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姑娘,姑娘看起来是个内行,想挑什么花?”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给我来一盆……抓破美人脸。”
老板吓了一跳。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跟进了随便哪个饭铺子,嚷嚷“给我来一碟卤水花生”一样来的那么轻易。
“抓……抓……抓破美人脸?”老板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就是那种白的花瓣,上面有条绿道子,还有条红道子的。”
“这花……”老板傻眼了,“小的是听过,但从没见过。”
“什么?”端木翠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说话都开始打磕绊,“这……这……这花,很贵?”
“哪里是贵那么简单啊,”老板给她扫盲,“姑娘,这花是茶花中的极品啊,小的从来都是只闻其名,没见过真东西啊。不是小的打诳语,这整个开封,都未必能找出一株两株来。”
就那破花?
端木翠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公孙先生,摆弄的还真的是“奇花异草”?在她看来都普普通通嘛,整个开封都未必能找出一株两株来,切!
“那姑娘看看,要不要买盆别的?”老板极力想促成生意。
端木翠果然不愧是将军出身,极其具有杀伐决断之才,但见她目光在四下溜了一溜,最后停留在地上一株最最普通的白色茶花身上:“就它了!”
就它了?老板欲哭无泪。
这是怎样的客户啊,开始还以为是个肥羊,那么耀武扬威的,一开口就不同凡响,到了后来,居然就买了这么一盆……
打个什么样的比方呢,这么说吧,就跟进了钻石店,开口就要海洋之星那么震撼,结果店员屁颠屁颠殷勤了一圈下来,人拿了张宣传页跑路了……
老板懒得理会她了,收了两个叮当响的铜板,几乎是用脚把那个盆挪到她面前的。
端木翠兴致勃勃,一点都不在意:“老板,有石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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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翠右手石绿左手胭脂,就在这茶花园里公然造假,彼时3.15协会尚未成立,监督举报机制也不给力,打假英雄王海等亦未上位,种种纵容滋生的土壤,使得端木翠走上歧途毫无压力。
她得意洋洋的用指甲揩了一点点石绿,小心地用指腹抹匀在白色茶花的花瓣上,老板在边上看的眼珠子都快脱眶了:她以为这样,就能造出名贵的“抓破美人脸”?
端木翠却做的认真,她打开胭脂盒,胭脂的甜腻味道浮上鼻端,仔细揩抹着花瓣,唇角忍不住绽开促狭的坏笑:这样做当然是瞒不过公孙先生的,只盼先生念她这份心意,不要再摆出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身后突然有人唤她:“端木。”
端木翠身子一颤,这声音……
这声音熟悉而又陌生,似乎起自不可名状的遥远之处,但明明近在肘间。
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声音了?
拿着胭脂石绿的手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许多埋没的但却从未消失的记忆自四面八方迫将过来,潮水般风急浪高。又好像深不见底的漩涡,她是最微小的尘埃,死死攀附着水沫,被动而走,无所适从。
端木翠慢慢站起来,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泪雾,她没有回头,压的极低的声音中还是带着些许难以置信。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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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生死盘】-四
端木翠回过头来。
杨戬正立在门口,柔和的天光自他身后披入,细小的尘埃在光晕中浮动。
也不知是因为眼泪还是天光的关系,端木翠的眼睛涩涩的,一时间看不清杨戬的模样,只模糊看到他熟悉的身型——只那么一个轮廓,她已经止不住眼泪了。
说不清是开心、激动还是委屈、难过,杨戬于她,早已不是一个普通的亲人那么简单。她过往的岁月,与他有千丝万缕理不清的关联,不管是血雨腥风的沙场,还是漫长悠远的仙家岁月,
他是含威的师长,亦是亲切的朋友,是战场的同袍,亦是可以依靠的亲人……
端木翠含着眼泪笑出来:“大哥。”
矮矮胖胖的老板看看端木翠又看看门口:这姑娘癔症了?干嘛对着空气又哭又笑?
下一刻,他的眼皮千斤重,他打了个呵欠:是关门的时候了。
于是他迷迷瞪瞪地去上门板,对门卖花种的沈嫂子隔街冲他嚷嚷:“哎,你这个老抠油儿,今儿怎么这么早关门?”
他浑似没听见般,上好了门板,落了闩,闭着眼睛,云里雾里,深一脚浅一脚,终于摸上了床,一头栽进了黑甜乡。
端木翠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发生了什么,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杨戬身上。
他的样子,几乎是没有丝毫的变化的,还是那般意气风发,俊逸出尘,银色发冠,黑色大氅,通体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
他是天神,是战将,也是自己的骄傲。
杨戬向端木翠行了一步:“端木。”
不知为什么,端木翠竟自惭形秽起来,下意识退了一步。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
她穿了件普普通通的翠绿色布衫子,裙边上沾了点泥,想来是在公孙先生的花圃里胡闹时沾上的,早上束发时漫不经心,方才一通折腾,发髻已经有点散了,几缕发拂在面上,颊上还有三道抓痕,浅了些,但到底有碍观瞻。
她不知道自己下巴上还沾了一点石绿。
她原来如此狼狈,杨戬好像一面镜子,把她映衬的如此手足无措。
杨戬走上前来,目光停在她脸上,伸手触上她面上的抓痕。
“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他的声音柔和的很,指腹在抓痕之上慢慢抚过,拂过的地方又酥又痒,继而奇迹般凝成羊脂般嫩滑白皙。
“好了?”端木翠眨了眨眼睛,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杨戬微笑:“好了。”
他伸手在半空轻轻一拂,半空中波光粼粼,凭空出现了一面镜子,端木翠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似是不敢相信,又伸手验证了一回,这才露出笑靥来,对着镜子里的杨戬展颜一笑:“谢谢大哥。”
忽的心下一动:背上也有伤,能不能让大哥也如法炮制?
正想说话,杨戬却突然开口了:“端木,我在宣平,数次以异象召你,缘何从不回应?”
端木翠一愣,目光对上镜中杨戬的眼睛,又迅速避开:“我……我不知道有异象的事。”
杨戬淡淡一笑:“端木,坐下谈。”
坐下?
端木翠这才发觉地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张小几案,几上的盘中盛着瑶果,还有一盏细吞口的长颈玉壶,两个玉杯。
端木翠咬着嘴唇坐下来,杨戬坐在对面,轻托衣袖,给她斟上一杯酒,琥珀色的玉液,香气馥郁。
“我们兄妹,好久没有这么坐着喝酒谈天了。”
端木翠嗯一声,伸手拿起酒杯,迟疑了一回,一饮而尽,尔后用手背揩了揩嘴角:“谈什么?”
杨戬失笑:“这般喝酒?牛嚼牡丹。”
“谈什么?”端木翠沉不住气。
杨戬深深看了她一眼,酒到唇边,又放回案上。
“瀛洲这帮酒囊饭袋,急急将事情报到天庭,说是冥道生变,温孤尾鱼作乱,端木上仙舍命封印冥道,与妖孽同归于尽。”
“他们……这么说?”端木翠心中怅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
“你失去了法力,仙迹在冥道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踪绝,他们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杨戬顿了顿,唇角抹出一丝轻笑:“到底不是自家妹子,他们是不在意的。”
端木翠鼻子一酸,小心地抬眼看杨戬:“大哥,找我了?”
“为什么不找?”杨戬轻描淡写,“我有很多个妹子可以丢么?”
端木翠不说话了。
“以往,天庭不是没有发生过上仙在人间遇险失去法力的事,上界这班懒散之人只凭仙迹寻人,而仙迹在出事的地点踪绝,要找寻起来很是困难。可是真要用心找,其实也不难。”
“而且……”杨戬看向端木翠,“即便是失去法力,只要自己有心,日日上祷于天,这缕回归的孤愿,总会被上界攫取到。端木,你从未做过这样的尝试。”
“嗯。”杨戬说的是事实,端木翠不能否认,她思忖着是不是要找个借口敷衍过去,比如,自己很懒,所以不愿意费事……
杨戬淡淡一笑:“不过端木向来疏懒,上祷的仪式繁复,想来你也懒得为之。既然这样,我来找便是。我在宣平以异象传唤你,夜如白昼,天有二日,一连七日,你都不曾烧符纸回应。”
“都说了我不知道天有异象的事。”端木翠低声嘟嚷。
杨戬叹气:“端木,在你心里,大哥很蠢么?”
“不……不蠢。”端木翠瞪大眼睛,不明白杨戬为什么岔开话题。
杨戬脸色一沉:“既然不蠢,就不要在我面前诸多搪塞。你不回应,是因为你怀着一丝侥幸,认为只要不回应,我就会偃旗息鼓就此返回,那样,你就能留在人间了是不是?”
端木翠让他一激,猛地抬起头来,大声道:“是!”
杨戬看着她一脸的倔强,忽的就忆起西岐往事,心中不觉酸楚,语气也放缓了许多:“端木,你实在低估我对你的关心,我们是一家人,不找到你,我如何放心?”
端木翠眼圈红了。
“凡间有一句老话,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仙迹踪绝,不代表你已经死了。你不回应异象,我不知道你是不愿回应,我以为你不能回应。世事变迁,此地不是西岐,你又身无法力,如何在世间立足?这个世道,对女子终究苛刻,我很怕你遭遇到不好的事情。”
他说的很慢,端木翠的眼泪慢慢流下来,终于忍不住扑进杨戬怀中大哭:“大哥,是我对你不住。”
杨戬搂住端木翠,微笑着摩挲着她的长发:“你喜欢上了展昭,所以不愿走了对不对?”
端木翠哽咽:“大哥不要怪展昭,是我喜欢上他。”
“我没有怪他,他把你照顾的很好,我反倒要谢谢他。”
端木翠抬起泪眼看杨戬:“大哥,不做神仙行不行?我留下来行不行?”
杨戬的脸色很平静,他把端木翠从怀中扶起:“端木,我们还没有谈完。”
“大哥就是想跟我谈这个的是不是?”端木翠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