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的人自然能摆平麻烦,没本事,就不要去怪别人,继续把玩着茶碗盖。
姐弟俩就这么寂静了下来——直到尉迟南进门。
尉迟南先是看了一眼莫蓉,莫蓉略带聊寞地点头,心中五味杂陈,到底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现在真是不知道了。
三人坐定,莫平奴正打算起身告辞时,可巧玉儿公主就进来了,瞧见莫平奴也在殿里,玉儿这才明白母亲为什么非要她赶过来给皇兄送什么鲜果子。
大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冷凝,因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下臣告退。”莫平奴一眼都没看门口的人儿。
尉迟南清了清嗓子,“去吧。”
莫平奴就那么面无表情地从玉儿身旁侧过,玉儿却只能苦笑。
就在莫平奴前脚踏出荣德殿,玉儿转身也跟了出去,甚至还没跟她的皇帝哥哥打声招呼。
被晾在一旁的夫妻二人互视一眼……
追出去的玉儿并没有傻到以为自己可以追得上莫平奴,而是直接绕道来到了莫平奴的前头。
站在转角的宫门前,胸脯一起一落地喘息不定,“你答应了?”
莫平奴将视线从她的脸上调到一边,并没有回答她。
“那季姜姐姐——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莫平奴转回视线,审视着眼前这个女人,“公主殿下请放心,我莫平奴不是那种不干脆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我就不会再跟她有任何来往,如果你还不放心,那就找人盯着我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真得只是问问。
她艳羡他对季姜的痴情,这种心里很矛盾,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的心里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做他们之间的坏人,她甚至还曾帮助他们两人密会,她也劝慰过季姜,可是有些事,总是希冀大于现实,她不知道该为谁欣喜,又该为谁悲戚,“如果你真那么痛恨,我来拒绝!”她也有拒绝的权利。
“你愿意怎么做都行!不要再跟我说!”这个女人太过惺惺作态,季姜的胆怯谁能说跟她没有关系?“我说过不会见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见,你拒不拒绝跟我没关系!”
莫平奴侧过身,从玉儿身旁一步跨过,他不想再看到这个作假的女人。但玉儿并没让他离开,而是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转过脸,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这人,很会咬人的。”
这话莫平奴一直没弄懂是什么意思……
莫平奴、玉儿的亲事就这么匆匆敲定,王、莫两家刚刚高兴了一半,麻烦就紧随而至——
因为清查黄坝亏空,牵连到了很多人,其中就有莫函勾结米商,私售官米的事,皇帝丝毫不顾及那是不是自己的大舅子,一道旨意便让莫函回东省老家静思记过去了。
紧接着,黄坝军粮又扯上了莫汉阳,索性他的功过相抵,也就是说一场西南大捷,就这么平白打了水漂,莫汉阳继续回东北军做他的屯骑校尉,并被勒令扣除三年的军饷。唯一没有下来的只有莫平奴,不过皇帝却将他暂时召回了御林军,官升二品,但兵权暂时是没了,其实是明升暗降。
莫家一下子从朝气蓬勃,陡然变成了江河日下,朝野内外不禁哗然。
王家也被惊呆,这变化是不是太快了点……形同吃糖,只吃了半块,那糖便给人抢走了,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婚已经定下了,眼看着可就要完婚了……
大婚的日子定在腊月中旬,从指婚到成婚,也不过就是个把月的时间,这速度还真是大魏国公主里数一数二的,表面上说是次年无春,不宜婚嫁,其实呢?
老百姓的猜测有意思,八成这公主殿下的肚子里有货了吧?
——纯属小老百姓自娱自乐的无边猜想。
真实情况到是恰恰相反。
大婚之夜,驸马府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莫蓉这大姑姐破例亲自登门,外人道这是硬给莫家装面子,其实,是给王家撑面子,让王家人心里痛快点。
这一晚,莫蓉就寄住在驸马府的西院,子夜时分,莫蓉已经睡下,新娘却过来了……
“不用叫,我回去了。”听说莫蓉已经睡下,玉儿阻止庞朵去里屋,转身便要走。
莫蓉却已经披了衣服走了出来。
见到莫蓉,玉儿苦笑,“也没看时辰,以为姐姐还没睡,我——是想来瞧瞧姐姐这边一切可好……”
莫蓉挥退侍女,示意这一身红妆的新娘,“坐吧。”
一身艳红,一派新妆,灯烛辉映下更显出几分娇艳,平奴这小子不知道自己多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平奴是不是闹腾了?”否则大喜的日子,新娘怎么会跑到她这儿来?
“没有,他很好。”就是醉了,醉的不让人碰。
“其实——他就是脾气直了点,等过一段日子,相处久了,自然就会顺当了。”
点头,“我知道他是个好男人。”刚才他被人送进洞房的时候,也没有对她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就是一头栽到床上,不让人碰,别的什么也没做,“我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她不光对不起别人,甚至连自己都对不起。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有时你顾忌的越多,伤害的人也会越多。”就像她,顾忌的太多,结果却一步步踏进了这个泥沼,身边的人也一个个被她牵连了进来。
“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莫蓉颔首。
“你爱皇兄吗?不是他的身份,就只是他。”
还从来没人问过她这种问题,她也从来不曾想过,需要爱吗?她所有的一切不是都为他所有了吗?
莫蓉勾唇,“我没试过——你说得那种爱。”
玉儿望着眼前这个风一样的女人,忽而一笑,“姐姐,我相信——你会得到的。”得到她那个哥哥的爱——她有这感觉,“我们这个家里,没有的欲望的人,比有欲望的,要活得快活的多,没有儿子的女人比有儿子的女人,也许会过得更好。”这是一句忠告吧,给她这位大姑姐的忠告。
她从小就在那座宫苑里住着,看到的,听到的,太多了。
太可怕了——那种残酷的权利争斗,而她终于是从那个家逃了出来,即使未来的日子还是待定。
她真得逃得出这个是非圈吗?莫蓉为她的单纯想法叹息。
在这个家里,谁敢说他能吃完整块饴糖?苦与甜是分不开的……
莫家被就这么被轻易打压了下去,同时也预示着一场翻云覆雨的清洗就此开始。
皇家是不会允许有人爬到他们头上的,什么叫九五至尊?就是最大,最正中的,谁也不能超越的那个位子——
五十 目标卫家
大魏建国初,诸侯分治之制便已废除,然而各方势力仍旧残有余虐,比如卫家。
卫家虽是一方权臣,但究其宗祖,也并不是什么贵族出身,太祖建制时,不过一方小吏,后因颇有些功绩,得了升迁外调的机会,就此在南省扎下脚跟,到了卫锋的父亲,也就是卫罗的祖父这代,卫家与南省的没落诸侯之家交往甚笃,之后便逐渐成势。如今的卫锋,俨然可比一方小诸侯,连皇帝也要礼让他三分。
也因此,卫家难免就成了皇家的心疾,尉迟南几次试图将廷争的矛头指向卫家,皆因阻力太大,牵扯过大而不得不停手,这一次黄坝民变,也与卫家有牵扯,他准备了这么久,怎么会让机会轻易溜走?
也因为担心尉迟南利用黄坝的民变,引祸卫家,卫家一派才会在听说尉迟南“重伤”的消息后,动作频繁,之后又接连拉拢朝臣上奏莫家的“不轨”,甚至不惜设计,拉太子下水。
如今莫家被尉迟南“明退暗存”,保存了实力,太子也被送去了御林军,身前的遮挡一层层被拨开,露出来的可就是卫家的真身了。
尉迟南目标很明确,先不动其他士族,专攻卫家,如此一来,阻力自然减小,其他人为了脱罪,自然而然不敢再给卫家做挡箭牌,一荣可以俱荣,但一损可不代表要俱损,危难面前,逞英雄的人少之又少,否则又怎么会有“英雄”这词儿?
不过,这卫家也未必就是轻易能连根拔起的。一棵树,根系波及的范围是你无法想象的。
外面越是乱,这内庭也越是清静,尤其芳碧苑的这位卫娘娘,眉眼不动,波澜不惊。
正月十六的一大早,天色阴沉,枝头时有碎雪洒下,芳碧苑的草亭里摆着一架古琴,古琴前,一紫红宫装的女子长跪于蒲团上,这女子便是卫罗,她并没有伸手弹琴,只是看着琴案前袅袅升起的香烟,看起来到颇为自在。
“娘娘,莫娘娘到了。”侍女近前禀报。
卫罗抬眼,视线调到了不远处的宫门口,莫蓉正踏雪而来。
她们俩算得上两小无猜了,从半大的孩子一直到现在为人妻,为人母,本以为谁都了解谁,结果到今天也没弄清楚,到底对方都在想些什么。
莫蓉照宫里的规矩给她行了个礼,之后才跪坐到一旁的蒲团上。
“知道你起得早,所以才这么早找你过来。”抚一抚琴弦,抬手示意让侍女抬下去,她不弹琴,虽然她的琴艺不俗——她是大家出身,四岁起便开始琴棋书画的培养,只不过学了这些东西也无用,有空弹给自己听可以,给别人,太嫌累。
“陛下昨晚来我这儿了。”撩袖子,跪坐到莫蓉对面。
莫蓉听了她的话后只是笑笑。
“咱们这位陛下,打心坎里‘圣明’,你说是不是?”
“他一向如此,疼谁,谁就得准备着‘赴汤蹈火’。”
卫罗失笑,她是位美人,美人笑起来惹人注目,尤其这漫天雪白之间那一抹红妆的妖娆,更让人别不开眼,这到还是个新发现,因为莫蓉从没觉得她如此妖娆过,“说真的,之前我真得是没想过,你能引起他的注意。”莫蓉晋升婕妤时,她只是想将她拉做自己这一党,当年她的对手可是那个集美丽、才华于一身的赵又欣,那个美丽如瓷瓶,任谁见了都会第一个将她视为劲敌的女人,结果,那女人太不经事,短短几招就痴疯了,反倒是她这个最不起眼的,撑到了现在。
“我也没想到。”她以为她会像无数孤苦的后宫女人一样,就此老死在这方大院里,结果,半路冒了个头,被卷进了这场漩涡,怎么爬也爬不出来。
两人相视而笑,这可能就是世人所说的机缘吧?
“你说,咱们俩的结局谁会更好?”卫罗耸眉。
“更好……”莫蓉玩味着这两个字,“你我只相差一岁,依照年纪来算,应该不分伯仲。”是人就总会变老,人老珠黄,难不成还要让皇帝捧在手心里呵护不成?这太不现实,权利的好处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可以让人为所欲为,皇权亦如此,有年轻漂亮,温柔似水的年轻女子,谁还会在意那个年老色衰的?能养在身边已是大幸,这就是内宫的法则,新人不要笑太狠,旧人也不必哭太凶,前者总会变成后者,这么一想,可能还会催眠自己开心些。
卫罗再次失笑,看得这么通透的人也还是要在这漩涡里打滚啊,莫蓉啊莫蓉,真可惜了你这双慧眼,“那倒未必,我要走在你前面了。”卫家的倒台,其势已经很明显,皇帝这次可是盯准了卫家,是死活都要弄出点成效来不可的。
“你不是说陛下圣明吗?”圣明君主当然懂得权衡利弊,他们卫家是会倒台……但还不至于家破人亡,尉迟南的最大目标是什么?北抗虏,南富庶,走得是中兴之道,如今虏未灭,怎么会先把自己的棋盘搞空?卫家盘踞南省这么多年,想一下拔出实在不可能,只能拔下这棵大树,然后再慢慢摘树下的根系。如果他把这棵大树一把火烧干净,岂不会让那些“根系”担惊受怕?搞不好又来民变,官变的,所以卫家不会被灭,只会留着慢慢枯死。
卫罗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再说尉迟南这些日子不是也时常到她这里坐坐?这是一边在扒人祖坟,一边跟人笑脸迎合,所以卫家急啊,急得想来看看这新兴的莫家是否能帮上一把。
莫蓉没猜错的话,卫罗突然约她来坦诚,恐怕也是有一点这个意思吧?想依靠他们卫家的势力诱惑,给卫家保存一点东山再起的助力,如果莫家人够聪明,懂得给自己存储势力,就该明白这个时机有多好。
可惜——
莫家人在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