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就一定好。
他那时不明白,如今依旧不明白。只是他再也没有说出口而已。
“年少真是好,可惜回不去了。”方霍长叹一声后,向山上走去。
空山岭的样子虽然在记忆中已模糊,但当自己再次站在这里时,记忆中的丝丝缕缕仿佛被挑动了脉络一般,缓缓复活。
方霍沿着大路,展开轻功,一路疾奔。
空山岭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方便进人,也方便走人。
这便是江湖上最有势力的门派作风。
可方霍不这么觉得,他打心底只想到两个字:嚣张。
“真是嚣张。”方霍看了眼大敞着的门,嘟囔道:“既然不关门,那还要门干嘛?”
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所遇之人对他皆是不闻不问,仅是冷漠一瞥,接着继续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喂,你们大小姐在哪?”方霍随手拽过一个挑水路过的奴仆。
“大小姐的行踪岂是我们下人能知道的。”那奴仆步法一错,轻巧地避开了方霍伸过来的手,接着瞪也不瞪他,径自离去。
方霍倒吸了口凉气:“我的乖乖,一个奴仆的武功都这般厉害……”
打听不出,他只能凭着自己微弱的记忆,左转右拐地四处乱闯。
方霍踩着砖铺小径,晃晃悠悠的左右观看。
走着走着,他的手,不知不觉地放在了腰侧的青光剑上。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可他却又不敢十分肯定。
青光剑的剑柄已被磨的光滑可鉴,古朴的剑鞘上无甚装饰,简单的甚至有些拙劣。
这是方霍最称心的兵器,跟了他足足七年。
他从不自诩剑法一流,可至今所遇对手,无人能赢他。
他总是很谦虚的说自己剑法拿不上台面,所以他也总是认真的对待每一个对手。
正如此刻,他的呼吸逐渐缓了下来,似有还无。他知道,那是身后愈来愈浓的杀意,逼得他大气不敢喘。
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了。所以方霍也会怕。
他怕死,尤其怕死在他不喜欢的地方,怕死在非鱼目谷的任何地方。
“咔。”一根横在路中的枯枝,被生生踩断。
方霍下意识的低头看去。
刹那间,眼角余光中,刀光乍起。
长剑出鞘,剑声嘶嘶。方霍蓦地回身,朝着袭来的刀光,直挥出剑。
于是,他看见了那个握刀之人:黑衣,黑发,和他脸上银质的面具。
“喂,我想知道,到底是吹过的风快,还是你的刀快。”这句话,方霍在心中问了一遍。他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摸向自己被割裂的喉咙,晃了晃,向前倒去。
倒下的时候,他清楚的听到不远处一个男子深沉磁性的声音——
“谁!”
哈,终于有人肯搭理我了……方霍自嘲地笑了。
他抖着左手,想伸进怀中,拿出那瓶木犀清明丹。
可他却抵不过倾轧而来的困意。
迷糊中,那个戴面具的人,已不知去向。
似乎有脚步声愈来愈近,可他再也坚持不住,缓缓闭上了眼。
师姐,待得我醒来,再替你去送了那药,可好?
三、
岑寂从房中走出,屋外明媚的阳光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温黙吟似乎这几日并不在山中,所以连着几天都没有来过岑寂的小院。
岑寂觉得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挺惬意。每日都有大把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刻他那谁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木雕。
岑寂才走进院子,忽听得院外一声闷响,似是有人倒地。
“谁!”岑寂寻声走去。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缜密的思考。
“老爷不好了,铁剑派的人来闹事了!”护卫赵良从远处奔来。
岑寂蹙眉。他很厌恶别人称呼他“老爷”。
“带我去看看。”岑寂淡淡道。
说罢,岑寂便跟着那护卫离开了。
走得时候,他莫名的回头看了一眼。视野里,仍是一片模糊不堪的光影。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时他所看的,是一个细眉大耳的年轻人。那人俯趴在地上,一手握剑,一手伸进衣服前襟,似是要掏什么东西。
只可惜,那东西,是再也掏不出来了。
岑寂被带进前厅,才一走出来,便听得门外一阵呼喝喧哗。
一个熟悉的声音破空响起:“就是他!是他杀害了师父还有三位师兄弟!”
岑寂挑了挑眉。原来是那日竹林中未死的那位。
“怎么回事?”岑寂缓缓坐下,并不理会厅外的喧闹。
赵良上前俯身道:“铁剑派众人抬了四具尸体上山,说要找空山老爷讨个说法。这四具尸体里,有一具是铁剑派的齐掌门。”
岑寂道:“默吟不在山中?”
赵良道:“大小姐离山已三日有余。”
岑寂点点头,道:“让那个叫得最厉害的人进来。”
张梁被带进来时,口中依旧嚷嚷着要见空山老爷。
“空山老爷岂是你能见到的。”岑寂淡淡道。
张梁冷笑:“我不信空山老爷会包庇你这杀人凶手!我们铁剑派今日如何也要为师父和三位师兄弟报仇雪恨!”
岑寂道:“我只杀了一人。”
张梁道:“你连杀四人,还想矢口否认?”
岑寂道:“是我杀的,我不会否认。不是我杀的,我为何承认?”
张梁恨道:“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岑寂道:“什么证据?”
张梁大步走向门口摆着的四具尸体,将覆于其上的白布,猛地一掀,指着关震脖颈上的刀痕,道:“我亲眼看见你杀了关师兄,这刀痕便是你留下的!”
岑寂不动声色。
张梁又指着另外三具尸体,怒道:“我师父和师弟脖颈上那一刀,与关师兄的一模一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一模一样?岑寂漠然的神情,渐渐有些凝重。
张梁见他不语,正待开口,一侍卫走到岑寂身前,道:“禀老爷,东厢院发现一具尸体,似是一名剑客。”
“剑客?”岑寂神色不变,道:“怎么死的?”
“这……”那侍卫顿了顿,道:“一刀致命,伤在咽喉。”
岑寂嘴角一动,片刻后,道:“抬上来。”
方霍的尸体被抬上来后,岑寂对张梁道:“此人是你铁剑派中人吗?”
张梁看了眼方霍,道:“不是。我不识得他。”
岑寂的眸色愈发深邃,他缓缓起身,道:“你们铁剑派想要怎样?”
张梁大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岑寂微微一笑,缓缓侧脸,道:“好啊,我岑寂命在于此,你们尽可以上来拿。”
他在微笑,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认为那是微笑。
那是一种让所有人都无法看透的笑容。
可是蓦地,他不笑了。
因为他清楚的听到耳边传来的一声娇喝——
“岑七!”
暴雨
一、
岑寂没有动。
他的身形未动,衣摆未动。
可他的眼神却乱了。
那一声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失明的。
那一声之后,他开始痛恨自己是个瞎子。
他知道如果自己寻声走去,一定抓得住她瘦小的肩膀。
只是他不能。
他唯有用目光感知她如此近距离的存在。
可惜,他却看不见。
班澜怔怔地站在门口,一声“岑七”过后,她清楚的看到岑寂眼中刹那的慌乱。只是她却以为那不过是被揭穿后短暂的慌张。
她看见了躺在地上的方霍,看见了他的青光剑,看见了他还未来得及伸进前襟的左手。
班澜走上前,蹲了下去。她抱起方霍那把古朴的长剑,替他拿出了那瓶木犀清明丹。
站起身的时候,她深深地看了方霍一眼。
她以为自己远远地跟在方霍后面,远远地看一眼岑寂,再远远的离开,就已足够。
可是太远了,远的自己丢了方霍,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下唇,一阵混杂着淡淡血腥味的疼痛,生生逼退了鼻中的酸涩和堪堪掉落的泪珠。
岑寂愈发的不知所措。一声“岑七”后,班澜再也没有开过口。他只能听着任何和她有关的声音,茫然地看着眼前片片的模糊。
班澜一步步走近岑寂。她看着岑寂寻声望向自己的双眸,那目光深沉却又游移。
她很想伸手触摸他的眼睑,可她却走上前,仰起头道:“为什么杀我师弟?”
岑寂一怔:“你……师弟?”
班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久,又垂下眼,瞅了瞅手里握着的药瓶,叹道:“哎,真多余。”
“啪!”
岑寂愣了一下,清脆的碎裂声让他错愕。
“班澜……”他忍不住唤道。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叫那两个字了,再次说出口的时候,竟然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班澜似是没听到。她瞥了一眼被摔碎的药瓶,向后退了一步,拉远了与岑寂彼此的距离。
“为什么不回答我。”
岑寂沉默。
他缓缓闭上眼,良久,开口道:“如果我说,你师弟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我信。”
闻言,岑寂蓦地睁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欣喜。
“我信你,却不代表不找你报仇。”
岑寂眉角一动。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无法证明你的清白……”班澜蓦地顿口,转过身去,不再看岑寂,而是静静注视着方霍苍白的脸,淡淡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没关系,我想,若用一辈子做一件事,总能成功的吧?”
“好。”岑寂黯然的眸色渐渐漾开点点笑意。
证据?呵,找不到又如何?只要她信自己,那便足够了。
岑寂仍旧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可任谁都感觉的到,此时的他,就像一座正在融化的冰山。
二、
班澜怀抱着方霍的骨灰盒,背着青光剑,缓缓朝山下走着。
天色暗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班澜仰首。天际泛起的雾霭,不一会儿便被快速移来的黑云驱散。乌云团团拥挤在低空,仿佛一伸手便能触到一般。
“糟了,要下暴雨了。”班澜忙加快步子,朝山下奔去。
快奔至山脚时,头顶一阵雷声铿锵,班澜只觉脚底山路似乎都跟着微微震动。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随风飞腾,眨眼便将班澜淋了个湿透。
“贼老天,多憋一会儿能憋死啊。”一见此情形,班澜干脆慢下步子,边走边嘟囔。
横竖已经被淋成这般模样了,她也无甚所谓了。只是雨势颇大,连前路都被雨帘遮得一片迷蒙。
“班姑娘。”
听得背后人声,班澜一凛,转身看去。
见她回身,张梁眯起眼,将班澜上下打量了个遍。
班澜没见过张梁,张梁也没见过班澜。张梁只是凭着岑寂的一声唤,断定关震之死是因这个女子而起。
张梁身后是十多个铁剑派弟子,俨然以张梁为首。
“铁剑派的?”班澜扫了那几人一眼。她的声音在瓢泼大雨中显得尤为飘渺,就像她纤细的身板一样单薄。
张梁神色阴枭,道:“姑娘好眼力。”
“你也不差。”班澜瞅了张梁一眼,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厌恶,说完便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