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却太干练沉稳了,她穿起来有些怪。
每天到公司第一项工作是洗杯子,张柔总觉得清洁工洗得不干净,叮嘱她亲自来洗。看着时间泡咖啡,这样张柔来上班的时候不至于还那么烫,也不至于太凉。茶水间里有很多饮料,但她不好意思喝,只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
刚在位置上坐好,奚纪桓和张柔竟然一起上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高挑的女孩,走廊容不下三人并行,那女孩跟在后面显得有点郁闷。简思猜想她就是那个奚总的亲戚,新来的助理。她起身礼貌地向上司们问好,张柔点了点头,奚纪桓和没听见一样,三个人都进了总经理办公室。不一会儿张柔不冷不热地和那个女孩出来,叫简思领女孩去人事部门报到。
女孩很大方,主动向简思伸出手,露肩的衣服显得手臂纤长,手腕上戴着好几个手链,煞是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握完手,女孩毫不客气地问,有些无礼。简思不是个主动的人,很容易被对方控制气场,顺从地回答了。现在个性张扬的女孩子太多,她反而成了个异数,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成为张柔、钱瑞娜这样强势的女孩子,用傲慢的态度对待身边的一切。但是一个总在母亲面前负罪认错成为习惯的人,只能无奈地低下头,永远一副卑贱的样子。
“我叫钱瑞娜,走吧。”她比简思高一个头,很自然地颐指气使。
报到回来,简思有些惊讶地看着钱瑞娜不知道从哪抱上来一个纸盒箱,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把斜对面的那张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张柔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皱了下眉。
“什么思!”奚纪桓又在办公室里喊她,他似乎永远也记不住她的名字。简思快步走进去的时候,难得看见他在翻动文件,头都没抬地吩咐说:“去给我买份早餐,马路对面那家的a套餐。”在抽屉里拿出一张红钞票扔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是。”她拿起钱,老板有工作交代给她,无论是什么工作她都挺高兴的。
一出办公室的门,钱瑞娜就冲她招手:“买早餐啊?也给我带一份。”
简思为难地看着她,钱瑞娜嗤地一笑,朝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高声说:“奚总,给我也带一份吧?”
奚纪桓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钱瑞娜向她一抬下巴,无比自然地差遣:“去吧。”
简思拎着两份套餐小心地通过没有红绿灯的马路,尽量让纸杯里的饮料不倾斜。她早就学会了不自怨自艾,世界其实很公平,想吃饱饭,要么就像奚纪桓一样有好的家世,要么就像钱瑞娜这样无所顾忌,不然就像她一样饿着。
她就像一锅夹生的米饭。她也试过变成一个能为妈妈撑起一片天的女孩,但是失败了。她从小被养成一只伏在锦褥上的宠物猫,再如何也变不成能够捕食的凶悍野兽。本质上她和她的妈妈一样脆弱,认识到了这一点,她并不更加痛恨自己。爸爸离去的那个雨夜,她对自己的痛恨已经到了极限,她就该活得这么贱。或许这就是张柔说的,痴心妄想的下场。
第5章 聚会(1)
钱瑞娜从洗手间洗脸回来,坐在位置上重新化妆,抽屉里七零八落的化妆品摊了一桌子。张柔来找简思,路过的时候都没掩饰自己的不屑,今天是同事们给她庆祝晋升,钱瑞娜的积极显得心怀不轨,今晚有好几个年轻的男同事,连奚纪桓也会去。
“简思,你今晚去吗?”张柔很客气地问,虽然简思从没细说,也看得出她家庭负担相当重。也许有了钱瑞娜这个参照,老实听话的简思就越发合张柔心意了,尤其是她对工作谨小慎微的态度很多年轻人都做不到。奚纪桓说要给她单独辟出副总办公室,她打算把简思要过去当秘书。
简思皱眉,有些犹豫地说:“我要问问我妈。”
张柔笑笑,哪有二十几岁女孩子被管得这么死,简思的妈妈真是厉害的角色。估计是这么厉害的母亲才教出简思这样性格的女儿。“嗯,你问问吧,我希望你能去。”她礼貌地走开,在她印象里,简思的家庭一定非常古怪,应该是没有父亲,母亲又对女儿过分严厉。
简思到院子里用手机打的电话,她生怕妈妈又大怒,她手机那么漏音,被同事听见妈妈骂她的那些话实在不好。她说明是女上司升迁举行的庆祝聚会,妈妈竟然爽快答应了,还很通情理地说不去的话会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简思挂断电话不由微笑了,她喜欢这份工作,不但给她带来了相对稳定的收入,还使妈妈的心情也慢慢变平和了,不再像以前莫名其妙地就要发火怨骂。
刚想回办公室,就看见奚纪桓从自动门里出来,她闪在门边,低头打招呼说:“奚总。”
奚纪桓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以前杀过人?”他很认真地问。
简思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总好像在低头认罪!我不喜欢这样的员工,看见了心情就很不好!你要是想在海图干的长远点儿,就把头给我抬起来,放点儿微笑在脸上。”奚纪桓的口气相当严厉,老板气十足,不像对张柔和钱瑞娜有说有笑的。
“嗯。”简思心慌意乱的答应,这是她第二次被老板批,她真怕他的威胁成真,他会开除她。
奚纪桓说完,就自顾自走到停车场开车扬长而去。
墙外的马路那么繁华,公司院子里一时没人走动仿佛一小块世外桃源,简思愣愣地看着。杀过人?其实她真的杀过人。她杀了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自己。
抬起头微笑?她也很想。很久没有人告诉她要微笑,就连正良也只是让她忘记过去,把头抬起来,没有人觉得她该笑,就连她自己都不觉得。
告诉张柔她也能去,张柔很高兴,还要她搭她的车一起去。从张柔办公室出来,钱瑞娜已经整妆完毕。虽然才下午三点,她已经把办公桌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副准备下班的样子。“你就穿这身去啊?”钱瑞娜瞥了眼简思的衣服,在她眼里,一星期穿同一双凉鞋的就是怪人,简思就是怪人中的怪人。她穿来穿去就那么三件裙子,据说还是张柔淘汰给她的。要是她可受不了,宁可卖血也要买几身像样的衣服。她摇头,看着已经坐回座位的简思:“你啊你,就是不懂自我增值。”
简思嗯了一声,算做回答。她和钱瑞娜很少说话,她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钱瑞娜和她的交谈无论是以什么开头的,几句话以后就要谈论到她的穿着。
饭店相当豪华,要不是跟着张柔,她根本不敢自己走进去。那个坦然和父母一同去豪华饭店用餐的简思,早已死于那个雨夜,死于母亲永不休止的咒骂,死于捉襟见肘的生活。
第5章 聚会(2)
已经有不少同事到了,在包房或打麻将,或聊天,看见张柔来了都站起来向她道贺。张柔疲于应付,交代简思自己招呼自己。
简思有些紧张,选了张放置在角落的沙发坐下。一个男同事凑过来,简思见过他,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给她倒了杯茶,很直白地看着她说:“其实你长得真挺漂亮的,刚来的时候谁都没发现。”
简思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家,幸好大家都站起身向走进房间的奚纪桓打招呼。那个男同事暧昧的搭讪也终于暂告段落,他也挤进人群去和奚总握手。简思松了口气,希望他再也不要坐回来了。
打招呼的声音减弱下去,大家又都恢复原状,牌局也继续进行。简思低头坐了回去,她有点讨厌直白地说她漂亮的男人。
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并且停在她的面前没有走开的意思,她当然认识那是奚总的鞋,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奚纪桓正冷眼看她,她莫名其妙站起身,突然发觉房间里已经没有空沙发了,显然奚总是想坐她的这张。她赶紧礼貌让座,奚纪桓理所当然地坐下去。她刚打算再找个远离他的位置,负责张罗的吕经理就招呼大家上桌。
餐桌礼仪简思还记得,她很识趣地往下手坐,钱瑞娜才不管这些礼仪,她见张柔坐了奚纪桓的右首就一屁股坐在左首。几个年轻人不像老江湖那么能不动声色,不由露出鄙夷的神色。
没人注意她,简思便不再那么紧张,唯一让她感觉不自在的是,她又挨着刚才那个冒失的男同事。酒席开始,像简思这种凑数的人就是在大boss讲话的时候跟着大家站起来碰碰杯,其他就是同跟着主管来的年轻人之互相应酬几句。简思不喝酒,更是席间被忽略的一角。钱瑞娜是交际型的,从奚纪桓到各个主管都敬了一圈,还是毫无醉意,有点抢张柔风头的嫌疑,惹了张柔不少冷眼。
简思很快吃饱,有点儿遗憾地看着桌上没怎么动的菜,如果能打包回去给妈妈吃就好了。
那个男同事喝了一轮回来熏熏的有几分醉意,脸红舌大,他挨着简思坐下,十分执着于刚才的话题:“简助理……”说着他打了个酒嗝,简思不由自主地挪开了些。那男同事继续说:“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奚纪桓提高声音宣布进行下一个内容,他说他已经定好一家ktv,同事们都欢呼,纷纷准备迁移。简思也趁机过去和张柔说一声,时间不早她要回家了。张柔忙着招呼大家,简思一直没找到机会告别。钱瑞娜用餐巾纸擦着嘴,看了她一眼:“你家不是挺困难的吗,要不要打包一些菜回去?好多菜都没动。”
房间里还有不少同事,钱瑞娜的话引得一些人看向简思。
简思垂下眼,她刚才的确这么想的,但钱瑞娜这么说出来,她有些难堪。明知道脸皮一厚就能给妈妈带回好吃的,但她还是听见自己说:“不用了。”
真的说出口,她又很鄙视自己,她还有顾及尊严的资格么?她总是这样,所以才一直让妈妈跟着她受苦。
张柔终于忍无可忍,一晚上钱瑞娜就没让她痛快过:“怎么说话呢?”
钱瑞娜不想和张柔正面冲突,拉奚纪桓的胳膊:“走吧,走吧。”
奚纪桓不着痕迹地拉开她的手:“你们先走,我还有点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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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灯光(1)
简思跟随大家走出饭店,天色已晚,周围霓虹灯次第亮起来,灯红酒绿。几个走得靠后的同事客套地说要送她,她感谢地摇头,他们也不再坚持,各自上车离去。
简思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儿,一家大型商场就在马路对面。晚上出来购物的人在装修豪华的大门之间进进出出。简思在长椅上坐下,眯着眼看那栋被灯光点缀得如同海市蜃楼的气派建筑。灯光下,停车场里的汽车缓行间都被镀了层迷幻的浮光,仅仅是这样看着,她也喜欢。
无数个放学后不想马上回家,但又不能在外耽搁太久的夜晚,她都喜欢这样默默地在坐街边的长凳上发呆,注视着这个仿佛不是她所在世界的夜景,很美。她的人生里,剩下的美丽事物几乎绝迹,只剩这免费的夜景。
曾经她也是美丽夜晚的一份子,当那个男孩在一株挂满彩灯的树下轻浅地吻上她的唇的时候,她觉得茫茫夜色里每一盏华灯都是为她点亮的。
五年后的简思笑了笑,奇怪,以后的激情远胜于那晚的浅吻,但是她都忘记了。那个男孩的面貌,当初自己的面貌,她全都忘记了,只是无法忘记那个夜色中的初吻。记忆是她承受不起的苦痛,她早已学会麻木地搁置在内心深处,但是那个吻她却不忍封存。或许一切的不幸都从那个过于美丽的吻开始,虽然她已忘记了接吻的人,却忘不掉那一刻的幸福与满足。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浑身一颤,是妈妈等得不耐烦了吧?生病的妈妈就像个任性不讲理的孩子,她只是双腿不能动弹,其实只要把东西都准备好,日常吃喝拉撒她都还是可以自理的,还没到离不开人的地步,但她无时无刻束缚着她。
简思理解妈妈,同情妈妈,无论她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从来没怪过妈妈。如果不是她,妈妈怎么会过着这样的生活?妈妈那么爱逛街,如今整天躺在家里看电视。她试过用轮椅推着妈妈出门散心,但回家后妈妈的心情反而更坏,把家中仅存的水晶花瓶打碎在地。
她试过去夜总会……结果第一天就被妈妈几个耳光打得两天出不了门。嘴巴全破了,连饭都没办法吃。妈妈说,过得那么苦,就是为了供她上学,希望她走正路,爸爸若不是希望她的人生能平坦一些,怎么会去乞求人家,又怎么会死?
人生平坦?她的人生已经注定无法平坦,但她还是退缩了。当那个年老半秃的男人喷着酒气,摩挲她肩膀时,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