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让他现身呢。
他不开心是有原因的,那人听说朱清明的余党正要对自己图谋不轨,除了派遣重兵外,再无音信,甚至连一句夸赞都没有,怎么也是帮大清除去了一颗随时会爆发的毒瘤啊,还有……初夏了,他不记得了吗?每年合欢花开放的时候,以前都是热热闹闹的,何曾这样的冷清过。
胤礽正想得出神,那送过来的美味珍馐忽然就索然无味了,小五子凑过来:“太子爷,是不是不合您的胃口?您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奴才命人去做。“
胤礽想起去年,跟那人一起的时候,他叫人做了样菜,里面是放了蟹黄和豆腐的,味道鲜美,豆腐又很嫩滑,便脱口道:“金田白玉羹。“
小五子楞了,正好退下去拼命的问人,这个金田白玉羹是什么样的东西。胤礽想,一定没有人做得出来,心里更加的郁结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乐声却仿佛能让人忘记忧愁一般,于是,胤礽就好奇起来,命人一打听,竟然就是这附近的那处宅子里传过来的,胤礽叫人拿了件月白绣麒麟的袍子穿上,披了件宝蓝色斗篷随意带了几个随从信步往那宅子去了。
有将军送了马来,胤礽也不想骑,步行大概走了半个时辰,等到了那里,已经万籁无声,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睡了没。
“有人吗?我家主人住在不远的潭拓寺,刚才听闻您的箫声,特来拜望。”小五子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倒是,远处的亭子里有人答道:“啊,原来是知音人,只是在下相貌丑陋,不便见客,如不嫌弃,那路边有休憩的地方,请公子坐下来,在下再为您吹奏一曲。”
胤礽听这人的声音陌生得很,又为自己之前的胡思乱想很是恼火了一番。
胤礽手下的人有些蠢蠢欲动,毕竟在近旁有人,还这么的沉稳镇定,也许是朱清明的余党也不一定。胤礽微微沉吟了下,就在那人所说的地方坐下来:“不得无礼,要是坏人,早动手了,何必与我们啰嗦。”
小五子回头看了眼,守候在不远处的军队,依旧有些担心,毕竟离那人太近了。胤礽也心烦,要是季容该多好啊,抓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去了,这潭拓寺真真是呆腻了,弘皙前阵子出痘也不能亲自去探望。
自己当初的那步棋果真是走错了吗?
煎熬
胤礽坐下来,亭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几个人,可是,胤礽觉得自己对里面的人很感兴趣,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有兴趣,想跟他做个朋友,击即便是说说话也好。
也许,太久没有同人谈心事了吧,也或者,是在潭拓寺里真的闷坏了。
“先生还会别的曲子吗?”胤礽问,他想可惜是个男子,若是姑娘的话,他也许会毫不犹豫的娶回去,每日里就算什么也不做,便是说说话也是好的。
那边的箫声又响起来,这次与上一次的不同,竟然仿佛胸中藏着万里的沟壑一般,气势磅礴,颇为叫人震撼,胤礽用手撑着下巴,细细的听,然后挥手让属下退得远了些。
胤礽看不到亭子里的人,但是,自己却坐在月光下,好叫那人看个一清二楚的,康熙放下萧,对旁边的侍卫道:“告诉他,有什么想听的曲子没?朕吹给他听。”
侍卫应了声,转头问道:“公子有什么曲子想听的吗?在下愿意为你吹奏。”
“不吹曲子了,说说话可好?”胤礽淡淡的抬了下眉眼,那眼中氤氲之色让人惊艳,而他自己却完全不自觉,康熙看着一时忘记了说话,他这样的形态真是好久未见了,这一年来,他留下的就是冰冷的话语还有比那话语更为绝望的眼神。
念及此处,康熙的心又开始痛起来,连胤礽眼角的明媚也几乎要刺痛他的双眼。
那孩子其实根本就没有错,错的是自己,康熙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孩子曾经一心一意的依赖着他,而自己呢,为了自己的私欲,要了他却没能够好好的珍惜。
得到他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喜悦啊,也曾经发誓说此生此世,永远不让他受一丝一毫委屈,只要他高兴,什么都可以给,只要他高兴就好。
可是,自己几乎忘记了那是自己钦点的太子,从小细心栽培,读书骑射从来不曾倦怠的国家未来的储君。
胤礽一天天长大,茁壮得像乔木一般,他正当年轻气盛的时候,自己却开始要变老了。从担心胤礽会嫌自己太老,到发现胤礽的才华竟然让人有些害怕起来。
自己出征的时候,他不是将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了吗?胤礽的治国方略日益成熟,从中可以看出他的远见卓识,的确有了明君的风范,虽然还是有青涩幼稚的地方,毕竟他还太过年轻。
康熙开始情不自禁的将自己与胤礽进行比较,慢慢的,心里就有了防备。
越喜欢那孩子,就越觉得他耀眼,只要想到他终有一天会超越自己,然后,在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上与自己越行越远,康熙就觉得很是苍凉。
然后,发生了索额图的事情,发生了群臣请命的事情,他从开始的观望,到看到胤礽冷静应对后的吃惊,到真正的被铺天盖地的奏折弄得猜疑。
其实,不是那孩子的错,是自己太过在乎而乱了方寸,康熙很快就从迷惑中走了出来,却无法跟能与自己匹敌的人认错。
他可以向自己的臣民写罪己书,却不能对胤礽说我错了。他希望自己永远是被胤礽敬慕着的,被他仰望的伟岸的身影,他不可以错。
那孩子没有错,即便是明明受了委屈,他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抱怨皇帝的不是,他默默的反抗着,为了不受到伤害,他宁愿去那么遥远而冷清的潭拓寺里过艰苦的日子。
他散尽钱财赈济灾民,他处心积虑的让人追查朱清明的身份和他党羽的所作所为,他是想要告诉自己,他是有能力的,他是清白的,这个傻孩子,他始终不相信自己会深爱他,又或许——他是对的,自己不够爱他,所以才让他受了那许多的委屈。
那次来看他的时候,康熙心里便反复思量了,胤礽一定会指责他,您看,您是不是冤枉了我,是不是做错了,该给我一个交代吧。
于是,康熙是有备而来的,可是,那孩子除了不愿意回去,什么都没有说,虽然他没又说,可是,康熙因为之前翻来覆去的想着胤礽到时候刺人的言语,心里就窝了火了,所以,他冲他莫名其妙的发了火。
之后的不再相见,不再过问,不过是不愿再面对自己的过错,越积累越多的过错罢了,可是,宠了那么多年的孩子,爱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能说不见就不见,说不爱就不爱了吗?
可是道歉的话,时间越是久了,越是说不出口,于是他让自己更忙,希望能忘记心口那隐隐的痛。于是,他忙着收复台湾、忙着清除葛尔丹的余部,他甚至忙着给各个儿子封赏爵位。
找各种理由来忘记那孩子,可是提笔的时候,总会想到,如果那孩子见了一定会这样说:“皇父,儿臣以为……”
那一瞬间,康熙会模糊双眼,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更咽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脾气,更了解胤礽的脾气,两人若是有一方气呼呼的,最后的结局一定会很惨烈,胤礽那孩子,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烈性子,虽然他长大了成熟了,会技巧性的将弱点掩饰起来,可是人天生的性子总是藏不住的。
爆发起来,他恨不能狠狠的伤自己,也绝不会委曲求全,这么想着,康熙即便是来了胤礽身边,却还是没把握去见他。
就这么远远的看看也好吧,康熙像个在沙漠里极度饥渴的旅人一般,虽然是海市蜃楼,也想看看那清澈的山泉,让干燥的喉咙稍微轻松一下也好。
康熙怀着这样的心思,望着月光下的胤礽,就仿佛在最渴的时候喝下了盐水,冰凉舒服后是更为痛苦的煎熬。
最可气是那孩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仿佛很享受跟一个陌生人这样毫无顾忌的谈话。
他平常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笑的吗?那种优雅的娇贵的笑容不该随便展露人前的不是吗?老四来的时候,他们做了什么?胤礽也是这般没心没肺的待他的吗?
心事
“恕我冒昧,阁下似乎有心事。”胤礽忽然发问道。
那边沉吟了下道:“是,从曲子里听出来的?”
“从曲子里听出来的。”胤礽毫不避讳的答道,又沉默了一阵,胤礽问道。“听阁下口音,是从京城来的?”
“怎么?”
胤礽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问了:“京城……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康熙笑了,他对侍卫耳语了几句,那侍卫便问道:“您也是京城来的吧,这么挂念怎么不自己回去看看?”
胤礽没问到该问的话,悻悻的一扭头:“回不去了。”
康熙叫人送了些瓜子给胤礽,他记得胤礽以前很喜欢对着月光嗑瓜子,一边同自己闲聊,累了就在自己怀里趴一会儿,或者眨巴着眼睛数星星,那是胤礽年纪还小时的事情了。
如今大了,想抱抱他都小心翼翼的,康熙忽然觉得自己怀里空落落的真是难受,再看胤礽,正望着那碟瓜子发呆。
“不用些么,这瓜子也是京城来的,说不定会让阁下追忆起京城的一切呢。”
胤礽低着头剥瓜子,低声道:“有个人……他总是喜欢给我吃瓜子儿。”
康熙的手颤抖了下,心忽然挤到了嗓子眼,真没想到那孩子竟然还会这样的提到他,一种莫名的狂喜从胸膛里涌了出来,康熙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他想听听胤礽后面会怎么说,保成,你说点什么吧,只要是关于朕的朕都爱听,就是骂骂朕也好啊。
胤礽停了半响,不放心的问道:“你在听吗?”
“我在,请说说吧。”
胤礽楞了下,如果要说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你恨过人吗?”
“很多?”
“那你要是恨他就怎么办呢?”胤礽好奇的问道。
“战胜他,杀了他,或者把他变成朋友。”
胤礽没有再问下去,甚至为自己问出这样的话而感到震惊,如此明白的显露心事,不是好事。
是因为什么,因为这一碟瓜子带来了太多的回忆吗?
康熙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胤礽已经站起了身:“今日太晚了,明天我在山腰的温泉等阁下,我将备下水酒好好的与阁下畅饮一番。”
康熙跟着站起来,怎么就要走了,说了那样感性的话,他甚至都不想要知道答案吗?
但是,可恶的孩子,他似乎去意已决,康熙微微用力的抓紧扶栏,仿佛要用力的掐进胤礽的骨肉里去。
“如此,明晚我们不见不散。”
“一言为定。”胤礽朗声笑道,“我很期待看到先生的庐山真面目,到时候,一定与先生纵情畅谈一番。”
明晚吗?康熙的眸光似乎在刹那间被点燃了,若胤礽不是太子,自己不是皇帝,真的如同现在一样,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山明水秀的地方偶然的遇见,惺惺相惜,淡然相守,那一定要比现在幸福得多。
“皇上,太子走远了。”身旁有人轻声的唤道,“还有,京城送来的奏折,放在您的桌案之上。”
康熙叹了口气,是了,那不过是也许,永远不会发生的幻想罢了。
胤礽即便是回到了禅院内还是对刚才自己一时的失言耿耿于怀,于是,他还是叫了小五子过来:“去打听下山下那户人家的底细,要尽快,另外叫禁卫军把戒严的范围扩到到山脚。
如此神秘的一个人,看他谈吐也是非富则贵的,怎么就这么巧在那里吹萧,又那么镇定的与自己谈话,这人城府很深啊。
既然如此,在搞清楚他底细前,让禁军好好的将他控制在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以内吧。
胤礽回屋擦了把脸,刚要睡下,就见何柱儿领了个黑衣人进来,那黑衣人悄声同胤礽说了几句话,胤礽颇为吓了一跳。
他想了想便笑了:“是了,我说怎么有这么厉害的人住在这附近我却会不知道,原来是他。“
胤礽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实际出了一身的冷汗,幸好刚才只是冒失的说了一句,要真多透露半分,以那人的聪明睿智,自己的心思必定被他猜去了八九分。
不过想起之前的种种,胤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