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唉。”薛北凡翻身靠着胳膊,手指头伸过去戳小刀的绣花鞋子,“问你呢,干嘛知恩不图报?”
    “什么知恩不图报啊。”小刀边又打开盖子看看,“我就是不想别人欠我情,烦。”
    “欠别人情才烦吧?”薛北凡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别人欠你情怕什么?”
    小刀眉梢微挑,“不都是一样,欠别人的要还,被人欠了要被还。我腻歪别人也腻歪,多麻烦。”
    “呵。”薛北凡摇头,“歪理。”
    小刀见药差不多好了,就把锅拿下来,边问薛北凡,“唉,你想到什么法子了没有?”
    “法子没想到,倒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
    “说来听听。”小刀捧着药碗到门口,叫来了晓月。晓月也不多问,捧着碗给姚朵送药去,临走还不忘给小刀擦擦抹了黑灰的下巴。
    小刀再回到院子里,就见薛北凡已经站起来了,伸手拍着身上的尘土,“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个侍卫要拖着姚朵到鬼城外边来示众?”
    小刀听了也笑,“还有那个侍卫怎么就一个人来,人被救走了,她转身就跑也不阻止……这未免太不符合皇家侍卫队这么气派的名字了吧?“
    “什么理由呢?”薛北凡不明白。
    “谁知道。”小刀倒是并不在意此事,“你想啊,那女王选相公都要动用毒药,若说女人心海底针的话,她可是牛毛针级别的,琢磨来作甚?”
    “女王那样的是牛毛针,那你是根什么针?”薛北凡笑着到小刀身边问。
    小刀挪开一点,拿着蒲扇赶他。
    薛北凡背转身,拉了她袖子,“走,我们去外边逛逛,顺便想想法子。”
    “你背上都是土!”小刀又气又想笑,伸手给他拍背,“换衣服去,拍不干净。”
    “还要换衣服?”薛北凡垮着脸,似乎嫌烦。
    “谁让你穿黑衣服还满地打滚了!”小刀踹他,“背上一片灰前后襟颜色都不一样,出去不嫌丢人!”
    “那要不然我再去滚一圈,滚匀实了?”薛北凡作势就想就地滚一圈。
    “要死了你!”小刀伸手揪他耳朵,“换衣服去。”
    “嘶……你怎么跟我娘似的。”
    “呸。”小刀往外撵他,“我要生闺女,才不要儿子!”
    “要不要我帮忙?”薛北凡忽然转回头正色问。
    小刀愣了愣,才明白薛北凡说帮忙什么意思,脸皮子通红,拿着蒲扇当巴掌扇他,“去死吧你,死淫贼!”
    于是,薛北凡又被小刀追着打了一路,逃回屋子去找衣服换,才发现包袱空了。
    “哎呀,进贼了啊!”薛北凡一摊手,“怎么只偷衣裳不要银子?”
    正在桌边看鬼城一带地理志的重华无奈地抬起头来,“拜托你正经一点,你衣服脏一件往包袱里塞一件,晓月刚才打扫屋子的时候都给你拿去洗了。”
    薛北凡挠头,“哦……”
    “晓月都没给我洗过衣服,竟然给你洗。”重华似乎还有些意见,早知道不那么干净了,也跟这薛二似的吊儿郎当比较占便宜。
    薛北凡见他吃味儿,笑嘻嘻过去,“哎呀,让大嫂给我洗衣服怎么好意思。“
    重华一听“大嫂”两个字,心里“哗啦”一声。
    薛北凡乘热打铁,“借件衣服穿呗?”
    重华立马拿起包袱往他手里一塞,“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薛北凡嘴角抽了抽,伸手一拍他肩膀,“大嫂一个人洗衣服怎么好意思,你赶紧陪陪她去啊!”
    于是重华愣在原地,满脑袋“大嫂”两个字,越听越爱听。
    薛北凡摇着头进屏风后边换衣服,一打开包袱,暴躁了,“他奶奶的怎么都是白片?!”
    重华皱眉,“男人当然要穿一身白,你没听过白衣如雪啊?”
    “如雪个头啊,你干脆给我件血衣不是更好?”
    重华一拍桌子上的短刀,“要不要我捅你几刀染红它?”
    薛北凡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选一件,不死心又问了一句,“没黑的啊?”
    “就白的。”重华一笑,“你爱穿不穿,实在穿不惯干脆光着出去吧,我去看你大……嫂,洗衣服!”
    说完,乐颠颠开门出去了。
    小刀回房拿了些银子又拿上了红纸伞,天空阴沉沉的,不晓得一会儿会不会下雨。
    刚到院子里准备等薛北凡,就见重华打开门,一脸“我心情很好”的样子走了出来。
    小刀傻乎乎看他。
    重华精神饱满地对她点头打招呼,小刀心说——晓月亲他了还是怎么着?转念一想不对,重华属于她娘常说的那种痴情种,而且还是痴到发傻的那种,晓月直接亲他一口的话,他估计当场就死过去了。
    “嘶,重华那小子衣服上是不是放虱子了,穿着浑身不对劲。”
    小刀正想心思呢,身后传来薛北凡骂骂咧咧的声音,一回头……
    小刀张了张嘴,薛北凡穿着一身白,跨过门槛往外走来。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两个好看的弧圈,里边一圈是帛、外边一圈是纱,底子是硬的,外头却是软的。小刀愣了半晌,觉得薛北凡好像变了一个人,不认识了,怪怪的。只是衣服的缘故么?也对哦,一下子从黑变成了白,如果重华突然穿了一身黑,也会叫人认不出来……吧?
    “喂。”薛北凡在小刀面前打了个响指,“走呗?”
    小刀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扯他袖子,“坐下!”
    “干嘛?”薛北凡不解。
    “笨死了你,两襟都没对好!”小刀走到后边帮薛北凡扯了扯衣服,对准两襟,腰带也正了正,按他坐在石桌边,从随身的腰包里拿出梳子来。
    “你干嘛?”薛北凡紧张地看着小刀手里的梳子,“想用梳子戳死我?”
    小刀被他气得不轻,伸手拍他脑袋,“你就不能正经点,别总嬉皮笑脸的。”
    薛北凡一脸委屈,“我长的就是欢喜脸啊,你让我苦大仇深难度太高了。”
    小刀不跟他说话,将他略显凌乱的发束解开,梳理一下,再束好,从背影看,和那一身白衣很相配了……吧?
    小刀又站在他身后发呆,薛北凡忽然回过头来,两人就不经意地对视了起来。
    良久,薛北凡问,“对齐了没?”
    “唔……”小刀回神,有些局促,薛北凡忽然笑了,伸手轻轻摸她的头。
    小刀就觉薛北凡的手心温热、干燥、很大、很温柔……
    赶紧拍开他手,小刀整了整衣服,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薛北凡,撅个嘴,“你等着。”说完,跑屋里去了。
    薛北凡莫名,坐着等,顺手拿起桌上那把小梳子看。这梳子应该是桃木刻的,已经用了很久了吧?磨得很光滑。仔细看,就见梳脊上刻着一行小小的字——颜小刀。
    字迹歪歪扭扭的,很稚气的感觉。薛北凡挑起嘴角,该不会……左右看了看,将梳子揣进了怀里藏好,挖到宝似的。
    没一会儿,小刀从屋里出来。
    薛北凡可算明白了,原来颜小刀回屋换衣裳去了,这会儿也是一身白色长裙。这裙子薛北凡没见小刀穿过,白色的纱裙样式十分简单,腰间一根略款的腰带束着。与小刀平日的活泼不同,一身素白倒是恬静了不少。薛北凡第一次从这疯丫头身上看到了一些淑女的样子。
    小刀走到他身边,仰着脸等着。
    薛北凡跟她对视。
    小刀仰着脸接着看他。
    “要我亲?”薛北凡顺势低头,小刀一掌挡住,抽回手用力搓手心。
    薛北凡摸着鼻子一脸无辜,“你仰着脸不是让亲是让什么?”
    小刀气哼哼就往外走,薛北凡在后头笑着摇了摇头,“咳咳。”
    小刀走到门口,就听后头那人说,“姓颜叫小刀的姑娘。”
    小刀脚底下顿了顿,转过一点点脸,给了他个侧面再加个斜眼。
    薛北凡笑得更开怀,“很好看。”
    小刀转回脸,轻轻揉腮帮子,顺便按下翘起来的嘴角。正想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到桌边找起来。
    “还不走?天都快黑了。”
    “我的梳子呢?”小刀一脸着急。
    “这个?”薛北凡拿梳子在小刀眼前晃了晃。
    “啊!还给我。”小刀伸手夺,薛北凡赶紧收了,一挑眉,“我的!”
    “谁说的!”小刀拿尖尖的手指头戳他鼻尖,“还我,不然打你!”
    “这字真难看啊。”薛北凡坏笑,“小时候自己刻的?”
    小刀脸皮子红了红,“你还我,我最喜欢这把了!”
    “你要用的时候找我来呗。”薛北凡顺势要揣进怀里,“正好我也没把梳子。”
    小刀跺脚,“我爹留给我的!”
    薛北凡一愣,见小刀神色,赶紧乖乖还回去了。
    小刀抓了梳子藏进腰包里,对他做鬼脸,“骗你的,笨蛋。”说完,欢欢喜喜就往外跑了。
    薛北凡在后头,想了一会儿也“噗”一声笑了,摇着头跟出去,自己也实在有趣,被这丫头一个表情一晃,立刻脑袋都不听使唤了。
    出了门,两人晃晃悠悠走在闹事的街上。
    薛北凡很感兴趣地问小刀,“你会用毒酒试你未来的相公么?”
    小刀看了他一眼,反问,“你会为了你未来娘子冒险喝毒酒么?”
    薛北凡也没作答,接着反问,“这不公平吧,一个没风险,一个要冒死。”
    小刀点点头,“为什么不说,女王把情爱看的和生死一样重?”
    “这题看来无解了。”薛北凡叹口气,“你娘在的话,说不定能想到法子。”
    “我娘也想不到法子的,这种事情。”小刀伸手戳戳薛北凡的心口,“因为人心是个无底洞,在外边的人看不到底,里边的人也瞧不见洞口。”
    薛北凡沉默了良久,“这么悲观?也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恩爱夫妻。”
    “嗯。”小刀点头,“知道为什么有些夫妻能到白首么?”
    薛北凡摇头,虚心示意小刀解惑。
    小刀轻笑,“因为两个无底洞,要往一个坑里填土,就要渐渐把自己那个掏空。”
    薛北凡沉默。
    “有些中途放弃了,就越沉越低,也有一些齐心协力的,将地底都挖通了,于是到了一起。”小刀生出一根手指轻轻摆了摆,“还有一种情况却是其中一个特别拼命,将自己彻底掏空,填进了另一个坑里。接过那一头的人出来了,要么跳下去陪他,要么就自己走了,留另一个孤孤单单等在黑暗的洞底。”
    薛北凡见街上的行人似乎脚步匆忙了起来,风中也带了些寒意,低头看小刀,“你是说,女王想找一个肯掏空自己的人?”
    “一种可能而已。”小刀拿出红纸伞,“又或许,女王之前已经掏空过一次,坑里早就没了土,只能等人舍命跳下来救了。”
    话音落,抬手轻轻打开红伞,
    薛北凡仰起脸,鲜亮的红色遮挡了头顶阴沉的天空。低下头,小刀仰着脸,笑眯眯往他身前走近一步……哗啦一声,大雨如瀑。
    40
    【无名火】
    “说起来。”薛北凡看了看滚落一地的水珠,纳闷地问小刀,“你怎么每次都知道什么时候下雨?”
    小刀略得意,“秘密。”
    “唉。”薛北凡见小刀转身就要走,赶紧拉住她,“那么白的裙子,不怕踩一裙摆泥巴?”
    小刀低头一看,立刻扁嘴——这西北一带可不似江南那般青石铺路,这里都是黄土路,水珠子刚下来都凝不到一块儿,滚来滚去的,这要是一脚踩下去,裙子铁定遭殃了。
    失策啊!小刀后悔得厉害,这裙子可贵了!
    “我背你?”薛北凡倒是殷勤,“反正我这身是重华的。”
    “缺不缺德你”小刀一脸鄙视,“重华借你衣服你还滚人家一身泥巴?”
    “那你就不懂了。”薛北凡笑得更欢,“重华巴不得每件衣服都滚上一层泥。”
    小刀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