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与朋友们吃饭,还饮了酒,脸上红晕未消,一身酒气。然而她的眼神是急切而清明的。
    秦瑶知道自己推不开应酬,为了经营人脉关系,耽搁了太长的时间,她虽然是早就吩咐了让秦三才等她回来再对廿一行刑,可还是怕王府的人等不及。秦瑶见到秦三才是从隔壁院子转出来,这才稍稍定神,端起架子问道:“秦管事,可曾行刑?”
    “没有二小姐发话,奴才怎敢私自做主?”秦三才一脸忠诚恭敬的模样。
    秦瑶故意流露出满意之色,让随从打赏,表彰秦三才办事贴心。
    秦三才见钱眼开,心说亏得打瞌睡犯懒,忍住了没提前施刑,这会儿还得了赏,苦等这些时辰真是挺值的。马上就要是重头戏了,他嗜血的因子蠢蠢欲动,赶紧吩咐手下在下奴院子里加挂了灯火,以往漆黑一片的地方如今是灯影绰绰,亮如白昼。
    秦瑶这才看清廿一脊背和腿上上翻卷的新伤,绽裂的血珠凝成了冰。她脸色不由得一沉,质问道:“秦管事,你刚说没有施刑,那廿一身上新伤是谁弄的?”
    秦三才赶紧陪着笑脸解释道:“是早上这贱奴做活偷懒,奴才随便教训了几下。这贱奴走运,一整日都是在宁家的马舍上房里侍候,可比往常清闲多了。”
    宁重楼的确是一早就遣人来借廿一去马舍上房,秦瑶没有推辞,只提了条件是让廿一单独做活,心想的是让廿一远离秦三才的魔掌,多少能休息一时半刻。而且秦瑶也隐约意识到宁重楼恐怕是想派人与廿一私下里接触套问隐情,又不愿让太多人知晓。
    昨晚宁夫人派了裁缝为秦瑶制衣,秦瑶注意到服侍在侧的一个丫鬟眼神游移,而且她手指关节比一般少女大还布满茧子,皮肤也似风吹日晒,若不是曾经做粗活的,那恐怕就是习武出身。秦瑶本来也是打算将身上假造的朱砂痣适当时候露一露,既然宁重楼可能已经有了怀疑,可能是已经先下了手,她不妨顺水推舟。
    所以今天一大早,廿一被宁家的人请去,不会是简单的问话。
    秦瑶一整日都放不下心,又被俗务纠缠,好不容易熬到一切结束匆匆回到宁家,来不及换衣喝水,就直接奔去了下奴院子。
    廿一会被吊在院子里等待刑责,是秦瑶早就预料到的,然而看见那凝着鲜红翻卷新伤的脊背,秦瑶难免心痛得失了镇定。
    现在这种情况,她该如何做才能减轻廿一的痛苦呢?
    秦瑶白天曾经设想过,在晚上例行刑责的时候请了宁重楼来。对王爷的人而言,这是故意做给宁重楼看,其实秦瑶是希望宁重楼良心未泯能够出手相救,阻止残酷的刑责。
    秦瑶左右四顾,发现李先生似乎不在场,她稍有些不安,却还是藏起真实心思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吩咐道:“秦管事,派人去请宁家家主过来观刑,你看如何?”
    秦三才当然喜欢在更多的人面前炫耀他精湛的刑讯技术。而且王爷曾经暗中授意,要秦三才尽展所长,让宁家上下都清楚知道廿一是猪狗不如活该挨打受罚的贱奴。虽然没人告诉秦三才所谓真相和阴谋,不过他也不瞎,看得出宁家家主与廿一容貌酷似,结合王爷多年来的怨念,多少能猜出一二。
    秦三才暗中佩服,还是二小姐够狠,居然是要安排廿一的亲爹眼睁睁来看这场刑责。将来宁家家主知道了真相,岂不是要恨透了他这种打手帮凶?
    秦三才想到这里,心里难免生了几分惧意,不过转念又一琢磨,以王爷的通天手眼,宁家算什么?这场角逐一定是王爷获胜,他只需跟着二小姐乖乖替王爷做事才是正途。再说,廿一这小贱奴挨打的时候,常常压抑着呻吟,清瘦身体瑟瑟发抖被鲜红色的鞭痕布满,真的是别有一番风韵。
    秦三才立刻来了兴致,积极吩咐手下去请宁家家主,一面摩拳擦掌,从刑房里挑出各色鞭子,比较着究竟是先用哪一根开始打才好。
    过不多时,宁家来了一众人,为首的却不是宁家家主。
    秦瑶暗自纳闷,难道宁重楼这样冷血凉薄,或是胆小畏缩,竟不敢亲自来?
    左礼谦上前一步,对秦家二小姐行礼,面上却无笑容,阴郁地说道:“二小姐实在对不住,我家家主中午之前就匆匆离去,至今未归,音信皆无。我等也正急着寻他。”
    “啊?”秦瑶脑筋飞转,回到宁家的时候秦瑶已经注意到宁家仆从个个脸上无光,难道说宁家出事了?这个时候宁家出事,多半是王爷那边动的手脚。
    秦瑶试探道:“本小姐借住贵府本是外人不便多问,不过家主大人究竟是何缘故匆匆离去?瑶是否能帮忙找寻?”
    左礼谦看秦家二小姐的关切之情不似作伪,就算宁家这次出的意外与平南王脱不开关系,但是……家主临走时特意交代,暗示秦家二小姐是私生女儿,对那奴隶廿一也应多些关照。左礼谦一向对家主的英明坚信不疑,虽然这样的交代他暂时无法完全理解,却还是尽力遵从照做。
    宁家家主失踪这样的大事,瞒是瞒不住的,当然左礼谦一开始也没打算主动禀告外人,可秦家二小姐来请宁家家主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能瞒着,必须亲自出面解释应对。既然如此,就明言相告,看看王府这边和秦家二小姐会有怎样的反应。
    85趁机治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争取继续更新。
    又收到长评了很高兴,连夜就写了文出来,中午就更。左礼谦斟酌用词,简要道出事情始末:“多谢二小姐关照。其实是这样,今日早饭后大少爷突然昏迷不醒,经大夫诊治说是中了一种极为罕见的毒。家主听闻白鹿女学有一位高人精通医术擅长解毒,为表诚意和尊重,家主立刻备了豪华车架带足了金银,亲自去请。”
    秦瑶心中狐疑,左礼谦提起的白鹿女学内那位精通医术的高人莫非就是她的干娘妙手毒王?可她下午之前都在白鹿女学,如果宁家家主上午来访,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果然听左礼谦压低声音说道:“可是车马行至城外,家主大人突然下车,一句话都没交代就追着一个陌生人匆匆离去。旁人劝不得拦不住,跟上去的随从影卫陆续都被人暗算……至今尚无家主音讯。”
    秦瑶心想,熟悉宁家影卫行踪,能做出这种周密安排将宁重楼弄失踪的人,十有**就是李先生。这么说是李先生借着王爷的报复计划要开始他的行动了?虽然李先生不曾透露会拐走宁重楼,但叮嘱过一旦宁家出事,秦瑶可以按照王爷的计划继续行动,取得宁家其余人的好感和信任。在宁重楼被放回来之前,宁家接下来还会陆续发生几件祸事,不仅仅是人员伤亡还会有生意波折财物损失……
    这些都是王爷苦心筹划系列阴谋,如果秦瑶能见风使舵配合着演绎,一切顺利用不了十天半月,宁家的核心权势就会向着秦瑶这边倾斜,甚至是再也离不开秦瑶。到那时,王爷会让秦瑶釜底抽薪过河拆桥,宁家便只有任人揉捏的份。
    秦瑶心中盘算,她的重头戏是不能再拖延了。
    风雪交加,雪花熨帖在她的脸上,冰凉一片,让她越发清醒。她抬头,忧虑地望着看似已经伤重昏迷的廿一……她告诫自己不能急躁,不能恐惧,事情要一样一样来,不能乱了方寸。首先应该救下廿一。既然重要的观众宁重楼失踪,宁家上下人心惶惶,是不是可以暂缓所谓例行刑责?书包网  txt全本小说网
    秦瑶心念着廿一的伤势,开口说道:“家主大人出事,本小姐深表同情,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左总管不必客气,尽管提……”
    秦瑶开头这句是纯属客套的话,后半截打算商量着让对方配合,以帮忙寻找宁家家主为由,看看能否先拖得取消了廿一的例行刑责。
    谁料左礼谦不等秦瑶话讲完,就迫不及待道:“既然二小姐这样说,事出紧急,在下的确有一个不情之请。家主今晨一直与您的奴隶廿一单独相处,在下怀疑也许廿一能知道什么线索。二小姐可否允许在下与廿一单独相处片刻,问他一些关键的问题?”
    若说是宁重楼要求单独与廿一相处,秦瑶想着父子天性应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才会同意,但是眼下,左礼谦明明是将廿一当成了嫌疑犯,秦瑶怎么舍得把廿一交给他来审问?
    秦瑶心中不悦,眼中掩不住几分冷淡之色,语气尽量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左总管,廿一是本小姐的奴隶,您若是有什么话问他,本小姐在旁听着能有何不妥?”
    左礼谦本就将奴隶视为畜类物件,见秦家二小姐听说要审问奴隶廿一时面色不善,可是再看周遭布置明显是刑讯的架势,难道是另有玄机?他也是擅长察言观色的,看出秦家二小姐对奴隶并不似常人那般轻贱,免不了猜测她与廿一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不过左礼谦思前想后,必须要找廿一问话,而且是最好少些旁听的人,所以讨好道:“也对,就依二小姐的意思。但是事关重大,可否通融一下,让闲杂人等先退避?免得乱传了什么不利的消息,引得人心惶惶?”
    秦瑶正想着怎么停了刑责将秦三才那帮人支走,听左礼谦这么说心中暗暗叫好,面上却继续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吩咐道:“唉,就依左总管。今天本来是父王交代要对廿一例行刑责的日子,可家主失踪是大事……秦管事,你们先将廿一移入刑房,本小姐陪着左总管审问不能耽搁,闲杂人等先散了吧。”
    秦三才一面让家丁小厮将廿一解下来拖入刑房,一面自告奋勇道:“二小姐,不如让奴才伺候着,您也知道这贱奴皮糙肉厚,若是不肯讲实话,少不了还要严刑整治了。”
    秦瑶知道秦三才等了大半天就是为了施刑折磨廿一那会儿的快感,可她怎能让廿一再受苦?她又想到廿一身上的新伤,对秦三才的狗腿样子自然是不待见,眼珠一转吩咐道:“既然如此,秦管事就先候在院子门口那边,本小姐审问廿一的过程中若要人帮忙,自会传话。”
    秦三才哪晓得秦瑶是打定主意耗着他,让他半夜不能睡,站在院子门口干等着吹风?他这会儿激动万分应了,也不敢再回去刚才那暖房中打瞌睡,唯恐二小姐传唤的时候他不在,耽误了审问的大事,就兢兢业业地守在下奴院子门口。
    别的院子院门都有遮风挡雨的檐子,下奴院子这里只是柴门草棚,秦三才站了没一会儿就落了满身雪冻得手脚冰凉,他赶紧让小厮撑起了油纸伞,点了火盆拿了暖炉捂着,才算稍暖。不过刑房那里一直没动静,大半夜下着雪,他在外边这样干等着确实难熬。
    刑房内另有一番光景。
    秦瑶与左礼谦进房关门,一左一右站了。廿一则是刚刚被拖拽的人粗暴地踢打醒来,强撑着跪在地上。
    这会儿没有王府的人在,秦瑶不忍继续端架子,亲自弯腰将一旁叠放的厚棉衣都拿到廿一跟前,柔声道:“廿一,天气太冷,你先穿上厚衣再回话。”
    廿一心想,现在有二小姐看着,或许暂时不会刑责逼供,可是审问完了,多半仍要继续例行刑责,秦三才还在院子门口苦苦等着呢。未免厚衣污损,他还是不必麻烦,于是垂眸,不敢碰触厚衣。
    秦瑶却是知晓廿一心思,他是不舍得,怕一会儿还要挨打受罚。她心里赌气,她说过会护着他,为何他不信?她眼睛一瞪,嗔怪道:“廿一,我的话你都不听么?现在就想挨打不成?”
    左礼谦在旁看得咋舌,秦家二小姐对奴隶廿一说话的态度神情,怎么好似是小情人之间打情骂俏的味道,哪里有半分主子的样子?
    廿一隐约感觉二小姐不是真的生气,她其实是怕他受寒,她一向如此,明明心软善良,却总是装作凶恶的小人模样。他怎能让她担心不满,终于是将她赏赐的厚衣全都穿好,又规矩地跪下,心想大不了一会儿例行刑责前再及时脱掉就是。
    “廿一,家主大人今晨在马舍上房都与你说了什么?”左礼谦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也是秦瑶想知道的。
    今天早上在马舍发生的场景太过美好,廿一一直怀疑是自己白日做梦。可如今左总管和二小姐都很关注,他该如何说呢?他侧耳凝神,确认下奴院子附近暂时还没有人盯着听壁角,而刑房内只有父亲的心腹和他的主人,按道理他无需隐瞒。
    姑且就当是真的,父亲也并未说不可以对旁人提起会面时的事情,他还是如实交代,这样也能问心无愧。
    不过他还是在叙述中,故意略去了父亲允许他躺靠着亲手为他疗伤的那段似幻似真的场面。别的事情都还说的通,而那段温暖怎么想都像是假的,太过不可思议。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