异常的熟悉------好多年前,他手臂因救她被车子撞了。他也是如此的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去------可后来呢?他给她什么了?有的只是欺骗,有的只是利用,有的只是伤害而已----
    她冷笑着,猛得用力一甩------只听见他“啊”的一声呼痛声从身头传来。她应该甩到他的伤口了----他活该!她捏着手心,一步一步的朝门口走去----
    他的心瞬间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她已经不可能再会在乎自己了----可自己却还是如此的爱她-----当年因为爱她,所以没有派兵接收那四座城池------也因为爱她,在他大哥死后,他抉择两难的时候,选择了与她大哥赫连靖风合作。只为了期盼有朝一日,再见的时候,他可以再见她的笑----因为爱她,所以他就算娶了蓝水婕,却从来没有碰过她-------他的心里就那么多的空间,已经全部全部的装满了她,就算别人再好,他也再容不下半点了----可他这辈子却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永远永远----
    手覆盖之处,痛如刀绞。他屏着呼吸,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他远去,看着她的手碰到了冰凉的镀金把手,只要轻轻一转,是的,只要轻轻一转的话,如无意外,他这辈子应该是再也见她不着了。
    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字的,冷冷的威胁道:“是否要打开这扇门,请你考虑清楚。你如果就这么走了,我回南部之后,马上会通知报社此次我在北部遭袭击的事情----我自然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你大哥做的。可其他人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什么都已经没有了,他还在乎什么呢?放手一博吧。
    她闻言,猛得转身盯着他,胸口起伏不定,一下子怒到了极点:“段旭磊,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这么卑鄙!”他痛苦的笑了出来,笑声由低渐渐到高,张狂而凄凉:“是的,我就是这么的卑鄙。我一直是这么卑鄙的-----”好一会儿才止住,脸色苍白的审视着她:“可你能拿我怎么办?”
    是的。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是吗?虽然现在名义上国家已经一统了,可实际上大哥并没有掌握南部的任何兵权。南部的兵权一直牢牢地把持在他手里。他若是回到南部,真的这么通知全国报社的话,引起的事态怕是无法估量的------
    她恨恨的道:“你要我做什么?”就在病房里陪着他吗?他不是已经有妻子了吗?蓝水婕是那么的美艳动人,他还不满足吗?以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他何苦还要揪着她不放呢?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而迷离的道:“我要你在医院了陪着我------以前我手臂受伤了,你每天都陪着我的------你还记得吗----”以前,他还有脸提以前,他也配提以前。她真想一巴掌甩上去。可是她不能-----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请你不要再说了。以前的事情,我早已经忘的一干二净了。”
    她是如此的淡漠,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看来这些年她真的已经将他忘记了-------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口泛着深深的痛,那痛楚竟然比胸口上的伤痛上好几万倍。他宁愿她恨他----这样的话,至少每日里还会想起他。况且很多爱恨只在一线间,或许这么年后,她对他还有一丝丝的爱意-----可她却只是淡漠,淡漠的仿佛两人之间的一切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又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他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你自己考虑吧!我再说一次,你如果走出了这扇门,后果自负。”他除了威胁她之外,已经再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将她留下来了-----他知道她拒绝不了,她和赫连靖风兄妹情深,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南北陷入动乱的-----他微微苦笑了出来----就算她再厌恶他,她也不会拒绝---
    果然,只见她冷冷又恨恨地走到了角落,在沙发上远远的坐了下来。虽然离他远远的,可他还是无比的安心,她就在他这里,在他身边,他带着笑,缓缓地进入了昏睡状态。
    李介载守在门外,见靖琪出来,忙迎了过去:“靖琪小姐,司令睡了吗?”她轻点了一下头。外头的夜色苍茫,显然已经夜深了。李介载跟在她身后,道:“靖琪小姐,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没有说话。李介载心里估摸了一下,方道:“靖琪小姐,司令这几年一直想着您----当年,当年也是老夫人和前段司令的原因----司令心里也很苦----他也没有法子-----”
    看来假传旨意的就是这个李介载。她望着车窗外浓重如墨的黑色,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滋味。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他了,所以才会回来的。可是她错了,那日在大哥寿宴上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是心中无限酸楚的-----是,她可以装,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从来都未曾相识,也装作从来都未曾爱过他----可她的心呢?为何是如此的落泪呢?看着智儿,看着大哥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她就想哭,想落泪---想冲到他面前,狠狠地甩他几个耳光,问他为什么?
    没有法子,他一句没有法子就可以撇开过往所有的事情吗?从相遇到分开,他到底是否爱过她,她都无法分辨------罢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何必在去提从前呢?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或许这就是命吧,半点不由人。如果他不是出身在南部的段家,他不是姓段。如果她不是出身在北部的赫连家,她不姓赫连-----那么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也或许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也或许她也不会遇见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这个假设性的问题,可都没有答案。因为命运安排他们遇见了,却也让他们因为种种分开了-------
    可在这个过程中他应该是不爱她的,也或许爱过她,但是没有她爱他那么深吧。所以可以肆意的伤害她。可以将她当作他行动的棋子,达成目的的交换物------她永远也不可能会忘记当年楚壁竹告诉她,他用她换她大哥的四座城池----
    她曾经那么的爱他---隔着恩怨情仇,隔着是是非非,只是爱他罢了!可是他把她的爱亲手打碎了,于是她的一切就如同水晶散落了一地,再也拼凑不起来了-----四座城池,她值四座城池--------她和小智儿只值四座城池---
    她缩在柔软的被子中,任眼泪肆意的横流----当他和蓝水婕夫妻恩爱的时候,她一个人在生死关头徘徊------当他拥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她却在别院里孤单产子-----大嫂比她早生个把月,那日大哥在里头陪产,紧握着大嫂的手-----大嫂是如此的幸福,可却显得她如此的悲苦-----
    因起的晚,再加上心不甘情不愿的,她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了。她才一进大门,李介载就已经等着了,见了她,表情像是明显松了一口气:“靖琪小姐,您总算来了。”司令一大早醒来就等着靖琪小姐了,问了无数次了。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她的身影。现在正板着脸,他们一群侍从也不敢进去,只好侯在了门外。
    她推门而入,只见床边摆着他的早餐,因身体虚弱,所以只能吃一些汤类流质等食物。她看了一眼,碗内的燕窝粥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因放的久,显然已经毫无热气了 。
    他正闭着眼睛,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薄怒道:“不是说了不要进来打扰我。”她的脚步停顿了下来,转身便要退出。他一听,没有人应“是”,知道不是侍从,忙睁了眼,只见是她,脸上瞬间已经没有怒气了,快的好象跟变脸似的。但脸依旧很臭:“怎么现在才来?”
    她没有理他,站在那里。两人静默着。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却也没有看她:“我饿了。”她吸了一口气,走近了些,这才将粥碗递给了他。他手也没有抬,转头望着窗口道:“我伤口痛。”意思要她喂。
    她知道他是存心的。他若是伤口痛,有的是侍从和丫头----她忍着怒气,端着瓷碗在床边坐了下来。瓷碗冰凉,显然粥已经凉掉很久了。用银汤匙微舀了一小点粥,送到他唇边。他嘴一张,一口吃了下去,只是唇边有了淡淡弧度。她又舀了一小点粥递了过去,他又一口吃了下去。不一会儿工夫,满满一碗燕窝粥已经喝了个底朝天。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她不得已才在保温盅里又倒了一碗出来。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神情之间却有一种满足,仿佛只要给他一点,他就会拥有全世界一般。像极了小德和小智,有时候揪到一只猫,抓到一条小鱼,就可以兴奋的满园子的乱跑。她的心忽然一抽动,竟又涌起了一股酸楚。
    才让人将东西撤了下去,他又有了吩咐:“我想看报纸。”她淡淡的在沙发边取过报纸没,放到了床头。他转头盯着她,微微一笑,道:“医生说我不能劳累,你念给我听。”那笑容真的比撒旦还可恶。她绷紧了俏脸,他还真是会得寸进尺。她冷冷地道:“段司令,外头有的是侍从官----”
    他淡淡地道:“可惜他们都不是你---”她冷冷地站在那里,没有动。良久,这才拿起了报纸。
    她娇柔如水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回荡在病房内,他几乎没有留意报纸的内容。他转头看着她低垂的精致侧脸,彷若工笔画细细勾画而成的柔媚。那一笔一画的线条如此的熟悉,熟悉的几乎要刺痛他的眼睛了。可他却再没有办法碰触了。他用威胁的方式,留住的只是如此而已----可是,就算只有如此,也是好的。至少他能天天看见她。
    过了好几日,她也有点习惯了。每日里一大早就要去医院,若是去迟了一点点,他就会迁怒旁人。李介载等人每每见了她,就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再三要求:“靖琪小姐,您尽量早些过来。”
    她就在病房里陪他,喂他吃饭,喝水,给他念报纸。两人之间很少讲话,也很有默契的不去提从前。或许因为如此,房内的感觉还是有些许的温馨的。就像现在,他靠在床上,闭着眼睛假寐。她抬头就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线条----空气里很静,静的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大嫂前天晚上在房内等她回来,语重心长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情?”靖琪天天往医院里去,她都暗暗看在眼里。她微咬了一下唇,抬头朝大嫂淡淡一笑:“没什么。大嫂,你放心。”净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他威胁你了?是不是?”净薇对段旭磊多少有些了解 ,以他的个性,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那日赫连靖风从医院里回来,跟她说了东珠一事,她就明了了。段旭磊并没有将她放下。其实她与赫连靖风心里多少有些明白的,当年段旭磊宣布易帜,进安阳后,根据府邸安排的人手回报,第一时间去的是当年他的小院落,后来更是每次来的必到之所。而当年府邸举行晚宴,他以休息之名失踪过一个多小时,侍从是在靖琪的小园子里将他找到的---这些事情,只是双方都在装糊涂,没有说破而已。
    靖琪轻轻地摇了一下头:“没有,大嫂。你放心。”就算说了,也只是让大哥大嫂担心而已。既然如此,又何必呢?净薇凝视了她半天,叹了一口气,道:“早些睡吧,睡之前把燕窝吃了。”她望着大嫂远去的婀娜背影,没有动弹。
    她慢慢放下了报纸,他呼吸均匀,显然是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有一个女声音调尖锐地道:“让我进去---”声音依稀是有些熟悉的。她的脑子转了一圈,猛得与脑中的一个名字对上了号,是蓝水婕!
    抬头,他也已经醒来,只见他正凝视着她,仿佛已经看了很久一般-----门口的声音更响了,众人不敢动手,只是一味的在门口挡着。李介载推门而入,脸上竟然有五个手指的印子,看来段夫人正在火头上。他远远地给段旭磊行了一个礼,恭敬的道:“司令,夫人来了。我们拦不住----”
    他这才转过视线,深吸了一口气,不耐烦的道:“让她进来吧。”李介载应了一声:“是!”
    门是被人用力推开的,两扇欧式浮雕大门,“砰砰”两声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