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的确，轩辕曦对苏家的确是执念，安邦治国平天下，轩辕穹生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太过顺当了，若没有苏家辅佐，只怕这皇位太辛苦。轩辕穹或许不知道，就是现如今的朝廷里，苏家的影响，不，或者是苏真的影响，依然不减当年，刚刚那个不用提派出去的官员里头，多少人受过苏真的恩惠了。
其实当初太傅若不是辞官归隐，只怕他倒是要多动心思防着他了，可是这几十年过去了，他却又想起了苏真的好，定是要挖了这宝回宫里。
苏真这一回是真的跪了下来，神情慨然，预期平淡，“皇上若执意如此，便是逼死老夫也无所谓，只求皇上念在往日情面上，放过苏家大小，但求一生安康，老夫死而无憾。”
若是换了别人这样说，定是被看成不识好歹，自持身份了，可这话从苏真口中说出口，却只是一种洗练之后的平静，他知道，天家的人最见不得被胁迫，被带走的霓裳是生是死他不管，若到了轩辕曦的逆鳞那便绝对没有好下场，也不是他心狠手辣，适才没有出声求情，是因为他知道便是求了也没用，还要搭上苏家一门老小，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轩辕曦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苏真，面色却是有些紧，甚至有些愤怒，他千里迢迢从京师赶来扬州，为的不是这样一个结果，“先生是要逼得学生不尊师道了？”
“苏家的女儿，只是小家碧玉，根本受不得宫里的荣华富贵，去了，只能是逼死，老夫一身染血，却实在不想孙女受罪，还请皇上成全。”
【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再是苏家女】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先生，不管你愿不愿承认，苏家所有人，都承着血腥，佛家来说，便是孽债，还不清的，你们守不住阿曼的，她姓苏，日后，定会是我轩辕家的女人。”
苏眞跪在地上，却头一次觉得冷，这些年，并非说轩辕曦的权谋使得有多阴狠，相反，这些年的皇权天下，让他变得比当初更加圆融一些了，可是轩辕曦毕竟是帝王，他显示天下的君王，再是轩辕曦，而苏眞，若是撇开天下，只跟自己来求情，那便只是轩辕曦的老师！
正因为这样，苏眞才真的背脊出了一层冷汗，声音里渗透出一个苍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轩辕曦带走苏眞的时候，留给苏家的人一句话，让苏曼去找他。
去莫家找苏曼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苏文。
老爷子被带走的时候分明神情自若，只是淡淡地看了园中那池子一眼，嘴角淡淡的笑，苏老爷和苏太太便知道了老爷子的打算，但是苏文却是坚持要去见妹妹，桥头妹妹苍白着脸跑开的样子，苏文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是一家人啊，无论最后会是怎么样，都不应该有一个人被瞒着。
得失我命，或许那就是阿曼的命，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便跟着入京，爹娘年纪大了，能照顾妹妹的，就是他跟大哥两人，照顾好妹妹那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当苏曼听到爷爷被带走的时候，苏文抿了抿唇角，目光没有躲闪，苏曼讷讷的开口，“为什么一定要我做那个太子妃？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我已经嫁给相公了啊。”
苏文轻轻拍了拍苏曼的手背，“他们想逼着爷爷回朝里去，而你该知道，家里人有多疼你的。”
不用说太多，苏曼已经明白了一切，让二哥先回家里，苏曼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里，这几天来，第一回没黏着相公去了书房。
无所思，有所失。
说的，便是现在这样子吧。苏曼甚至想起了自己坐在喜红色的轿子里，一路摇着晃着，被相公牵着手嫁入莫家时候的情形，却是想不起相公的脸，拼命地想，使劲地想，却还是一片空白，苏曼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心，直到眼角泛酸，都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想不起来。
当莫子言进到屋里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哭的稀里哗啦的苏曼，莫子言呆了一下，确实走到苏曼身边，没等开口问什么，这边苏曼就自发地扯着莫子言的衣角，眼泪珠子不值钱似地往下掉，莫子言只觉得那一刻，心里揪着疼。
苏曼问相公，“他们带走了爷爷，要我去找他，好不好？”
“爷爷打小最疼我了，我要是不去，对不起爷爷，是不是？”
“相公，我走了，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莫子言叹了口气，将苏曼搂在自己腰间，埋着小脑袋，莫子言低下头，掌心里有一点温暖，轻轻拍着抽噎着的苏曼，“阿曼，我会舍不得你的，所以，我陪你去。”
苏曼蹭了蹭，嘴角却是开了朵花儿，粉嫩嫩娇俏俏的，“相公，咱们要是早点圆房，有了孩子就好了。”
苏曼与相公没有回苏家，而是直接去了二哥说的那间客栈。被人拦在门外这事一点都不出乎意料，苏曼冲着浑身解数发出一抹杀气的护卫微微点了点头，“劳烦通传一声，便说是莫家大少奶奶求见你家主人。”
没一会儿之后，里头就出来个小儿装扮的人请人进去，但却只准苏曼进去，至于莫子言却是不能进去。
苏曼有些为难，这样子做多少叫她有点忐忑，只有相公陪在边上她才觉得心安一些，但是现在他们不让相公陪着自己，苏曼有些犹豫。
莫子言松开苏曼的手，一如既往的隽淡安静，只轻声地说，“出来后咱们去知味居吃茶。”
苏曼摇了摇头后却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谁知道，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那边是黄泉尊者，而她与他只是红尘中平凡的一簇，除了互相拥抱带给的一点微暖，如何许一段天长地久？
莫子言安静地看着苏曼转身进去的背影，知道客栈幽深，却是再也看不到苏曼的背影之后，莫子言微微低下头，退到一旁，那拦人的护卫也只是扫了一眼，继续引走。
苏曼一步步往里头走，进到内远的时候，苏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哪里还看得见相公的身影，苏曼咬了咬唇，停住脚，前面引路的人却是一闪身，瞧不见人了。
对方肯定不会将自己平白丢下，既然人不见了那么她就安心等在偏厅里就是了。
苏曼也不急，自个儿找个凳子坐了下去，没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近了，苏曼仰起头，就看见太子倚在门框站在檐下亮堂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苏曼站起身，冲着太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万福礼。
轩辕穹上下扫了一眼温婉的苏曼，散着悠闲的步子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轩辕穹一抬手，暗处就出现一个侍卫，端着茶水放到轩辕穹手心里面。轩辕穹抿了口茶，嘴角微微扬着，“啧，前几天见着本王就躲得比老鼠还勤快，怎么，这会儿又眼巴巴送上门来了？”
苏曼抿了春不吭声，这边轩辕穹倒是也没拿乔，只是冷着眼打量苏曼，好在苏家的人都比较能沉得住气，轩辕穹看着苏曼那张小脸就觉得好笑，“舌头被猫儿吃了还是……瞧不上本王，不想跟本王说话？”
虽然轩辕穹这样说了，苏曼回了句不敢后还是没理轩辕穹，自个儿站得笔直，轩辕穹实在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其实轩辕穹笑起来的时候模样也挺不错，只是那双墨黑的眸子太过阴沉，纵使笑着也闪着算计，苏曼不由得心寒。
“父皇说，只要你答应做了本王的太子妃，立马就放了苏大人。”轩辕穹站起身，停到苏曼跟前，弯下腰，气势逼人。
苏曼被迫抬起头，却是弯了弯眼角，摇了摇头，“做不得太子妃，莫苏氏便是莫苏氏，我来，是为了见爷爷最后一面。”
既然当初这般瞒着，甚至动了那么多的手脚，那么苏曼就知道，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却是死也不能跟着轩辕穹回宫去，委曲求全带来的却是苏家的永不安宁，苏曼想，就是爷爷，也不愿意苏家的人再卷到官场是非中去，不如一舍天下。
轩辕穹彻底掩去了眼底的笑，嘴角勾着一丝冷，“果然心狠，连自个儿爷爷的命都不要了？”
苏曼嘴角的笑不变，“爷爷的命，你们看得不比我们轻，或许说，你们最在乎的不是我，而是爷爷，一箭双雕的把戏，我也会耍，玉碎瓦破，便是再也不会回去的。”
其实，爷爷很早的时候曾说过，三个孩子里面，只有苏曼最像他，那时候苏曼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开始有些明白了，不是长得像，而是一样狠，越是逼得急，她越是能清楚地想事情，甚至有的孤注一掷的勇气。
就好像现在这样，当暗处响起几下掌声的时候，苏曼就知道，自己赌赢了，不管轩辕穹背后有没有人，苏曼都知道，自己这时候的话肯定会被皇上知道的，既然这样，她便是放手一搏也好，总之输人不输阵。
轩辕曦从玄梯上走下来，一步步，竟是肆意张扬的帝王霸气，苏曼跪在其上，却许久听不见喊起的声音，身子却是一点点的喊起来，君王的心思从不是好揣摩的，若是出了岔子……苏曼自己都不敢想会怎样。
轩辕穹站在一边，面上的神情若明若暗，瞧不上几分真切，只是拳头却是一直收着，是的，刚才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放手了。
这些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但他直觉地要排斥。
轩辕曦与苏眞打了个赌，赌的就是苏曼。
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堂中的苏曼，轩辕曦说不清心底忽然滋生的无力感是为了什么，就这样看着即使是跪着却也没有半点屈服的女子，心底有些恍然。
这般好的，他总想着留给自家，穹儿肆意，但却胜过当年的自己，为什么为先生愿意辅佐当年的自己，却不肯再出山护住穹儿了呢？先生说，他看清了儿子，不，他没有看清，儿子可以缔造一个威世，但前提是他将难关都闯了过去，否则何来的以后？
但是他没多久能活了，这些年的锦衣玉食非但没能让他的身子骨好一些起来，反倒是越发地虚空，不用太子瞒着，自己的身子最清楚的当然是自己了。
这些，轩辕曦都没有告诉儿子，这是自己亲手选出来的继承人，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不够历练，如若不然，他就是撒手人寰的时候也能安心一些了。
为什么？他的儿子哪里不好，竟是定要喜欢那一介商贾之子，而瞧不上他的儿子？轩辕家的男子多担当，他就不明白，为何到了苏家人面前，竟是一个比一个不待见？
“哼，胆子倒是大，这般跟太子说话，可是算是忤逆不道了？”一直没开口的轩辕曦总算是淡淡地开口，苏曼猜不到他口吻中有没有松动，但脑门心却是真的绷得死紧，甚至渗透出一层凉凉的冷汗，苏曼这才算是真的明白，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苏家人决不能因为自己而再次卷入官场里来，拿定主意之后，苏曼便是跪着也比刚才舒服一些了。微微仰起头，苏曼看着面前的轩辕曦，也许自己当初不下马车，是不是就不用被选作太子妃了？其实苏曼也明白，就算马车坏了自己不下马车，他们也有办法让自己下马车的。
“乡野村妇，莽撞也是自然，还请皇上恕罪。”苏曼磕了磕头，却是一眼都没看轩辕穹，自然也不就知道轩辕穹眯着眼瞪着自己的样子有多阴沉。
这边轩辕曦拿起杯盏，依然是一身的淡灰色长袍，却硬是传出一番帝王之气，苏曼觉得自己嗓子眼里有些发痒，身子跪着也不敢吱声。
“乡野村妇？倒是跟你爷爷说的一样，怎么，都当朕是瞎子不成？”轩辕曦重重地砸下手中的杯子，茶汁溅到轩辕曦手背上，苏曼心口跟着跳了一下，就听见轩辕曦开口，“你是聪明，但你不知道的是，不为我所用的人，留着也是无用，这点，你还不知道吧。”
苏曼轻轻地摇头，的确，她低估了天家的残忍，但她赌那最后一点，天家的也终归是人，是人总会有留恋的一处。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朕回京，或者，带着你爷爷的尸首，回去做你的大少奶奶。”
轩辕曦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并没有看着苏曼，而苏曼却是慢慢地站起身，果然是，回不去了吗？
“我跟你回京，但不姓苏，从此，我不再是苏家的女儿。”苏曼知道，或许皇上并不会真的杀了爷爷，但是苏曼知道，她不能，冒那个风险。
所以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莫子言一直站在原地，等，除了等，他没有别的办法，安静地就像是一幅画，过往的扬州城百姓多少是认识莫子言的，碎碎语着却也没有人敢过来，当俗家人听乡亲回来说是自家新姑爷站在不远的客栈门口动也不动之后，整个苏家人一起过去。
苏家来还没有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