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曾文仪去机场,答应她会再慎重考虑。
    “尧尧,一个人的成长太不容易,你经历过的病痛,他未必没有。所以无论如何,两个人最终能
    一起步入婚姻殿堂应该觉得感恩和珍惜。有了委屈出了矛盾是正常,兄弟姐妹还会吵架呢,何况原本只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的夫妻?如果不到非离不可的时候,如果还有机会,不要轻易说离婚····”曾文仪的话还在耳边,秦莫尧出了航站楼,遇上在广场上等车的童若霏 。
    “我顺路送你吧。 ”秦莫尧看这个时段根本拦不到车子。
    “那谢谢你了,本来我姐来接我的,她临时有事。 ”童若霏微笑着解释。
    “你回英国过年了?”
    “是 啊 ,我父母还都在那边。”童若霏转去后座拿了东西递给她,“一点小礼 , 望你会喜欢。”
    “谢谢,你太客气了。 ”当面拒绝太不礼貌,秦莫尧只好收下, “我一会再拆。”
    秦莫尧半路上接到曹正泽的电话,让她直接去他办公室一趟。
    电话里曹正泽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沉重,也没细说,秦莫尧心里忐忑 ,送完童若霏没有耽搁,直接
    往办公厅去。在门口被拦下,警卫不让进,还好曹正泽的车子很快出来了,她把车停在路边,跑过去上了车。
    “爸,什么事这么急?”秦莫尧坐上车,还有些莫名。
    曹正泽顿了顿,才缓缓说:“你婆婆生病了, 在医院,辰峰已经在那边了,刚开完会,我
    们一起过去。 ”
    秦莫尧有些懵了,看着面色凝重的曹正泽,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什么病?”
    “是胃癌···唯一比较庆幸的,还在二期。 ”
    秦莫尧直到医院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跟在曹正泽后面,进电梯,关门,上楼,到病房,开门进去,一切动作都变得机械而麻木。只觉得恍' ,她不敢相信,苏利英那样一个人,突然就得了癌症。
    她在病房里看到曹辰峰,两人仓促地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曹辰峰站的笔直,紧抿着唇,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悲喜。然而越是这样,她才越估摸不准他的情绪。
    他们父子很快出去,秦莫尧留了下来。大概消息还没通知出去,病房里并没有亲友在。苏利英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她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来,双手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看着滴管里的点滴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思维很混乱。
    房间里很安静,秦莫尧胡思乱想了一阵,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她看着苏利英,突然涌起一股心 酸。这是个比她坚强太多的女人,恐怕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却撑着这么长时间没有在他们面前露 出一丝一毫的恐慌和沮丧,还那样心平气和地陪她去看中医,帮她煎药,叮嘱她注意身体。
    她原本跟苏利英的感情并不深,对她也一向怨愤多过好感,然而只是这样想,突然就心里酸酸的,难过起来。
    “什么时候来的?”苏利英醒了,声音虚弱,但是语气很平静。
    “刚来的····妈,您有没有好一点?”秦莫尧努力想笑一笑,却发现开口都有些僵硬。
    “说实话,很不舒服,但是比早上好多了,”苏利英轻喘一口气,抚住胸口, “早上心窝痛得厉 害,心跳又快,我就知道要出事。 ”
    “先喝点水吧, ”秦莫尧扶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犹豫着开口,“妈,你年前就知道了吧···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苏利英没有立刻回答她,她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才缓缓说:“大过年的,说了大家都不愉快····而且,人到这份儿上了,总是抱了点侥幸····我也一直不肯相信自己得了这个毛病····只是没想到发作地这么快····”
    秦莫尧从病房里出来时,眼眶已经热了,苏利英表现地越是平静,她却愈发莫名地难过。
    她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了一会,抬头时看到走廊尽头曹辰峰的背影,灰色的大衣让他看起来异常晦暗落寞 。
    她 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情况怎么样?”
    “发现的还算早,要动手术 ,之后的情况,谁都说不准。”曹辰峰抽了根烟夹在手上,却没有点。
    “你妈身体一向 好,会好起来的。”
    曹辰峰目光落在前方,没有出声。秦莫尧只当他在思考什么,等了一下,正要走开,他突然开口,“其实我有点恨我爸····”
    秦莫尧楞住,转头看他。
    曹辰峰略略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妈怀辰磊的时候,他跟报社的一个女记者好上了····后来我妈原谅了他,一心扑到了自己的事业上去····没有我妈,他坐不到现在这个位置,而要不是他,我妈也不会这个年纪就得上这种病····”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呓语,只是悲喜不明。事情曾经有多复杂,都已经在他的轻描淡写中被略去了细枝末节,也不带任何情绪,然而一种似曾相识的感情慢慢在秦莫尧心底弥散开来,漫到喉咙口,是说不出的苦涩,她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要不要我送你?”曹辰峰已经不打算说下去,他揉了烟,垂下手,自己却没有走的意思。
    秦莫尧知道留着也帮不了什么忙,却又不能就这么走掉,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站着没走,沉默好半晌,终于犹豫着伸出手,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垂落的手心里,握住了他修长微凉的手,相握的手僵了一下,却没有立即放开。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地段清净,偶尔开过的车辆在空旷的马路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呼声,将路灯下枝权的光影碾碎,重又缓缓复合。
    过了一会,他的手重又握住她的,将她覆在掌心里,缓缓的,紧紧的,十指相扣····
    残酷月光 (2)
    确诊之后征得苏利英的同意,医院很快安排了手术,五分之二的胃被切除,然而之后癌细胞是否会扩散以及一系列并发症之类,就如曹辰峰说的,谁也料不定。那两个礼拜,秦莫尧也不知道是怎么
    过来的。好像无形中拉起了一根弦,将他们所有的人都拴在上面,也不能逃,也不能动,只能被迫眼
    睁睁地一个曾经以为还能长远的陪在身边的生命渐渐进入了倒计时。
    秦莫尧常常会在半夜惊醒,摸着身边冰凉的床铺,想起白天陪苏利英散步保持运动量的时候,她背对着她的身影。
    秦莫尧仿佛看到了并不久远以后的自己。这样想来,总是未免觉得太过凄凉。
    她甚至开始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起码会笑会闹,起码在老了病了以后,还有个真正跟自己有血
    苏利英情况稳定后,秦莫尧恢复了正常上班,她还是住在自己的公寓,只是没有再提起过离婚这件事,曹辰峰也根本管不上她。
    曹辰峰每天都去医院,她请不了假,只能隔三岔五地趁着午休和晚饭的空挡过去探望。其实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她还是觉得自己多余,永远只能客气得地像个客人的身份站在一旁,聊些无关痛痒的近况和关心。
    周四她下了班过去,快十点了,病房里只剩曹辰峰跟看护在。苏利英手术没多久,讲一会儿话就觉得乏了,曹辰峰扶她躺下睡了。秦莫尧有点不舒服,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曹辰峰已经在门口了。
    “晚饭吃了  ?”
    “还没有。 ”她一忙起来就没什么胃口。
    “一起去附近吃点吧。”他按了电梯,带她一起下去。
    开车出去随便找了家西餐厅,因为地方偏离中心城区,又过了晚餐的点,服务生已经准备打 ,
    也不知曹辰峰用的什么办法,秦莫尧去接了个电话回来,他已经坐在临窗的位子上准备点餐了
    “这家的奶油蘑菇汤做的很不错,你可以试试。 ”他把菜单递给她,自己只点了份墨鱼饭和一杯白水,连红酒都没要。
    “你来过?”她接过菜单,低头垂下眼查看。
    “有时候晚上从医院出来,顺路就在这吃了。”他喝了口水,往后仰靠在椅子里,摆弄着手机,神思恍惚。
    那可真是太为难他了,秦莫尧知道他一向不喜欢吃西餐。她很快合上菜单,点了份意大利面,这天是她生日,然而除了曾文仪和常睦,恐怕也没人能记得起,她索性就没提。
    常睦刚才打电话过来,她也只说跟同事一起过了。
    那顿饭吃的草率,大概本来就都没什么吃饭的心情,只是机械地想要填饱肚子而已。曹辰峰吃了一会就搁了筷子,拿着手机发短信,难得地看起来有些烦躁的样子。
    “怎么了?”秦莫尧只当是医院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没什么事。 ”他把手机放下,却没有再动筷子。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 “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会儿
    秦莫尧有些 不及防,抬头看他,他已经起身走到她背后了,她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打算不管他。
    没想到走了两步曹辰峰又转身跟她说了句, “等我回来再走。”秦莫尧不明所以,然而没等她开口问,曹辰峰人已经走远了,转眼就到了门口。
    看到视线里还在晃荡的红漆木门,秦莫尧叹了口气,转过身子。
    曹辰峰走得急,连手机都忘了带,没多久手机就响了。
    第二遍的时候秦莫尧伸手拿过来,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sophie,犹豫着要不要接。
    第三遍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按掉了,有点不想看到似的扔到了一边,低头再吃一口意大利面,已经凉掉了,有点苦。
    很快却有短信过来,他调成了静音,屏幕跳动闪烁的光,秦莫尧已经转过脸,却依旧觉得十分刺眼。她咬了咬唇,等那束光重新又暗下去。心里过去种种,却如死灰复燃,无可抑制地膨胀起来。
    她确实是好奇,她一直是多么好奇曹辰峰跟童若霏的关系。
    秦莫尧把他的手机直接丢进还剩半杯水的玻璃杯里,咕咚 一声,就跟她的心一样,沉入了水底,
    彻底湮灭! 。
    她站起身,因为太仓促,椅子晃了晃,差点翻倒。她手撑在桌子的边缘上,然后抓起一旁的手袋,转身就走。
    她往停车场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需不需要承认,你终于后悔结婚了?没想到你也有后悔的事情呢····”
    “她呢?她要离婚?····你妈这个时候生病,能离得了吗?”
    “····我能有什么想法?你难道就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可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
    要离婚是吗?恨不得早点离婚是吗?早就已经受不了了是吗?那为什么不痛快一点说出来?何必这样拖拖拉拉遮遮掩掩思前顾后,让她一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他们面前闹尽了笑话,出够了洋相。
    秦莫尧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一样,除了极端的耻辱脑中一片空白,她吸一口气,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