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容孚轻轻一摇头,“没有。”
    “没有?”
    “曾经有。后来没有了。”
    容孚站起身,负手走上前,和岑寂一同面对着碧潭,续道:“空山岭既为武林第一大组织,必有其不同之处。”
    那自然是如此。岑寂赞同。
    容孚又道:“七十年前,空山岭就号称收集了天下各个门派的武功秘笈。此言一出,江湖鼎沸。”
    岑寂追问:“是真是假?”
    容孚道:“当然是真。”
    岑寂面露微讶,却未做声。
    容孚抬手,指着岑寂适才呆过的山洞,“秘笈就藏在那里。”
    “如果你想看的话,随便看,只要不带出去就是了。”容孚拍了拍岑寂的肩膀。
    岑寂淡淡一笑,“谢谢。”
    那声“谢谢”说得淡漠随意,似乎根本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后来呢?”岑寂接着问道。
    “有秘笈的地方,必然会有人来抢。只是若想来到这个地方,要么就从上面跳下来,”说着,容孚指了指头顶上直耸如云的悬崖,“要么,就被空山老爷带进来。”
    “所以大伙儿忙着找了十几年秘笈,却连半页纸都没找到。于是关于‘空山岭有秘笈’云云的,就顺理成章地被认为是谣言了,即便空山岭再怎么说,也被江湖中人视为笑谈。真不知道那时候的空山老爷是怎么想的,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树大招风的后果。”容孚说着,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曾经有,后来没有’。岑寂眉峰微蹙,目中闪过一丝不解。
    “既然现已无人觊觎那些秘笈,为何还需暗卫看守?”
    容孚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缓了缓,道:“不是每一个空山老爷都如七十年前的那个一般,一生狂傲不拘,睥睨天下,根本不屑那些抢夺。”
    “其实……”容孚的话音忽顿,他极目苍穹,半晌,方才道:“其实这一任空山老爷曾让我离开这里,只是我不愿罢了。”
    岑寂侧目看向容孚。他的眼神中满是打量,他不理解眼前的那个人,但他也没有打算去理解,于是他只是浅浅一叹,不再言语。
    两人谁都不说话,一时间,偌大的山岭静谧地可怕。
    片刻后,岑寂蓦地开口:“如此说来,是空山老爷将我带进来的?”
    “不是。”容孚一挑眉,“是影疏。”
    “影疏?”
    “空山岭第九暗卫,一个哑巴。”容孚淡淡道。
    岑寂陷入沉思。
    他犹记得当时奔出孙大夫房间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一阵令人悚然的杀气。若不是他心急班澜,加上体力不支,目不视物,也不会被猝不及防地击中后颈晕了过去。
    “影疏是空山岭唯一一个只服从温大小姐的人,即便是空山老爷的命令,他也要看大小姐的意思。”容孚道。
    “也就是说,让我来此,是默吟的授意?”岑寂不由推测道。
    容孚点了点头。
    岑寂不禁想起前日里温黙吟将他幽禁之事,“默吟她……她又想做什么?”
    容孚道:“依我看,大小姐只不过不想在空山祭开始前的这段日子,发生什么事端。”
    岑寂愈发糊涂起来,“空山祭不是空山岭祭拜历任空山老爷的日子么?”
    容孚道:“还有呢?”
    “还有?”
    “最重要的却被你忘了。”
    岑寂垂目忖度,容孚却打了个哈欠,道:“困了,去睡了,明天再说吧。”
    说完,容孚转身便朝山洞走去。
    岑寂忽道:“我要出去。”
    “不行。”容孚也不回头,边走边道。
    “为什么?”
    “因为你出不去。”余音犹在,人已进了石室。
    岑寂不自觉地握紧了拳。班澜还在病中,他无论如何都要从这里离开。
    他环顾四周,一片鸦黑。大半夜的实是难以看清地势,他只得作罢,寻思待得天明,再找出路。
    岑寂转身回了石室,容孚不知跑到哪一间去睡了,于是他拿了一盏油灯,随手推开了一扇铜门。
    还未跨步进去,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
    岑寂皱了皱眉,想是连容孚都很久没有踏进此屋了。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此间石室较适才那间要大上许多,室内竖着一排排木制书架,书架上凌乱地堆着无数书籍。
    岑寂随手拿起一本扫了一眼——《澄静心经》。
    他将书放回远处,连看了几本,都是些心法内功。想来这便是储藏武林各门派秘笈的地方。他对那些并无多大兴趣,想要退出门去,忽见墙角处的石桌上摊开来了几本书。
    他走了过去,将油灯放在桌上,借着微弱的灯光随手翻看着其中的一本。
    “甲辰年七月,顾少青,暗卫四,擅轻功,路数亦正亦邪。”
    甲辰年?岑寂伸指推算,发现竟是五十多年前。
    他往下扫了眼,见是关于顾少青的各种详细记载,便翻过一页。
    “翌年三月,玄柯,暗卫五,擅养洛花,身负多门绝学。”
    洛花不是早已灭绝了吗?岑寂一惊。相传那洛花是天下巨毒,无药可解,但养起来也是极难成活。
    他又翻了几页,见每页都记载了一个空山岭的暗卫,于是便将书一合,朝封面看去,见那封面上只标了“甲辰年至丁巳年间”几个字。
    岑寂一一看过几本书的封面,发现一本封页上只标记了“辛巳年至”四个字的书。那“至”字后是一片空白,想是还未填写。
    岑寂略一推算,发觉辛巳年距今不到二十年,便将那书拿了过来,翻开浏览。
    “辛巳年初,容孚,暗卫一,前龙门教教主。”
    岑寂一怔,翻过一页,果见第二页上首标记着:“同年三月,凤,暗卫二,凤凰城主”。许是这本记载多年未改,空山岭第二暗卫易主之事并未记载其中。
    他又向后翻了几页,包括自己在内,空山岭剩下的九名暗卫皆在其上。
    原来空山岭历年的暗卫,都是有所记录的。
    岑寂一番喟叹,便要离开。
    蓦地,他顿了身形,将油灯移近,看着页眉处的一行字:
    “庚寅年十月,影疏,暗卫九,无门派,武学天赋禀异,尤擅模仿。”
    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试验一下空行发文,看看版面会不会看起来更舒服。
    咳咳~~~虽是揭秘,但素只揭了三分之二,嘿嘿~~~筒子们静待空山祭那日哦~~~~~~咩哈哈
    “是他?”
    岑寂心中一凛,接着往下看,却见有关影疏的记载寥寥无几。
    岑寂忖度了片刻,举着油灯,走出屋去。
    将铜门关上后,他先后又进了两三间石室,内里皆与第一间无甚差异,一排排书架上满满堆得都是各种秘笈图谱,散发着一股陈年累月的腐朽气味。
    灯火黯淡,似是比风中残烛还要垂垂危矣。
    岑寂站在最后一扇铜门前。
    他有些疑惑,同时也在猜测。
    这是最后一间石室,或者说,是他所能发现的最后一间。
    如果与前几间相同,都不过是存了很多书籍,那么容孚在哪?他明明是看着容孚走进山洞,却寻他不见。
    岑寂伸出手,在指尖触及铜门的一瞬,顿住了。
    门是开着的,虽然不甚明显,却仍能看到那一指宽的缝隙。
    容孚在里面?
    一个闪念,岑寂推开门去。
    屋内漆黑一片,却无甚异味。岑寂悄然迈入,将油灯高举,昏黄的灯光下,室内整洁的陈设从暗黑中跃然浮现。
    这间石室比适才的四间要小很多,却是干净整洁,似是时常会有人来此小住。
    岑寂不禁猜测此屋是容孚的住处,可他却并未发现容孚的身影。
    他缓缓向屋内走了几步,蓦地怔住。
    他仰起头,看见漫天的画卷,沉默地拥挤着他的视线。
    说漫天,其实不过是他一瞬的幻觉罢了,因为那大大小小的无数画卷,被贴了整整一面墙。
    那贴画之人似是无比随性,将画贴得错落无序,毫无规整可言。
    满墙的画纸重复着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靡靡灯火下,显得似近还远。
    岑寂走上前去,将手中的油灯移近面前那副画,火光下女人的脸庞栩栩如生,岑寂一看之下,不由大惊。
    温黙吟!!
    手中的油灯一颤,整个屋子仿佛随之微微晃了晃。
    岑寂定了定神,细细看去,才发觉那画中女子的相貌虽与温黙吟极为相似,却仍有不同。那女子双眸莹然有光,神采飞扬,眉梢眼角透着点点清冷,笑起来却有三分邪气,与温黙吟沉静傲然的神情迥然不同。
    看得多了,岑寂便愈发觉得这女子不是温黙吟,虽然面目像了七分,但神态表情却是完全不同。
    岑寂抬手,缓缓抚过卷纸,指腹下传来淡淡潮意,想是在此阴湿之地放的久了,原本干燥的纸张也变得有几分潮软。
    画上并未题字,岑寂无迹可寻,只得将油灯移开,去看其他画作。
    岑寂不是个懂得风雅之人,对于鉴赏画作更是一窍不通。初看之下,他只觉一张张跃然纸上的美貌女子神情各异,或薄怒浅嗔,或黯然神伤,实是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大致看将下来,心中却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过得紧。
    他想起了班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画中的女子与班澜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可他竟开始不可抑制地想念班澜。
    那种想念是可怕的。
    似是沉淀经年后的瞬间爆发,毫无征兆,压得他负重不起。
    他不明白。他是想念班澜的,但那种记挂与思念,更像是雷雨前沉闷的天气,呼吸间都是令人忧悒的味道。而此刻所爆发的感觉,却如一阵瞬间袭来的海啸,顷刻将他倾覆。
    岑寂握着油灯的手,愈收愈紧。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幅画,蓦地将目光移开,逼着自己向别处看去,却忽然瞥见墙角处一幅掉落的画作。
    他走上前,俯下身去,将那画捡起,放在油灯下一看,竟发现那画的左下角有几行字,字迹瘦长,儒雅洒脱。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塌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岑寂怔怔地看着那几行字,不由出神。
    即便是再不通词赋,这句话的含义,岑寂也看得明白。
    这满墙画的,不过是相思罢了。
    只是那些相思,被一丝丝地化作墨韵,渗透纸背,再一点点地被风干,与撩人的墨香相互纠葛,如慢性毒药一般,无知无觉地侵袭着岑寂的心。
    一塌一身卧,一生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