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我的母亲?”
    “我不知道。”
    岁岁张嘴还想问些什么,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已经得到真相。
    所有她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从头到尾,她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何须再问为什么。
    她被杀,是因为她的身世。或许江燕只是纯粹为了泄愤,或许江燕是怕她这个私生女认祖归宗,无论哪一样,她的被杀,都和她自身没有任何牵连。
    这一刻,岁岁忽然松口气。
    她内心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这一切是别人的人生,而不是她的人生。
    她从悲天悯人中解脱出来,成为一个理智的实用主义者。
    她不在意上一辈的恩怨,她的存在对于别人而言是怎样,她不在乎。她只在乎她自己,她没有做错事,她不该被任何人夺去生命。
    她不需为自己的出生而自卑,她没有欠任何人,她来到这个世上,并非她自身的意愿,若非说欠账,也该是顾家那个男人欠她。
    连夏生凑近,他安慰她:“岁岁,不要太伤心。”
    岁岁先是一怔,而后笑道:“我不伤心,我很开心,愿望达成,我的心里再无疑惑。”
    连夏生一掌拢紧她的两只手,他眉宇间透出遗憾的印纹,隐忍愈发的愤怒,他说:“江燕夺走的不仅是你的生命,还有我的。”
    岁岁并不应答,她脑袋一低,就能靠到他的胸膛。她想了想,最终贴过去,闭上眼,什么都没想,假装自己还是从前的隋穗。
    南城的日子过得格外快。从前还有盼头,希望真相大白,现在已经了然,每天数着时间过活。
    朝月被重新送回北城,接她的是易丽和宋明颂。
    宋明颂来时,连夏生告诉岁岁:“你的青梅竹马很聪明,两年前他接近顾家,结果被江燕陷害入狱,不久前,他写了信举报江家,希望能够扳倒江家,这一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江燕的儿子已经开始采取行动。”
    岁岁慌张,恳求:“宋医生就像是我的亲哥哥,我不想看到他出事。”
    连夏生抚摸岁岁的长发:“傻瓜,我知道你担心他,所以我早就有所准备,你放心,我会保护他。”
    岁岁眼睛有些发红:“夏生哥哥,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宋明颂。”
    “因为你对他很不一样。”
    “嗯。”岁岁没有否认,她声音嘶哑,问:“以后怎么办,你会让顾家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吗?”
    “当然不会。”连夏生伸手,轻轻捏住她的鼻子,“你在想什么,我心里有数,接下来的事jiāo给我,你放心做你的朝岁岁。”
    他的声音很温柔,岁岁却听得想哭。她仰起脸,视线落在他面上,嘴唇嗫嚅,像是突然丧失语言能力,连个谢字都说不出。
    他大概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看她一眼便心知肚明,所有的事都考虑周全,甚至连回应都无需她来想。
    轻描淡写三个字:“不用谢。”
    他答应过她,要为她报仇。他自问卑鄙而jīng明,要让她永远心存感激,这是他留给自己的退路。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思,所以更要全力以赴。
    他告诉她:“这件事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别人都没有的权利,所以你绝不能收回去。”
    岁岁怔怔地凝视他,问:“你要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连家的火力忽然一转,转向北城顾家。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连家似乎不想分出输赢,只为同归于尽。
    众人大吃一惊,以为错过了什么好戏,凡事都得有个由头,上次连家和明家斗起来是为了女人,这次也该有个导火线。不等他们去探,连夏生主动放出风声。
    一年前隋穗的死亡,是江燕的手笔。
    丑事被揭,顾家措手不及。僵持了一段时间后,顾戈主动请求与连夏生见面。
    顾戈上门时,岁岁正好从外面回来。
    佣人接过岁岁的手袋,用眼神指了指沙发上的顾戈,悄声说:“刚来的客人,说要见小连先生。”
    岁岁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快速看了眼,顾戈穿着军装坐在那,腰杆挺得笔直,不苟言笑的面庞英俊端正。她走过去,将刚泡好的茶端给他,说:“夏生哥哥马上就会回来。”
    顾戈认识她。
    他看过她的档案,知道她是谁。前不久连夏生和资临争得死去活来,就是为了她。
    她有个好名字。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简单易记,喜气làng漫。
    顾戈摩挲杯把,转过头瞥一眼。
    女孩子没有化妆,五官白皙漂亮,马尾扎在脑后,朝气蓬勃。她穿着奶油绿的窄身裙子,米白色的小猫鞋,年轻美好的身型袒露无疑,过膝的裙子下,一双腿瘦白修长,没有多余赘肉。
    他咽一口茶,杯子落到茶几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岁岁本来已经转身离开,这时候回过头,好奇看了看。
    顾戈端坐的姿势像一座肃穆的钟,此时这座钟往旁挪了挪。岁岁看看周围,只有她一个。
    她皱了皱眉,收回视线,没有理睬,继续往前。
    小细跟踩在楼阶上,发出清亮的脚步声。顾戈听了一会,回过神时,呼吸有些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