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肇安满脸怒容大步走在前面。一步之遥,达芬奇沮丧地跟在后面。
    他进了大堂,却没有按电梯。
    有人乘电梯下楼来,他转身出了小区。白色的萨摩犬紧紧跟随。
    天色很暗。他一路大步流星,走到公园里刚才待过的地方,借着黯淡的天色,努力逡巡再三,终于从灌木丛下找到那个纸团。到底是什么?
    他把它拾起来。公园里没有装路灯,他走到入口处的灯下,慢慢打开看。
    一张电影票。《皇家赌场》,10月31号,她的生日。他替她订了蛋糕,请她吃饭,陪她看了电影,然后送她回家。结果遇到林霏白,同样也送了蛋糕。
    幸好那天一直陪着她的人是他。
    没想到她还收着。他胸口不由得一热。
    还有一张是会洲酒店结账的小票清单,盖着税务局的红章,写着房费多少多少,还有一项是……
    安全套?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
    没错,上面写着安全套,数量1只,房号是8016,吉利号,是他住的房间,电脑打印的,清清楚楚。
    日期是会洲出差的时间,签名栏里的字体秀润:乔樾。
    宁肇安站在原地,只觉得天崩地裂。
    一切都明白了。颜嘉莉!乔樾一定看见了!她误会了,生气了!她是来找他的!天啊!这是她的质疑,也是她的表白!他竟然随手把它扔掉!
    他宁肇安是世界上最蠢的男人!
    他只觉得焚心煮骨的焦急。
    乔樾,不要走!
    求你。
    他用最快的速度,跑遍了公园所有的出口,可是哪还有她的影子?他根本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走,也不知道她住哪里,连乔子愚都不知道。她的手机又关机,铁了心要做个了结。
    宁肇安站在分叉路口,满头大汗,命令自己立刻冷静下来。
    达芬奇在脚边汪汪地狂吠。宁肇安如梦初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跪下来一把抱住萨摩犬:“达芬奇,帮我!”一把解开了它身上的一切锁链。
    达芬奇舔了一下他的脸,转身撒开四腿狂奔。男人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精神抖擞,拔足紧跟其后。
    萨摩犬吐着红红的舌头,终于停下来,不停地转来转去。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公交站台?宁肇安心里一沉。
    她应该还没走远。可是她会去哪里?上什么车?在哪里下?
    这是个大站,有二十几条公交线路。旁边还有个出租车停靠站,最前面的那辆,副驾驶位有个人影,衣衫淡雅。
    他眼睛一亮,快步跑过去,却已经赶不上。转身打开下一辆出租车的门,萨摩犬嗖地钻进去,他也钻进去:“跟上!”
    他们跟得很紧,中间只隔着辆38路公车。讨厌极了!老是挡路,无法超车。
    在红灯变绿的时候,出租车终于瞅了个空,绕过公交车,将它远远抛在后面。
    傍晚华灯初上。南方天气春来早,南海大道两旁种着木棉,蔚为壮观。挺秀的枝干上布满一粒粒丰满的花苞,似乎在等待盛开的时机,黄绿的叶子簌簌地落了一地。
    乔樾想起了曾经画过的一种颜色:秋香色。明明是春天,却是一副深夜的落寞景象。
    这是南方特有的树木,常常被诗人礼赞,开花时如同十丈珊瑚,红云斑斓。花朵可煲汤,树皮与根可入药,花絮可做枕褥。
    就是这种美丽乔木,开花之前必须落叶。奇异的生存规律。
    仿佛重生之前,必须涅磐。
    她坐在38路后排的窗边,隔着墨镜,看窗外渐暗的春色。司机似乎猛踩了一脚煞车,乘客们身体猛然一倾。原来是有出租车抢道。有小青年用粤语骂起来。而她还是那个姿势神态,毫无知觉。
    水从花洒里哗哗地流下,冲刷着女人的脸。头发乌黑,缎子一样泛着光。
    青春如此短暂!
    二十八了。她二十八了,不是绝色美女,现在连处女也不是。爱过两个男人,一个十六年,一个一年,都毫无结果。本来有不错的工作,结果被自己搞得一塌糊涂。她很快只能在陌生的国度,从零开始,租房子、煮方便面、看人脸色。
    孤身一人。没有钱,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也没有人爱她。一无所有。
    明明是良家女子,也受过教育,相貌也不算太抱歉,身心健康,工作认真,生活向上,没做过什么坏事,更没害过人。不过是想好好爱一个人,却不知道应该爱谁。到最后,还是只剩她孤身一个人。
    竟然弄到如此惨烈的境地。
    人活着太不容易。尤其是女人。
    甩甩头,她清清嗓子唱起来。声音圆润,在浴室里荡漾:
    “忽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属他人……”
    从小在奶奶身边耳濡目染,摆个花架了还是不成问题。
    然而她再也唱不下去,她扑在墙壁的瓷砖上痛哭失声。
    多么希望,这是他的胸膛。
    那个男人,欺负她又保护她的那个男人,霸道温柔的那个男人,让她从女孩变成女人的那个男人,不要她了。
    就是他,强行闯入她的身体和生命,成为再也抹不掉的印记。
    他扰乱了她的一切,如今却再也不要她了。
    他怎么能这样?什么都不留给她。
    他怎么能这样?
    下午的相遇几乎是奇迹。然而重逢了,终于也只是这样的结果。
    明天她就走了,回广州办签证和手续。
    也许再不回来了。
    再见,宁肇安。
    chapter 23 尾声
    乔樾肿着眼睛,头发只吹了半干,就那样奔下楼,拦了辆的士钻进去。
    他不要的,她还想找回来。
    贱吗?
    贱吧!有什么办法?
    公园入口处还有路灯,进去以后就是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没有。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远处的楼宇透出点点灯影,和星光一般的缥缈。她借着这几不可见的一点点光,四处搜寻。
    夜晚的公园,和白天完全是两回事。熟悉的曲径变得陌生,繁茂的枝叶化身为影影幢幢的黑影。
    四周岑寂,没有一个人。
    她进来的时候没有想太多,越走越觉得毛骨悚然。
    她有个同事的朋友,据说是第二天在草丛里被发现的,喉咙上一道勒痕,不着片缕。这还刚刚是春节前的事。
    黑沉沉的夜里,她听得自己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还有呼吸,脊背一阵发凉。
    凭着记忆走到白天相遇的地方,她蹲下去,费劲地辨认。白色的一团,伸手去拿,是块石头。
    再找,还是石头。南海号称国际花园城市,到处都很干净。
    找遍了也没有。乔樾懊恼地打了一下灌木丛,树丛沙沙响,仿佛是人的叹息。
    “是谁?”她惊得站起来。
    没有人,四周一片死寂,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原来是杯弓蛇影。
    她心怀侥幸,但仍然警觉地张望,提高了声音为自己壮胆:“是谁?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最黑暗的角落里,慢慢有了动静,像是动物终于出动。
    她努力睁大眼睛,渐渐看清楚,圆形的大冬青树黑影中,有一个巨大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升起来,缓缓移动。黑暗里,两点绿幽幽的光一明一灭,像一头饿了很久的狼。
    是个同类!是个人!
    乔樾大大喘了口气,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尖锐地根根直立。危险的恐惧瞬间袭击了她,求生的欲望促使她掉头狂奔。
    腿脚却根本不听使唤,踉踉跄跄,几欲绊倒。
    背后脚步声陡然加快,扑过来将她一拽,干净利落地彻底制住了她。
    难道命该哪些?
    刹那间,她想起自己还可以呼救,用心全身力气,却只喊了半个字,就被残暴地堵住。那人力气大得让她动弹不了,肋骨都“咔咔”作响。
    某种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冰雪下覆盖的炙热火山,将她瞬间吞没。
    她在刹那间呆若木鸡。
    是雪松木的气息。
    还有熟悉的下颌的剪影,嘶哑微颤的声音:“宝贝别躲!”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纯粹的吻。
    不是拍摄,没有醉酒,再没有任何借口的遮掩。那是他的示爱,是用身体在表达渴望和需索。
    他叫她“宝贝”,从来没人这样叫她。
    所有的挣扎都不需要了。
    他有一股野蛮的力气,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我看到了!我没有!你信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听懂了吗?
    她一定懂了。
    因为她的眼泪重新变成了热的。
    “我后悔了……我说那些话是因为我恨!我恨你心里没有我!我恨你一点不在乎我的感受!你把我逼得发了疯!别再惩罚我……我真的受不了……”他吻得她近乎窒息,急躁地压榨,仿佛是发狂的兽,那样毫不遮掩地施加给她。
    她满脸是泪:“宁肇安,我想你,每天都想你……你不接我电话……只要你叫我留下,只要你说一个字,我就不走……”终于还是痛哭出声,她推着他的胸膛:“你竟然叫我滚……”
    他的胸口被巨大的甜蜜和酸楚狠狠地撞了一下:“手机被我摔碎了……宝贝……”爱情这样美妙甜蜜,他一把将她抱起来,顶在树干上,狂热地吻她,“我爱你。”
    他的身体这样火热,她手抵着他:“宁肇安……我恨你……”
    他狠狠地加重了力道:“你撒谎!”
    语言已是多余。
    她流着泪回应。是热烈缠绵的默契节奏。他的怀抱宽厚温暖,唤起她内心最深处的柔弱,再不想苦苦束缚自己。
    他把她吻到疼。
    最后一片黄叶飘然落下。木棉树上全是累累的花苞,树冠在星空下幸福地轻轻摇曳。南方空气湿润甜蜜。在高高的枝干下,第一朵花秘密在盛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床铺温暖凌乱,宽大的被子一角拖在木地板上。白色的订单早已变形,压成一棱一棱的细褶,扁扁的一大片。枕头歪在床角摇摇欲坠。她窝在她的臂弯里,一点也不冷。
    宁肇安早已经醒了,看着她微笑。
    今天是个好日子。
    “醒了?”见她睁眼,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她耳旁的黑发中,“乔樾。”耳边的声音低低的,“我们结婚好不好?”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不好?”他再问了一遍。
    呀!要不要矜持一下呢?
    “还考虑什么?你都是我的人了!”他已经不悦,掐着她的腰,抬起头来,“快点答应!我不然我就撤销每年给五彩基金的捐款,拆掉南海美术馆,把林霏白的油画拿来垫桌子……”居然恼羞成怒。
    分明是逼婚。可是她一点也不恼,看着他笑。
    他和她这样的肌肤相亲。最浪漫的情事,最无耻的快乐,最真实的依恋,最温暖的安全感……都是他带给她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宁肇安看见她的眸光温软,笑容羞涩甜蜜,不由得心中一酥,又放缓了语气,半诱半哄:“结了吧!嗯?你都二十八了,再不结婚就成老处女,哦,不对,剩女了……”
    她用掌心感受他的心跳,闭上眼睛笑:“皇帝不急太监急。”
    宁肇安似笑非笑:“我是不是太监,你还不清楚?”
    乔樾在窘。
    他慢慢地磨着她:“结了吧。乖,听话。”
    很痒。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好!你答应了!”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
    哪儿跟哪儿啊?
    她来不及反驳,后面的话已经被他堵了回去。
    收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