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队士兵奔跑了过来,七七紧张地看向大榕树上,黑布和面具都已经被收了上去。
    “禀相爷,薛统领处均以搜过,并未发现刺客。”士兵跪下报告。
    众目睽睽下刺客逃脱,一切都仿佛只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想,夏候聆声音yīn沉,“本官的人里有内jian。”
    七七听得肩一颤,不懂为何一阵心虚,手指不安地绞动衣裳,脑门被人弹了两下,夏候聆有些不豫地道,“不是回屋么,发什么呆?”
    “哦。”七七讷讷地应声,扶着夏候聆回屋。
    夏候聆一脚踏向门槛,想到里边两个吵闹的侍姬,脚又收了回来,对着身后的七七道,“去凉亭坐坐。”
    七七啄磨着刚才的事qíng,沉默地走在夏候聆后面,却让夏候聆觉得这份安静难能可贵。
    长廊牵着八角长亭,明月投在湖面碎成无数波光,夏候聆慵懒地侧坐凉椅,眸底映着潺动的湖水,绾起的白玉簪温润无暇,五官极尽妖冶的脸如玉如瓷,眉间朱砂一点媚得勾魂夺魄。
    没qíng趣的奴才
    “小奴才,你同德王一直私jiāo甚密,嗯?”夏候聆声音低沉动听,若石子沉湖。
    七七蓦地抬头,这一眼望去如惊鸿一瞥,傻傻地看痴了。
    许久得不到回答的夏候聆不满地将视线从湖面收回,却见七七一脸痴相,不禁心qíng大好,“又在肖想本官?”
    七七脸红了,慌忙低下头,觉得有些不对劲,什么叫又?
    “别忘了你对本官做过什么承诺。”夏候聆伸长手把木讷的七七拉到身侧,不得不说,她的模样比前两年养眼多了,即便打仗是风餐露宿,但他也没让她真正受过什么苦,连皮肤都较以前白上几分。
    七七目光闪烁不安,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我给您做一辈子的奴才。”
    究竟要不要告诉他德王藏于榕树上的事,不说会不会出事……
    她的表qíng全落在夏候聆眼底,七七不高,夏候聆坐着手也能轻而易举够到她和脖子,细腻的触感让夏候聆威胁的话也说得愉悦,“小奴才,背叛本官的不会有好下场。”
    七七吞了吞口水不敢接话,坚定了不能说出德王的心思,德王与爷敌对,若德王给爷抓了把柄……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德王出事。
    一阵风拂过,七七全身寒冷,“爷回屋吧,外面冷,水姬和娆姬姑娘怕是等久了。”
    快接近年关了吧,在七七的记忆里似乎从未好好过过一个年。
    夏候聆目光流转,手指摸上她不甚圆润的下巴,“怎么,吃味了?”
    七七急忙摇头,一脸诚实,“爷是主子。”
    夏候聆心下有些失望,垂下了手,“好没qíng趣的奴才。”
    没你那么念旧
    原来做奴才还要有qíng趣吗?七七愕然地想,像云雷和采儿那样的?
    夏候聆起身就往回走,气冲冲地,他自负为人冷清,却碰上个更冷清的,若不是顾忌她的xing命,他想要侍寝的女人又何必找聒噪的庸脂俗粉。
    夏候聆忽然又停下脚步,他想这些做什么,无聊之极。
    七七停留在原地一脸木讷。
    难得夏候聆给自己拨了个屋子,七七却仍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为什么德王会在树上面?用石子砸自己的也是他吗,黑衣人是行刺夏候聆的刺客,德王是黑衣人?
    德王与当今皇上一母双胎,两人同夏候聆一向不jiāo好,可两国战争时,德王去行刺夏候聆?七七怎么都想不明白。
    好像有什么yīn谋正渐渐开始……
    七七翻身坐起,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猛地拉开房门,风灌了进来,皎洁盈白的月光泄下一地,颀长的人影背门而立,玄色袍子曳地,腰间的剑鞘呈泛光的青铜色。
    “王爷?”七七错愕出声,他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闻声淳于羿回过头,半张面具后面无表qíng,“你离开这里。”
    温柔的声线里有着很深的偏执。
    七七迎上他的视线不明所已,淳于羿加重声音,“离开这里,本王不想你将来有一天恨我。”
    恨他?七七默默地盯着他,浓密的眉下一双眼yīn晦复杂,仿佛掩藏了许多,七七像是突然明白过来,道“你还记得我,是吗?”
    淳于羿泄气般闭上眼,一脚踏进屋内,迟疑好久才艰难地叫出她的名字,“七七……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念旧,我连你的名都快忘了,唯你还清晰记得。”
    他真得是他……
    命不在江南
    不是她念旧,是在她的人生值得的记忆屈指可数。
    七七唇角凝笑,“你还没忘记就够了。”
    时间飞逝,他们各自经历了那么多,他还能记得她,七七不是不欢喜的。
    七七平时沉默少语,偶尔笑起来别有一番灵动,淳于羿心中一动,伸手去牵她,七七反shexing地后退一步,把手藏到身后,浴池一幕她余惊未消,“七七不配。”
    七七的坚持让淳于羿陷入思索。
    “不是你不配。”须臾,淳于羿苦笑起来,“是本王看轻你了,从头到尾都看轻了。”
    一个毫无自我的奴才坚持得让他钦佩。
    “王爷……”没想到淳于羿突然这样说,七七惊讶极了。
    “离开这里,去江南。”淳于羿再次说起自己来的目的,“跟着夏候聆,你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江南……
    多久没敢想起的词了。
    七七心中泛起一阵酸痛,然后露出与淳于羿如出一辙的苦笑,“或许我的命不在江南。”
    淳于羿还未来得及说话,七七又开口询问,“王爷,今晚的行刺……”
    “若本王是中了迷药的刺客还能来你这里吗?”夏候聆的jian诈与谋略无人能出其右,竟已早早地设计让前来行刺的刺客中迷药。
    “可是王爷为什么投石于我?”
    “因为本王想让你引开夏候聆。”淳于羿看着越来越迷惑的七七,唇边的笑越发高深莫测,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心,“本王想放那刺客走。”
    头发隐隐传递他手掌的温度,七七不禁瑟缩了一下,淳于羿收回手,“记着我的话,三天之内倘若你不离开,你的命就真得不属于江南了。”
    孟然的杀意(1)
    七七没有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有很多放不下的,放不下孟然,放不下……悬于天上的星月。
    淳于羿只字不提那晚的事,三天两头地在外面买些零嘴小件送给她,时常找她散步聊天,听着他温软如玉石叩击的声音,总让七七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这日,大亮的天空忽然同黑夜一样,狂风大作,沙石狂走,大雨如注,连值守的士兵们都懈怠了几分。
    七七想起这个时辰孟然总在校场练武,有些担心,这些年来,侍候夏候聆的同时,孟然的衣食起居也由她一手包办,孟然对她来说已经不止是孟昭的责任,更像亲弟弟。
    七七撑起油纸伞出了统领府,朝校场走去,还没走出多远,就见孟然孑然一人行走在岩石路上,身上的衣服早被大雨打得湿透,步子歪斜,失魂落魄。
    “孟然。”七七捋了捋被风扬起的头发,一步步朝孟然走去。
    孟然猛地抬起头,湿发打在脸上,一双眸子充斥着血色,杀意在他胸腔慢慢聚拢,孟然大喝一声抡起大刀就朝七七砍去。
    七七怔在当场,顶上的油纸伞应声而开,被砍成两半落在地上,被狂风卷走,大雨尽数往她头上淋去,而刀锋停在她的头顶上方,鲜血大滴大滴地顺着她的额头滴淌下来。
    不是她的血。
    七七受到惊吓,抹了一把脸朝上方看去,一只手悬在上空硬生生地挡下这一刀,手的主人冷漠得看不出任何qíng绪,唯有半张面具白得吓人,雨水打上去咚咚作响。
    神色匆匆的行人路过,见到这一幕避之不及地跑走。
    孟然的杀意(2)
    “王爷?”七七震惊地看着身边的淳于羿,他救了她,七七难以接受眼前的状况,孟然要杀她?!
    “你走开!”孟然大声吼道,收回刀子继续冲七七砍去。
    “你不能动她!”淳于羿迅速将七七扯到身后,再挡一刀然后与其厮打起来。
    孟然已是发狂,淳于羿有心让他加上右臂受伤被打得节节后退,浓墨似的血掉到地上瞬间被雨水冲走,眼见孟然的刀又砍向淳于羿。七七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淳于羿被推得一个趄趔,寒芒的刀锋抵在七七的胸前却没有砍下去,孟然愤怒地再度提刀挥下去,七七不偏不闪,刀还是没砍着她分毫。
    他下不去手。
    看了这么些年甚至偷偷爱慕的脸,他下不了手。
    孟然意识到这一点,踉跄着倒退好多步,一脸颓废地将刀子丢到地上,淳于羿见状捂着受伤的手悄然离开。
    “孟然,你怎么了?”七七心底涌起越来越多的不安,好像什么东西快要揭破一样。
    七七刚走到孟然身边,就被孟然狠狠地推倒在地。
    “为什么?”孟然大声地吼出口,“为什么!”
    七七坐在雨中,双手撑地,不解地望向孟然。
    孟然像想到什么似地,忽然又从地上捡起刀,朝七七砍下,刀贴着她的脸滑下,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掉到地上。
    “你没有资格当我大哥的未亡人。”夫妻本结发,断发斩qíng根,孟然脚尖踮踩头发,往日年轻气盛的脸只剩下浓浓的愤恨,“从今以后,你与我孟家再无瓜葛!”
    孟昭的死骤然浮现在七七眼前,七七感觉自己的手都抖了起来,“你、你知道了什么?”
    噩梦
    孟然狂笑,“你是希望我一辈子蒙在鼓里吧,我孟然是傻子才被你玩在手心里!”
    他真得知道了?
    七七的身体一寸寸冰冷,看着孟然拖着大刀一步步远走。
    大雨弹起yīn灰灰的烟雾笼罩着萧索的街道,维持了数年的秘密突然间被揭晓,唾手可得的亲qíng正一点点随雨流失……
    七七做噩梦了,梦里孟昭披散着头发骂她,他对她那么好,她却让他死后不得昭雪,忽然场景一换,孟然拼命鞭抽着夏候聆的尸体,夏候聆倒在地上血ròu模糊,孟然见到她又起杀意,怒吼着要血债血偿,她要维护夏候聆,就陪着他一起去yīn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