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的捕捉看到一抹喜悦和不知所措,急忙趁热打铁道,“那,你看,她在等你,你却要去寻死,这不是始乱终弃吗?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无信,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我……”莫巍一时语塞,用唯一剩下的那只手掩住了脸庞,身子不住颤抖。
    当初年少,壮志未酬,心里被太多的理想塞的满满的,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女子。她为他筹出上京的路费,她站在渡口与他殷殷惜别,他以为等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就能回来接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可是京城是座巨大的染缸,其中有他追求的梦想,也有他不知道的黑暗和污垢。一入朝廷,身不由己,他被各种各样的枷锁束缚着,牵绊着,始终未能实现当年的诺言。
    直到,传来她嫁人的消息。
    他没有怪她,只怪自己。当他选择了功名地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会失去她。
    他以为,他会永远怀着对那个温婉女子的歉疚和思念,过完这长长的一生。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她其实一直都在等他。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本是同根生连枝(8)
    坚毅沉着的声音微微哽咽,苏闲花觉得他一定是哭了,人受了伤,心也会变得分外脆弱,即使那些眼泪都被他用手掌挡了回去。
    她轻轻叹口气:“莫将军,不要这么轻易说‘死’,为了瑞锦姑娘,你也得想办法拼命活下去才是啊。”
    “我知道,但是白朔……”
    “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一个冷冷的声音带着讥诮说道,“镇守边关数万将士,难道少你一个就会打败仗了么?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苏闲花回过头,惊讶的望着身后的程红笑。他在对着莫巍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了昨晚那些灼灼的杀气,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莫巍的身子微微一颤,他无法反驳程红笑的话,只能急促的喘气,看得出内心无比的挣扎。苏闲花看着程红笑的脸,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好意思说出那句“哥哥”,只是斜眼道:“你这是在安慰他吗?”
    “怎么可能?”程红笑嗤之以鼻,“只是他不能就这么把自己折腾死了。他一死,剑圣的题目就完不成了。”
    苏闲花不满:“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在想这些?”
    “我又不是他,不用担心边境之乱;我也不是你,不用整天想着九幽。不想那个题目还能想什么?”他哼了一声,成功的让苏闲花脸红语塞,这才蹲下身,对着莫巍淡淡道:“喂,我跟你做个交易怎么样?”
    莫巍慢慢的放下手,眼眶发红,布满血丝。他不明白,为何过了一夜,这个原本对他满腔恨意的人竟然会和他说“交易”。
    “程少主,你……不杀我了吗?”
    “本公子突然没心情了。”程红笑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怎么样,做不做?”
    莫巍犹豫片刻:“请说。”
    “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回了战场也只剩半条命,不如就此假装死了,然后跟我回江南去见那个女人。作为交换,我保证你打赢这场仗。”
    程红笑一口气把条件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
    半晌,程红笑见莫巍没有回答,不禁冷笑:“怎么,你放不下那些荣华富贵吗?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你……”
    “不,不是!”莫巍摇头道,“我并不贪恋那些身外之物,只要此生能与瑞锦相守就已足够,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在程红笑脸上,郑重道:“程少主要怎样打赢这场仗?”
    程红笑一挑眉:“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莫巍答道:“只要程少主告诉我克敌制胜之法。”
    程红笑却一副高深的模样:“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一直没有插话的秦韶,此刻却突然开口道:“程少主的凭恃,是不是钟展?”
    苏闲花霍然抬起头来,钟展?秦韶说,程红笑信誓旦旦保证莫巍打赢这场仗的原因,是因为钟展?
    程红笑哼了一声,也不再隐瞒,道:“我去镇西军营找莫巍,一过苏勒河,就遇到了九幽。”
    “啊……”
    “别激动,我还没说完。“程红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是去找莫巍的,他是去找文先生的,我们一起结伴潜进镇西军主营,结果要找的人全都没找到,却从几份密函中推测出了莫巍的去向,九幽便让我跟去寻找了。”
    秦韶沉声问道:“那他自己留在军营?”
    程红笑点头:“我离开的时候,白朔大皇子的军队正在营外五里处扎营。镇西军中留守的大小将领们正在帐中议事,九幽居然就这么闯进去了。我没听到他说了些什么,不过他这么好管闲事,肯定是去帮那些人打仗了。”
    “所以你才说这场仗会赢?”苏闲花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到钟展,心里半是欢喜半是忧虑,一时怔怔,程红笑斜睨她,道:“怎么,你不信任他?”
    本是同根生连枝(9)
    “不是的……”
    她一时语塞,秦韶却接过了话,对着莫巍道:“莫将军,我必须得去一趟镇西军主营。你还有什么指令要传达,或者有什么东西要带走,不妨告诉我。”
    还不等莫巍说话,苏闲花就扯着他的袖子大惊失色:“秦韶,你也要去战场?”
    他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钟展不是在那里吗,我去看看他。”
    苏闲花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一热,顿时冲口而出:“那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他抚了抚她的长发,“战场可不是好玩的地方,我不想分心照顾你这个野丫头。你就乖乖的和程少主一起留在这里,照看好莫将军的伤。”他笑的眉眼弯弯:“放心吧,我一定把一个毫发无伤的钟展带回来给你。”
    看着他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更加不安了,不依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要跟你一起去!”
    “别说了,时间不多。”他摇了摇头,目光却十分坚定,随即转向莫巍道:“莫将军,若是你答应了程少主的条件,就请把御赐令牌给我,我去替你跑一趟。相信明日,莫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就会在边境之地传开了。”
    三
    秦韶走的时候,带走了莫巍的令牌和一份“遗书”。他和程红笑在村中寻到了一条船,程红笑将他送至岸边。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破云而出,给滔滔不绝的苏勒河水镀上一层碎金颜色。
    秦韶淡淡笑道:“程少主破例送我,是有话对我说么?”
    程红笑抱着手臂看着面前笑意悠悠的人,不悦道:“你早就知道我和苏闲花的关系,为什么不告诉她?”
    秦韶摇了摇头:“她的事,自然要由她自己来判断。”
    程红笑对此很是不以为然:“你怎么和九幽一个德性?凡事想的太多,未必就是好事。”
    “至少不是坏事。”秦韶的笑意不减,“我和钟展是多年的朋友,他要去帮莫巍打仗,我当然要去帮他。花花这里,就拜托程少主了。”
    说罢一纵身上了小舟,一抹清瞿背影,渐渐远去于水天之间。
    苏闲花这一天过的很不安稳,她经常遥望着秦韶离开的那个渡口,每次远处传来号鼓之声,都会让她坐立不安,恨不得背上立刻生出翅膀飞过河去。
    程红笑躲在屋檐的阴影里看她走出走进,终于不耐烦道:“你给我消停些,看着心烦!”
    苏闲花也正好心情不佳,哼了一声:“你管我,有本事别看!”
    程红笑冷笑不止:“你以为我愿意留在这儿?我只要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带回江南就好,你要是不怕那个姓文的,我现在就可以走!”
    她一时气结:“程红笑你……你爱走就走,本姑娘不稀罕!”
    ……
    “二位……请听我一言。”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两人一起回头看着屋子角落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莫巍轻咳了两声道:“二位不要吵了。白朔大皇子的军队连日征战,虽然我军只剩一半人马,但他们也早已人困马乏,这场战事最多不会超过一天,我们再等等,相信很快有消息传来。”
    苏闲花眼珠一转,瞪了程红笑一眼,走过去坐在莫巍身边,喊了一声:“莫将军。”
    “苏姑娘有何指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说说你和瑞锦姑娘的事吧。”
    “这个……”
    等莫巍断断续续的把往事说完,暮色又一次笼罩四野。远处的战鼓声已经停歇了很久,苏闲花看了一眼在回忆中满足睡去的莫巍,忍不住笑了笑,替他将薄被盖好。
    本是同根生连枝(10)
    真好……不管经过了多少等待和磨难,这两个人终于要见面了!
    她起身朝外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到程红笑低低道:“有人回来了。”
    她的脚步一顿,下一刻就飞快的奔了出去。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轻轻的嗤笑,她却只当没有听到。
    就让这家伙笑话一回吧,比起瑞锦的十年等待,她只等了不到十天——就算被笑一下又有何妨?
    渡口边正有人从小舟上慢慢走下来,她看到先前那个人正挽起袖子,轻拂着衣袍上的灰尘,他的颊边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但看起来不严重。低垂的眼睫,两道秀挺的眉,虽然面容被暮色隐去,但应该是浅笑如初的——
    她只觉的心口怦怦的跳着,大叫了一声“钟展”。
    他抬起眼睛来看她,然后温和的笑起来,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之前那些关于欺骗和隐瞒的不快,都在这一笑里消弭了。
    他没事!他回来了!
    她朝他飞奔过去,径直撞进了他的怀中。钟展侧了侧身搂住她,轻轻叫了一声:“花花。”
    她“嗯 ”了一声,原本想好要说的很多话,在这一瞬间却全都说不出来,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他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声音温润,眉眼含笑。满心眷恋,尽在不言之中。
    苏闲花窝在他怀中,越过他的肩头看到正在岸边系舟的秦韶,欢喜的伸出手朝他用力挥了挥。秦韶见到她眼角眉梢盈满的笑意,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微笑着做了一个一切平安的手势,垂下头去,掩去了眼底的一声叹息。
    正如程红笑所说,钟展留在莫巍的主营,说服了仅剩的几名将领,合力在夜半时分迎击了白朔的奇袭。
    白朔大皇子从文先生那里得知了莫巍已经战死不在营中的消息,满以为无主之军必定能一击而溃,可志得意满的草原骑兵没有想到,这个甚至连主将都没有的军队,竟然能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有序坚固的防守,将一批批铁蹄当在了绝云山天险之外。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九幽公子的运筹帷幄和神机妙算。
    秦韶赶到的时候,正是前线战事最为激烈的时分。钟展亲临阵前,一袭素色衣袍立于危崖之上,衣袂飘飞,再不是平素温文尔雅的模样。那一刻的他,有着九幽公子叫人望而生畏的气势。
    秦韶带来了莫巍的令牌和亲笔“遗书”,主将的死讯让士兵和将领们悲愤欲绝,士气也因此大振。白朔军队大都是骑兵,一夜麓战,战马早已困顿,欲待撤兵之时,后方的主营中又传来大皇子遇刺的消息,兵将们顿时乱了阵脚,,仓皇逃窜,镇西军乘胜追击,一口气追了数十里,歼敌上万。而白朔却在此役中折损了大皇子,元气大伤,短时间之内无力再侵犯中原。
    躺在床上的莫巍听两人把事情的经过说完,沉默半晌,虎目中竟隐隐泛出了泪光,喃喃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的心愿已了,再无牵挂,从此镇西将军莫巍就算是死了……”他的声音喑哑,多年来的雄心壮志一经放下,竟一时不能自已。从此天下事再与他无关,他要做的,要用仅剩的那一只手,为一个痴心等待十年的女子撑起一方温暖的天地。
    那也是一种生活。
    十年功名如梦一场,却能换得余生相守,谁说这不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替莫巍换过药,四人走出屋子。苏闲花的心情分外的好,深深的吸了一口略显寒凉的空气,转头看向程红笑。她已经直呼其名习惯了,如今也不改口,直接问道:“程红笑,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把莫将军送到江南去?”
    程红笑斜睨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