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心,周谨年原来以为自己要赶场子吃了。没想到那天,苏瑞急诊值班不能走开,汤小沫公司几个同事同乡会吃火锅去了,他反倒清清静静跟父母吃顿团圆饭。周谨年跟着周母下厨做菜包饺子,话题又是老生常谈。周母:”过了年可就三十三了,你还真是一点不着急啊。”
    周谨年:”我急啊,不过这事儿急也急不来。”
    周母:”我已经问过小苏了,她挺乐意的,我说你有什么地方嫌弃人家啊你老这么拖着。”
    周谨年:”这个,以后我再跟您说吧。”
    周母:”甭以后以后,我给你俩定了,日子求来的,就明年四月。”
    周谨年:”啊?!您没跟她爹妈说吧?”
    周母:”呀,还真忘了问人家要电话号码。”
    汤小沫的同乡会很早就结束了,他没有交通工具,从热闹的火锅店出来,慢慢走回公寓去。身上的黑色羊绒大衣是周谨年的,有点大,扎好腰带,穿着倒显得他格外年轻娇小。走过一条街,头顶烟花炸开,绚烂无比,他停下来抬头静静看着,直到脖子都仰酸了,才继续赶路。
    除夕夜街上只有几个匆忙赶路回家吃团圆饭的行人,汤小沫想来想去,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家里的电话早就打过了,父母小妹身体健康这一年都不错,自己呢,工作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业务在科室里名列前茅,加上年终奖,小财也积了一比。想到这笔钱,汤小沫突然想到周谨年,就普通的床友来说,他对他的照应算是很客气了,不如,送个礼物给他。
    他绕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营业的店面,正想作罢,突然看见对面一家珠宝店还开着,连忙跑了过去。这是个小十字转角,没有红绿灯,大意的行人遇到大意的司机,祸事从天而降,汤小沫没能跑进珠宝店,就被一辆疾速的轿车带倒了。
    所幸肇事司机没有黑心逃逸,汤小沫在第一时间被送往最近的一家医院抢救,那医院的急诊,正好是苏瑞值班。无巧不成书。
    汤小沫有点轻微脑震荡,迷迷糊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除夕夜遇到这种事情,苏瑞满心同情,翻了汤小沫的钱包出来看身份,原来还是个异乡人,便主动垫了钱,让人先去做头颅ct,拍x光片。
    拍了结果说是有锁骨骨折,可能是侧边摔倒重力猛击造成的。苏瑞在护士的帮助下脱了他的外套大衣,剪开他的毛衣,秋衣,露出肿胀的骨折处。苏瑞突然就愣住了,她看到了汤小沫脖子上那枚祖母绿戒指,同样的戒指,周谨年手指上也有一枚。
    是巧合吗?同样款式的戒指也许很多。她试着说服自己。
    周谨年吃完饭,安抚了急躁的母亲,驾车往汤小沫那边去。心想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回家,便掏出手机给汤小沫打电话。
    苏瑞刚给汤小沫联系了住院的病床,正准备先将人办了住院再想办法找家属,汤小沫的电话突然就响了,她找出来只看一眼,脑子就轰的一下。号码她再熟悉不过,是周谨年。
    她颤抖着按了接听键,将手机凑到耳朵边,听见她的男朋友用一种比跟她说话更亲密的语气问:”回来了没有?”
    苏瑞喉咙咕哝,没说上来话。
    周谨年没听到回话,追问:”汤汤?”
    苏瑞说:”他出车祸了。”
    周谨年一个急刹车:”他现在在哪儿?!”
    他居然没听出自己的声音,苏瑞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在xx医院。”苏瑞说完便掐了电话。
    周谨年愣在车里。他想到了,那是苏瑞的医院,她今天急诊值班。
    周谨年在急诊观察室见到了苏瑞和昏睡的汤小沫。他是一口气从停车场跑过来的,发丝凌乱站在门口急喘气。
    ”他怎么样?”他焦急的快步走到床边,看着汤小沫闭着眼睛还轻皱眉头,好像很痛苦。
    苏瑞站在一边,没说话,直勾勾盯着他看。
    周谨年有些烦躁的爬爬头发,问:”啊?他怎么样?!”
    ”轻微脑震荡,右锁骨骨折,没有生命危险。”苏瑞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公式化说明。
    周谨年松了口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也害怕,不是因为这两个人相遇,他是真怕汤小沫有什么意外,三十几年就遇到这一个动心的,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套句恶俗的话,那真要绝了他一世爱恋了。
    病房里良久沉默只有周谨年调整呼吸的叹息声。苏瑞背靠在窗口,回头去看窗外漆黑一片,她已经冷静下来,刚才的震撼被压抑了。
    ”我能问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周谨年看着她,说:”朋友的弟弟。我欠了他人情,替他看孩子。”
    苏瑞很想相信。恋爱中的女人总是自我催眠,她和周谨年相处的时间不短了,这个男人几乎完美得没有缺点,书香门第,物质丰厚,体贴周到,高大帅气,她几乎说不出他有哪里不好。外科医生平时工作压力很大,她没有很多的时间来过问他的私事,她也知道他就是喜欢她的干脆不多事。
    汤小沫是他什么人,她心底有个可怕的猜测却被自己否认了。
    门外有护士叫着苏医生苏医生。
    ”他没什么大事,可能会有一点失忆,很快会醒,只是锁骨,要手术,你替他办住院手续吧。”苏瑞说着,开门出去了。
    周谨年想,不是他不愿意坦白,他只是不想直接的伤害她,他还没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坐到汤小沫床边,心疼他右侧脸上的一点擦伤,手指理着他的头发,清理头发上的一点尘土,心想这孩子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脑震荡通常一个小时以内就会清醒。
    汤小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想撑起上身,右边肩膀一记吃痛,”哎哟”一声又倒回床里。
    周谨年正从护士那里领了脸盆痰盂热水瓶外加一张住院须知进来,看见这一幕,摇头,走过去帮他把棉被重新拉好。
    ”你怎么在这里?”汤小沫同学不解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出车祸了。”周谨年想,还好,没把他忘了。
    ”车祸?”某人没想起来,脑震荡造成的近事遗忘甚至让他想不起前一晚上他们在床上的翻云覆雨。
    ”眼睛长哪里了嗯?司机说你跟头牛似的突然冲出来,他刹车都来不及。”周谨年想敲他的头,又怕敲傻了,收回手,抽了把光亮的剪子出来。
    ”干嘛?!”汤小沫惊恐看着剪子向他靠近。
    周谨年阴阴一笑,”喀嚓喀嚓”,几刀剪掉苏瑞剪了一半的衣服,使他光裸了上身,还恶作剧地拧了一下他的乳投。护士说这个位置的手术最好还是把上面衣服全脱了方便。
    ”禽兽!”汤小沫大怒,躲在被子里骂。
    周谨年坐在旁边环视病房,到底是单人间贵病房,小套间收拾得很干净。刚才他听护士说春节初一到初三不做手术,心想那还了得,汤小沫这个春节还过不过了,于是当即就打了电话给这个科室的主任他的高中同学。那边问要不要现在就过来连夜给他做了,周谨年说那算了吧,三十儿晚上不好意思叫你加班。那边说咳,老光棍一个,在家陪老娘亲看春节联欢晚会,还不如做点实事。
    年轻的骨科主任从家里赶了过来,花了半小时时间给汤小沫装了块进口钢板,带着周谨年上医院食堂啃鸭脖子喝酒叙旧去了。
    当天晚上周谨年在医院陪夜,汤小沫麻醉没过,直嚷嚷冷,周谨年把病房门一锁,挤一张床上抱着他睡了一晚。
    正月初一,周谨年带苏瑞去给父母拜年,待了一个白天,晚上送苏瑞回家,又回医院陪汤小沫。苏瑞出奇的合作,竟然都没有多问一句。
    汤小沫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可劲儿玩游戏,见周谨年进门来,意外说:”你怎么来了?”
    ”谁的电脑?”周谨年把自己带过来的那台放在床尾。
    ”医师主任给的,他说他是你同学。”
    周谨年看了看他手术部位包扎的敷料,替他拉拢领子,说:”无功不受禄你不知道?人给什么你就拿啊?你呀,迟早有天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汤小沫没说话,他在游戏,说话要分心。周谨年凑过去看了一眼,哑然失笑,扫个雷还这么严肃。
    ”医院伙食怎麽样?今天都吃什么了?”他问。
    汤小沫说:”啊呀,我不跟说我忙呢......啊!”踩到雷了,全盘覆没,他哀怨看了看周谨年。
    周谨年坐到床头,与他并排靠着,说:”那,看着。”
    重开一局,鼠标敏捷扫过,六十秒全部搞定。汤小沫嘴巴圈成一个”o”型,一脸惊为天人的表情看着他。
    周谨年端着他的下巴左右看脸上的结痂的擦伤处。
    汤小沫扭头躲开,说:”没事儿,你回去吧,别老在我这里待着。”
    周谨年说:”我回哪儿去啊?”
    汤小沫说:”你女朋友哪里啊。你老在我这里待着干什么,我现在是伤残人士,一切不和谐运动我都不参加,谢谢啦。”
    周谨年笑,说:”我说,除了这个,我们就不能有点别的什么?”
    ”什么什么?”汤小沫仍旧不开窍。
    周谨年眼神里有一种野蛮的固执直逼得汤小沫无所遁形,但那只是一瞬,那精英男人的脸上眯眼微笑开来,把带过来的电脑交给他,说:”换自己的玩,你这个明天还给人家。”
    周谨年以为,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没料到初二他再带苏瑞回家陪父母外出拜年,苏瑞突然就提起了他那个”可怜的出车祸的朋友的弟弟”,周母热心肠,非要去看。周谨年淡淡扫了苏瑞一眼,苏瑞把腰挺得笔直。
    汤小沫扑楞扑楞眨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应对周家二老和他们未来的儿媳,周谨年还没有告诉他那晚在急诊的事情,他哪里知道自己在昏迷的时候就已经和苏瑞战了一场了。
    周母一屁股坐在床边,拉起汤小沫的手就是一阵嘘寒问暖:”头痛不痛啊?手痛不痛啊?来这里多久啦?哦在这里念书的啊?想不想家啊?你看这孩子多俊多乖啊--”
    话断在嘴里,笑容僵在脸上,她看到汤小沫散开的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