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白家庄的村郊便出现了一排排的房屋,不是独门独户的那种。这样的屋子与其它新建的房屋是不同的。其它的屋子在厚厚的外墙上还会抹上一层洋灰,家里没有多少钱财的也至少会抹上半墙,这样一来,显得结实也显得气派。而这些房子,单单是用一层砖垒起来的,单薄的很。上墙还空出了许多格子仿佛是为了省钱用。屋顶也与别处的不同,垒着一排排装着玻璃的小窗子,应该是采光用的,这自然不是供人住的地方,这便是鸡场了。虽然造得有些简易,但给鸡场建的房子大抵都是这样的。不过,看它们一排排地树在人的跟前,到也显得壮观。
    房屋建好以后,那些被“逼上梁山”的养鸡户就买了鸡雏,还没有过几天,马乡长便通知白土山,还特地跑来了一趟,说县里的大干部来看了,美其名曰——视察。到时候县电视台还要来拍摄。要说什么,该说什么,都好好地交代了一番。不但要交代他们这些村干部,还要交代下面的村民。看那马乡长说得很重要的样子,白土山又怎敢去怠慢,这半年来为了村规划和养鸡场的事儿,他那紧张的神经还没有松下来多长时间,又一下子绷得很紧。到时候要带大领导去那家看,要让那一家说些什么,穿什么,做些什么等等诸如此类的事都要严格按照马乡长安排的去做。
    这一天,马乡长就要陪着县里的大领导来了,他们这一次来主要是看鸡场的一些情况。这应该是该县今年的一个重要经济建设项目,只是在各乡很难落实下来,为此还撤掉了几个乡长。马乡长说他们乡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县里的领导自然欣然前往了。
    几个村干部听说还要上电视,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以前竟在电视里看别人了,绝想不到他们自己也会上电视。大领导要来的那一天,天刚蒙生亮,他们就已经穿戴整齐,打起了欢迎的横幅,站在村口去迎接了。
    十点多钟的样子,太阳在东南方耀武扬威地照着,照得那些在村口苦苦等候的村干部们都睁不开眼,大都迷成了一条缝,巴望着前面的道路。
    白要篙等不下去了,就对白土山说道,“叔,他们是不是不会来了?”
    白土山说道,“再等等,马乡长说来,那指定会来。”
    就在这个时候,几辆轿车小车出现在前面的大道上,这样的排场比马乡长进他们村时要大得多了。
    等车一辆接着一辆陆续停了下来,村干部们急急忙忙一窝蜂地迎了上去。
    《蛮村2》  第12章 鸡场(10)
    从车里面首先出来的是保安,他们以为这些人是不懂事的村民,于是就一个劲的往前哄。而村干部们则使劲往前挤。很快,这便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了。生怕会怠慢了人家。倒是那些真正的村民下地时路过这里,驻足在一旁瞧景、看热闹。
    马乡长从后面的一辆车里钻了出来,看到这副阵势赶紧去劝,对那保安说道,“这些,这些都是村干部,来迎接我们的。”
    马乡长这么一说,保安才松了手,用一种轻蔑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些干部,轻骂道,“土包子。”
    “我们是土包子,那你就是狗腿子。”
    山子、白要篙气盛,听了,就要与他们理论。白土山偷偷地拽住了他们,不让他们动。
    这个时候,大领导也从车里面走了出来。在他的后面还跟着六七个人。有的背着包,有的拿了个本子,还有的在肩上扛着一个摄象机,看来,这位领导来头真不小,而他们也真是要上电视的。那大领导似乎看到了刚才发生的这些事情,因为他确实朝这边瞥了一眼,不过并没有在意,瞥过那一眼后就把注意力转向了别处。
    马乡长生怕他会生气,赶紧跑了过来。那大领导叉着腰,站在村口,放眼这座美丽的村庄,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鸡场在哪儿呢?”
    马乡长答道,“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呢!”
    大领导有些不乐意了,扭头就往自己座驾里钻,说道,“还没有到鸡场呢,停什么车?我要到鸡场看看去。”
    “好好!”
    马乡长在车门前点头哈腰地说道。
    对于这些,站在不远处的白土山都看到了眼里,看到马乡长的那个样子,就以为这件事给办砸了,心里就急的不得了。见马乡长向他们这边走来了,就先问道,“咋了?”
    马乡长说道,“别管那么多。”
    指着那一排排的汽车给白土山说道,“你没看今天这阵势有多大,弄砸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一会儿他要去鸡场,在鸡场教给你的那些事你都办得怎么样了?”
    白土山赶紧说道,“都安排好,都安排好了。我让他们都在鸡场等着呢!”
    马乡长扭头看大领导的车开动了,就对白土山说道,“你们跟着车走!”
    说完,掂着那两只短小的粗腿,急急地跑进了自己的车里。
    于是,这白家庄的大街上便出现了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盛况,十多辆轿车浩浩荡荡地从村子里穿过,其后荡起了许多灰尘。十多个村干部在他们后面马不停蹄地跑。等他们都来到鸡场的时候。从车里面走出来的领导们依旧是容光焕发、仪表堂堂。而那些村干部们则是灰头土面,气喘吁吁的。可又不敢生气,一字排开,见领导们下车来都一个个堆笑着脸。
    在摄象机的拍摄下,大领导微笑着走了过来,像他这样的大领导好像永远都是在微笑着,好象永远都没有生气的时候。也许这才是一个大领导该有的风范。大领导从车上下来后,便向白土山他们走了过来。仿佛忘了刚才在村口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也仿佛那样的事根本就没有发生。有人说,国人都易犯健忘的毛病,照此看来,这近乎是真理。而对这熟视无睹的领导们更为适用。
    大领导首先握住了白土山的手,因为白土山排在最前。这时的白土山不再是平常那个干干净净的有做官模样的白土山,而是那个脏兮兮灰头灰脸的白土山了。这也许是大领导需要的效果,村民们就应该邋里邋遢,这样才能衬出他来。尽管白土山也算是一个人物,但见了这位大领导,也只是小巫见大巫,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憨笑着。见大领导伸出手来,白土山赶紧把双手伸了出去握住大领导的那只手。
    马乡长赶紧上前介绍道,“这是白家庄的村支书,也是我们乡的致富带头人——白土山。”
    “好样的!”大领导握过了手,还拍着白土山的肩膀,这一拍倒不打紧,衣服上竟溅起一团飞尘来。那飞尘就在眼跟前晃着,白土山看得分明。觉得很对不起那大领导。
    而那位大领导似乎并不介意,还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让这一带人富了起来,你可是全县的致富领头人,改革标兵呀,敢闯敢干,又能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咱们全县的大小干部都该向你学习!”
    白土山有些纳罕,不知道这位大领导为啥要说出这样的话来。抬起头,正要回话,却看到他在一边拍自己的肩膀,一边说这些话时并不是向自己说的,而是向着旁边被人举着的摄相机说的。不过,马乡长倒是明白的,这白土山很快就要交上好运了。于是就笑着脸,哈着腰,说道,“您可能还不知道吧,他老泰山还是咱们全市的劳动模范呢!只可惜作古了。”
    “不错,不错。”
    大领导这时才回头看看白土山,对他似乎很满意,又说道,“这样就更好了。”
    又握一下个人的手,这一次轮到山子了,山子更是紧张得不得了,就在大领导在和白土山握手时,他在一旁偷偷地搓着自己的手,似乎觉得它很脏。不过,大领导见他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无赖形象,对山子似乎并不感兴趣,瞥了他一眼,脸上堆着笑,说了一句,“好好干!”
    便去握下一个人的手了。握过了,山子还有些意犹未尽。见大领导对他不感兴趣,马乡长也只是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是村主任。”
    甚至连山子的名号都没有报出来。
    握完手以后,便要去查看那些鸡房了。这时候,每个鸡房的门前都站着人,一个人或是几个人,穿着过节或是走亲戚时才会穿的衣服,很拘束地在那里站着。
    大领导走了过去,其他人也尾随着走了过去。大领导开始和他们一一握手,白家庄的村民有些明白了,对这些领导而言,这握手似乎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这既然是他们的工作,尽管活很轻巧但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于是就帮着他们完成这工作。
    大领导握着白建设的手,说道,“农民兄弟辛苦了!”
    白建设紧张得红了脸,想起了前几天白土山教给他的话,就说道,“这——这都是党和——和政府的政策好,带——带头致富,并不觉得辛苦,只觉得光——光荣。”
    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很是生硬,就仿佛小孩在背诵一篇晦涩的课文。
    大领导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白建设依旧按白土山教给他的,背课文似地回答着。
    摄象机直直地照着,照相机不停地拍着,旁边还有人拿着话筒在他们跟前举着。大多数人知道这很假,但却都还在假假的做的,马乡长知道——这是他一手策划的,白土山知道——这是他亲手经办的。甚至那大领导也知道。也许有人想去阻止,但即使有心却没有那样的能力。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力量能阻止了的事情,比如大火,一滴两滴水并不能够把它给灭掉。这仿佛是在演戏,或者说这就是在演一场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在围观,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随时都可能入戏。有摄象机,有照相机,有话筒,有人在旁边看,那是在演戏,即使是没有这些东西,那也是在演戏。演戏是在演生活,而生活却也是在演戏。
    此后不久,陈乡长被调离,而马乡长名正言顺地被扶正了。这是马乡长意料中的事情。乡里都知道陈乡长要被调走,几个副乡长为了这正乡长的位置,明争暗斗较劲了很久。与其他干部一味媚上不同,他另辟蹊径,做出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来,于是乎这“正乡长”便成了他的囊中物,那背负了多年的副职也可以被堂堂正正的抹去了。还有一件事情是他没有想到的,那就是白土山,这完全是一件他为自己的捞政绩的事情,没想到这大字不识一个的乡巴老也得到了好处。大领导走后,白土山成了全县的致富带头人,新一代的劳动模范,披红戴花,上电视、做报告、登报纸,从全村一下子风光到全县全市里面去了。
    《蛮村2》 第13章 火葬(1)
    1)夏季刚过,天气还没有转凉的迹象。只是早晨下地的时候还会有些冷,需加身外套。玉米早已结出了棒子来,不过,它的叶子还是绿的,它的个子比成人还要高出一头两头来。这是它们那短暂的一生里长得最威猛的时候,特别是刚下过雨后,看它们一列列地站着就像是披着一身簇新绿装的士兵。从它们身上掰下几个,往大锅里一煮,只是用开水煮,什么料都不放,那味道香甜之极。捞上来以后,不顾它的烫,不顾它那满身的毛须,吃起来非常的可口。还有花生,在这个时候也能煮着吃,也可以光是开水来煮,若煮的时候再放些盐,放些茴香、姜等等之类的调料,那味道会更好。
    这些庄稼还没有到成熟的时候,自己地里的舍不得掰、舍不得挖,就去偷别家的。谗嘴的妇人、势利的老头,薅草时、砍柴时,在下晌回家的时候看四下里无人,溜到别人地里偷偷地掰下几穗来,薅下几把来,放到篮子里用青草盖上,用柴火挡住。于是临路的庄稼大都会被它们的主人刷一层白灰,甚至会打上农药,还会在地头挂上一个做得很粗糙的牌子上面写上警示语,这是防止被偷去的。只是那花生的果实长在地下,无法打药,担心自家庄稼被偷去的话,也只树一个警告的牌子。在那蓝天之下,看那满地的庄稼,不单单是绿了,有了它们的点缀,也成了一道别样的风景。
    在这个时候从外地来了一个建筑队。专门在村西头那一处叫王坟的地里开出一片很大的空地来,这下可好毁掉的玉米地有数亩之多,能让全村的大人小孩吃上几天,这一年那些谗嘴的村人们也不消去偷了。拉来了砖,拉来了石子,拉来了洋灰。白土山把要建厂子的事儿给他的手下们说了,他的手下们给他的婆子们说了。在村子里,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活的广播站,他们知道了就等于全村人知道了。全村的人都佩服起白土山的能耐来。好些人都说,就是老村长在位时也不能够整出这样大的动静来。白土山在白家庄的威信得到了空前的提高。
    一开始,白家庄的村民都沉浸在兴奋和喜悦中,他们只知道要建工厂,可并不知道要建怎样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