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不过一个字,摇得岑寂竟有些站立不稳。他似乎此刻才想起,他娶了妻,他娶了温黙吟。
    他闭了眼,再睁开时,不见了适才混乱又暗淡的哀伤。
    他咳了咳,胃里却还是翻腾如初,呼吸中满口的苦涩。
    他最后望了眼班澜消失的地方,缓缓侧过身,目光终于落至温黙吟如画的眉目上,良久,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转身的刹那,他忽然觉得世间有太多事不可挽回,比如光阴的不再,残败的落红,还有,他和班澜共同拥有的过去。
    二、
    绕过前厅,穿过东厢,岑寂习惯性的向左转去。
    这条被他重复走了十几年的单调路线,他一直以为会就此重复一辈子。所以当他再次走在自己最熟悉的小路上时,他浑然忘记了身侧还有另外一个人。
    才一左转,岑寂忽觉左腕一紧,被人牢牢握住,他下意识地便摸向腰际的匕首。
    “七哥,想什么呢?”温黙吟的声音从耳侧响起。
    岑寂蓦地一惊,将刚握住匕首的右手拿开,道:“我以为……”
    “以为是刺客?”温黙吟依然握着岑寂的左腕,道:“七哥,我该说你是太警觉了,还是太心不在焉了?”
    岑寂没有回答。因为他感到温黙吟握着他腕子的手,正缓缓向下滑去,最后,包住了他略有些粗糙的手掌。
    岑寂呆了呆。被包住的左掌,不知怎的,非但没有被捂热,反倒越来越凉。
    温黙吟微微蹙了下眉,随即笑颜轻展,道:“七哥忘了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你原先的住处,怎挤得下你我两人?”
    不待岑寂有反应,温黙吟拉着他直朝相反方向走去。
    不过盏茶时候,岑寂被拉至西院中最大的厢房门前。温黙吟上前推开门,拉着岑寂走了进去。
    天色已暗了下来,屋内的陈设隐入了一片阴影当中。
    温黙吟不紧不慢地点了蜡烛,回头看向岑寂。
    岑寂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事物:红烛摇曳,红帐高悬。厢房内铺天盖地的喜庆之色,晃得岑寂不自觉的眯起了眼。
    “你……”岑寂喉咙紧了紧。
    “你忘了,我们是夫妻。”温黙吟慢慢道:“夫妻不该是同寝而居,同床而卧的么?”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动作十分自然地宽解着衣带。
    “盖头是我掀的,洞房那夜是我独守的,现在连衣衫,都要我自己解。七哥,你还要我做些什么呢?”
    岑寂欲要解释,却发觉他除了一声“对不起”,再也没什么好说的。
    正犹豫间,温黙吟已将多数衣衫褪去,只剩一缕轻纱制成的贴身内衣。
    她转过身来,将她完美的躯体展现在岑寂眼前。
    如果一个身材曼妙的尤物当着另一个人的面宽衣解带,而另一个人没有任何反应,那么那个人,如果不是瞎子,就必定是个女人。
    可岑寂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女人,而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所以当温黙吟转过身的时候,他感到自己体内的温度正不受控制的逐渐攀升。
    温黙吟走上前,踮起脚,轻轻勾住他的脖子,道:“七哥,我是你的妻。”
    她说得很认真。因为她的确想认真的做他的妻。
    她爱这个男人。为了这个男人,她可以不择手段。
    温黙吟身上丝丝缕缕的香气,无声无息地将岑寂脑中唯一的清明逐渐氤氲。
    他猛的伸手拥她入怀,略微粗糙的手掌抚过她有些冰凉的脊背,令她痉挛性地颤抖了起来。她像一条滑溜溜的鱼,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在他怀中不时扭动着温软香滑的胴体。
    他觉得他的呼吸正被她燎灼着,点燃着,体内的热流一潮涨过一潮。
    他逐渐收紧了两臂,在一片迷乱中吻上她的脸颊。
    温黙吟被他如铁的两臂箍得不由娇喘出声,霎时红烛摇曳出阵阵情迷。
    他开始不由得晕眩,如微醺般得晕眩。就好像……好像曾经的某个夜晚,在一个不知名的湖边,他被强灌了一坛子酒后的那种迷迷糊糊的感觉。
    那个夜晚,真是遥远啊…… 远得他都忘了自己醉的躺倒在谁的脚边,是谁将他一脚踢到湖里,又是谁歪着头叉着腰说:还晕吗,岑七?
    还晕吗,岑七?
    冷不丁的,岑寂一个激灵,猛的推开温黙吟,接着面色失控的四下张望。
    温黙吟眸色剧变,勉强维持着平静,轻声道:“怎么了?”
    岑寂似是没有听见。他一个踉跄奔到窗边,又步履不稳的在屋里绕了一圈又一圈。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是幻觉,那句“岑七”是幻觉!
    岑寂没来由的绝望了起来。
    他想嚎啕,却涩了喉咙;他想狂奔,却又无力迈步;他伸手想努力抓些什么,却总是一次次握住一片虚无。
    “七哥,七哥,你怎么了?”温黙吟走了过去,想捧起岑寂的脸。
    恍惚中,岑寂只觉一股兰花般的香气愈来愈浓,逼得他不禁向后退去。
    他大睁着双眼,面前的景物全部模糊成了一片,满屋的绯红晃来晃去,渐渐交织成一个绯红色的身影。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似石隙中开出的花,在一片冰冷中绽放着令人不舍的温柔。
    蓦地,他眼前一黑,向后直直倒下,而他嘴角噙着的笑容,犹如破空而逝的流星,坠地陨落。
    寻衅
    班澜说除夕楼的鸳鸯什锦锅最是好吃不过。
    这话班澜说了八年,或者说,这话班澜对方霍说了八年。
    方霍问班澜你怎么知道那什么什锦锅最好吃。
    班澜说她有一次被小痞子追着满街跑时,路过除夕楼闻到了里面传出来的香味。
    方霍又问那你怎么知道那香味就是鸳鸯什锦锅呢。
    班澜说那是因为她跑过去的时候正巧听到跑堂的小二喊了一声“这位客官,您的鸳鸯什锦锅,请慢用”。
    方霍恍然大悟得“哦”了一声,说那得空了你请咱去尝个鲜儿?
    班澜毫不犹豫地揽上方霍的肩,说那没问题,等二师兄藏的那把雕镂竹扇让我找着了卖掉,我请你把除夕楼吃个遍!
    这顿饭班澜最终还是没有请成,因为是方霍掏的腰包。
    方霍戳了戳盘里的菜,道:“喂,我是来请师姐吃饭的,不是请臭脸吃饭的。”
    班澜正在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变了方向,夹了一块肥得流油的扣肉,手腕一抖,白花花的肉片直直摔进了方霍的碗里。
    “你!”方霍向侧边一闪,躲过了四溅的油星,怒道:“你做什么?”
    班澜道:“堵你的嘴。”
    方霍大为不满,道:“要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我才不请你下馆子的!”
    班澜“啪”地一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瞪着方霍道:“谁心情不好?我哪里心情不好了?”
    方霍猛不迭的咳了起来,刚喝进的水没少从鼻子里喷出来。
    他指着班澜一副挑衅的模样,边咳边道:“你……咳咳……这模样,哪里……咳咳……像心情好的?”
    “而且,”方霍顺了顺气,指了指桌上色泽诱人的鸳鸯什锦锅,道:“从这菜端上来起,我说了一句‘笋子味鲜,你尝尝’,你就心不在焉的不停夹笋子,我说‘红椒太辣,你别吃’,结果你竟然开始心不在焉的只夹红椒!”
    班澜皱了皱眉头,嘟囔道:“娘的,我说怎么这么辣。”
    方霍翻了她一眼,道:“这饭吃得真搓火!”
    班澜正待接腔,忽见酒楼里进来三个人。
    进来三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酒楼里每日来客无数,来了谁走了谁没人记得住。只是此时进来的三个人,说话的声音很大,仿佛生怕没有人知道他们三个的到来。
    他们才一进来就随口点了酒菜,刚坐下就又开始高谈阔论。
    班澜看着那三人,那三人却没注意到班澜。因为他们从进来到坐下,根本就没正眼瞧过别人。
    班澜淡淡扫了三人一眼。
    这三人她见过,而且是不久前才见过。
    中间那个白须疏眉的老者,便是前日在空山岭质问她的齐掌门,左边的虬髯大汉与右边的黄脸少年,正是他门下的弟子。
    班澜有意无意地拨拉着碟里的菜,原本看着还清爽可人的一碟炒茭白,被她的筷子搅和的乱七八糟。
    “呜……”方霍一声悲鸣,再也吃不下去了。
    “师父,你说那班澜所言真是事实?”虬髯大汉嗓门声音奇大,听得方霍差点没跳了起来。
    “说你呐??”方霍忙低声问道。
    班澜不答,继续凝神静听。
    “依老夫看来,那些都不过是托辞。”齐掌门哼道:“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温黙吟,也有被自己夫君背叛的时候,哈哈!”
    那黄脸少年也附和地笑了两声,接着道:“师父怎么看得出那班澜早已看上姓岑的小子了?”
    齐掌门侧过头,看了眼那黄脸少年,道:“这个,待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自然就会明白了。”
    黄脸少年一扬眉,正待开口,那虬髯大汉插口道:“周师弟,以后娶妻可莫娶班澜那样的野丫头,不然以后江湖上的人都说你管妻无方,莫地煞了脸面!”
    闻言,方霍紧咬下唇,笑倒在桌上。
    齐掌门抚了抚白须,道:“老夫倒认为,那温黙吟更是碰不得。”
    “哦?”黄脸少年不解。少年人总是向往美的事物,通常对佳人更是缺乏抵抗力。
    齐掌门道:“离经叛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计深沉。”
    话音未落,忽听的脚下“当啷“一声,三人齐齐低下头去,却见地上躺着一只被摔得四散的茶杯。
    待得三人坐起,惊觉面前多坐了一个绯衣女子。
    “班姑娘!”齐掌门多少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接着一转念,想到自己适才对温黙吟的那番评论,登时神色几经变幻。
    班澜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指了指桌上刚刚端上来的一盘鱼圆粉羹,道:“谁叫你们跟我点一样菜?”
    方霍瞥了眼自己面前的那盘鱼圆粉羹,心下悲呼:这丫头开始挑衅了……
    那黄脸少年面露蔑色,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姑娘你啊。被男人甩了不躲在家里哭,还出来四处跑,真是百折不挠啊。”这话语气极是讽刺,可班澜听在耳里,恍若未闻。
    “你是用剑的?”班澜看了眼黄脸少年腰间的长剑。
    黄脸少年不屑道:“你懂剑?”
    班澜摇头道:“我不懂。他懂。”班澜回身,指向方霍。
    方霍正夹起一只鱼圆放进口中,闻言,登时被咽了一半的鱼圆卡了喉咙。
    “咳咳……”方霍抓起桌上的茶水,猛灌了两口,才舒畅了些。
    跟我有一文钱关系吗?方霍扭头狠狠瞪了班澜一眼。
    错就错在班澜和那少年坐得很近,方霍这怨念的一眼尽数被那黄脸少年收了去。
    那少年目中精光一现,蓦地站了起来,朝着方霍走去。
    “辰儿。”齐掌门唤了那少年一声。他将方霍上下打量了一番,并未看出他的来历,不禁有些犹疑。
    黄脸少年道:“师父,徒儿只是看看这位少侠,配不配使剑。”
    方霍瞥了一眼黄脸少年腰侧的剑,再不多看第二眼,只回过身来继续扒着碗里的饭。
    方霍的耳朵比较大,眼睛有些圆,眉毛天生细长,虽谈不上有几分秀气,但横竖怎么看都像是个吃闷亏的。
    方霍丢开筷子,拿起勺子,给自己盛了小半碗汤,喝的“啧啧”直响,白瓷的勺子和碗不时碰撞出一阵“叮叮当当”。
    真出息…… 班澜揉了揉鼻子,转眼去看那黄脸少年。
    不知是她看的迟了,还是她根本没看清,她只看见少年握剑的手轻轻一抖,腰侧长剑便如乌龙出洞,朝着方霍后颈直刺而去。
    方霍还在吃,他的上唇沾了薄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