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透明。
    “父亲。”我踉跄前行,魔花们感觉自己的领域受到侵犯,纷纷停下吸血,扭动着身躯朝我滑来。我无视它们,径自张开了手臂,一声声地呼唤:“父亲……父亲……”
    一朵花飞过来,张开花瓣狠狠地咬我,皮肤上的感应器传来疼痛的数值,竟然相当于一辆6轮全驱动的中型越野车以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冲撞——如此巨痛,也真亏薄荷跟个没事人似的一直忍受着。
    魔花吸不到血,变得暴怒,伸出臂粗的枝茎,将我紧紧绕住,换了普通人在这样的重压下必定变成肉饼,而薄荷依旧坐在漩涡中,笑吟吟的看着,丝毫没有伸手来帮忙的意思。
    我眨了下眼睛,驱动体内的反击程序,用类似于普通闪电电力的10亿瓦特电流将那朵花在0.3秒内烧成灰烬。
    薄荷这一次,终于露出吃惊的表情。
    “父亲……”我喊道。
    那朵花的死激发了同类的愤怒,它们全部疯了似的朝我发起攻击,眼看漫天遍地全都是茎叶,根本无处可逃时,一只手突然出现,修长如玉的食指凌空朝它们轻轻一点,魔花们就瞬间颓软了下去,跌落于地。
    而手的主人,在下一刻抱住我,声音里还带了点笑意:“父亲?我竟不知,原来我有个这么厉害的女儿。”
    我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与他对望。他的眼睛深黑,瞳仁宛如黑琉璃般,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素白的脸,乌黑的发,雪白的长裙,无比简单的造型,却是最最精心雕琢的结晶。我的设计者曾无比自豪的说:不说功能,光论外型,就足以令他功成名就。
    上一次的实验里,他们给我添加了荷尔蒙诱导功能,从而令薄荷对我一见钟情。他曾极为专注的凝望着我,什么也不做,就是看着,时间长长。
    我问:“你看什么?”
    他轻叹道:“上天真神奇,竟可以把一个人创造的完全贴合你的喜好,眉眼唇鼻,香肩楚腰,无一不令我欢喜……”
    呵,神奇的不是上天,而是荷尔蒙。
    就像此刻荷尔蒙设置取消后,落入薄荷眼中的我,也不过只是个无比普通的人类而已。
    “你是我的女儿,那么,我可否冒昧的问一下,你的母亲是谁?”薄荷将我抱到潭边的岩石上,魔花在他身后盘旋成鲜丽的背景,他挑着一边的眉毛,唇角拉出细小纹路——在芯片的定义里,这样单边弧度超过30度且持续3秒肌肉无进一步变化的,都属于假笑,也就是俗称的“皮笑肉不笑”。
    我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回答他:“佛听。”
    “佛、听?”曾被他吟念过无数次的我的名字,就这样再一次的从他齿间吐出。
    电脑芯片立刻开始自动搜索,于是一句句话就那样毫无防备地跳入我的接收器中——
    “佛听,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以自己的血喂那些花吗?因为我和那些花,一样的寂寞。”
    “喜欢人类?哦不不不,你错了,大错特错,佛听。我啊,最最不喜欢的,就是人类了。”
    “但是,我喜欢你。没错,佛听,我喜欢你。”
    “佛听,我最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永远喜欢你。”
    ……
    谎言!
    谎言谎言!
    一句句,都是谎言!!
    一条线路突然绷断,搜索引擎停止,那些话语消失了。我重启接收器,把瞳孔的焦距对准薄荷。他的眼睛弯成了两条可爱的弧线,冲我甜甜一笑:“你的母亲叫佛听,那么你呢?我的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词库里没有任何与此相关的答案。那些笨蛋科学家们,竟然忘了给我这个身份另起一个名字!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呆呆的看着他,薄荷等了片刻,扑哧一笑,亲昵的伸手刮我的鼻子:“那么就由我来给你起名字吧。佛听魔语,你就叫,魔语。”
    接收器接应到“魔语”二字,自动生成词库,然后注入编辑中,旁边的备注是——由薄荷所起的名字。
    我想肯定是我的词库容量到达极限了,否则,为什么这个新生的词条,竟会让我觉得不舒服,就像即将溢出杯口的水一样,悠悠晃晃。
    “走吧。”他一拉我的手,领我前行。我有点茫然。本以为他会问我:“为什么你会是我的女儿?”,然后我就可以回答:“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而那部分记忆里,包含了我和我的母亲。”
    他再细问,我就可以告诉他他曾经多么挚爱一个人类的女子,但却因为种族的关系最后不得善终,为了减除痛苦他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而将我独自留在了人间……科学家们为我设计了最狗血的桥段去圆这个弥天大谎,在我的芯片里植入了32万种应对的答案,然而,薄荷却一个字都没有再问,就那样领我回了他的家。
    我当然不是第一次去他的家。
    在第一次实验里,我想杀他,反被他所伤,他把我带回此间修养;
    在第二次实验里,我跪在门前三天三夜,求他不要出手,但被他一记手刀断了我的感知线路,就此昏迷不醒;
    在第三次实验里,我与他在这里你侬我侬,两相厮守,却最终走到了分离……
    而今,我第四次走进这所建立在死亡潭旁的小竹屋,看着熟悉的景致,那种即将进入节电模式的昏沉感再度袭来——这第四次实验是不是太仓促了,以至于我的太阳能电板出现了故障,没有查出问题就被迫投入了时空穿越?所以才会现在感到如此的不舒服?
    薄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淡淡一笑:“如何?喜欢这里吗?”
    我慢慢地朝前走了几步,手指抚过一张青玉书案,书案上有很多道深浅不一的划痕,看得出曾经有人长年累月的在上面练字,“母亲告诉我,你这张桌子是抢来的。”
    薄荷挑了下眉毛。
    “你十岁时,有次外出无意中看见镇子里有个私塾,童子们跟着夫子在上课,你好生羡慕,就也跑去学。夫子一开始很喜欢你,但你学的实在太快,别的孩子一年才学得会的东西,你一天就全懂了,于是其他孩子开始纷纷猜测你是谁,当他们最后发现你是个半妖时,就惊慌失措的找了好多道士来抓你,混乱里,你抢了这张桌子就跑,从此再也不去那个小镇。”
    第三次实验里,薄荷告诉了我这张书案的由来,他当时的眉眼间有种漠漠的冰凉。
    而此刻,当我复述这段往事时,薄荷却笑眯眯的朝我眨一眨眼:“贼不空手,我好歹也叫了那人一声老师,要当我的老师,却不教我知识,那么,只能送点东西给我了。”
    我再走到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弓前,弓身乃以上好的犀角雕琢而成,弓弦更是这个时空的至宝天蚕丝,上面一点血迹未褪,犹自鲜红。
    “母亲说,这把弓,是你最好的朋友的。”
    “哦?”
    “你路过冥林,见一将军被毒雾所困,施以援手救他出林。你们意兴相投,相见恨晚,遂成了知己好友。他父病危,你陪他回京,帝都突然接二连三的发生命案,国师说是妖怪所为,而种种探查,最后都将矛头指向了你。将军质问你,你一字不答,转身离去,于是他伸手挽弓,射了你一箭。你硬生生的承下那一箭,却转身抢了他的长弓,大笑离开。”
    我曾问过薄荷,为什么要挨那个忘恩负义的人类一箭,彼时的薄荷那般答我:“我若不接那一箭,他回去后会被皇帝怪罪,因为,是他带我入的帝都。”
    “那么,那些命案,真的是你所为吗?”
    薄荷凝望着我,眼神像漾在水里的墨,丝丝缕缕,软软绵绵,那是一种无以复加的温柔,以及……哀伤。“是,或不是,根本不重要。人与妖,本就势不两立的,而身处两者之间的我……呵呵。”
    他没有说完,但里面的意思,我已明白。
    身为半妖,他既不被人类接纳,也不被妖怪认可,很长很长时间里,他都只是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漫无目的的在这个世界里生存,没有理想,没有信念,没有一切的一切。后来,当生存的欲望都消失了时,他就开始用自己的血液喂食魔花,用最最痛苦的方式慢性自杀。明明是那么绝望的一个人,最后,却会为那些抛弃了他辜负了他伤害了他的人类去与百万妖魔对抗,甚至以自己为供品拔出天诛剑毁了这段时空……
    多么毫无逻辑、不可思议甚至莫名其妙的行为。
    我想我无法理解薄荷。
    无论再向我的芯片里输入多少数据,都无法分析这只半妖的思维。
    一如这回实验里,他那轻佻的、懒散的、漫不经心却又显得成竹在胸的笑容里,究竟掩藏了什么样的心思,亦不可得知。
    大概是因为我每次出现的身份不同,因此,每次感应到的他的态度也不一样。
    第一次,我是他的对手,他始终彬彬有礼,顽强,却友好。我受了伤,会给我医治,我叫板,会从容应对。
    第二次,我是他的跟班,他走到哪我就泪汪汪的求到哪,他冷若冰霜,铁石心肠。
    第三次,我是他的情人,他温柔之极,对我呵护备至,为了搏我一笑会飞跃万里去摘一朵悬崖上的冰花……
    而这一次,我是他的女儿,他看着我,举止亲切,笑意款款,笑意却不达眼睛。
    薄荷……
    薄荷啊……
    要怎样,我才能阻止你在七日后去送死呢?
    如果这一次我还失败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第五次尝试的机会,因为在另一个实验室里正在批量生产我的所谓同胞,15号到99号。而科技那种东西,是永远会递进与升级的。我不可能是唯一。
    当我想到唯一这个词汇时,搜索引擎突然给了我一句话——
    “我向来不敢轻言永远,可对你,我敢。”
    这句话里没有“唯一”两个字。我想我的程序大概是又混乱了。
    四
    “父亲,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和母亲的事情?”
    我就那样很顺理成章却又无比诡异的在薄荷家住了下来。说顺理成章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女儿,无比诡异则是我猜不透薄荷在想什么,他怎么就能如此随随便便地认可了我这个半途蹦出来的女儿,并且还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对待女儿那样,对我的饮食起居照顾的无微不至?
    因此,犹豫再三,我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薄荷敲核桃的手指停了一下,然后笑笑,把剥好的核桃肉推到我面前来。作为机器人,其实我并不需要吃东西,但这种干果意外的迎合了我的味觉,让我在品尝的过程里能提升活跃值,活跃值于我而言,大概就是人类所谓的快感吧。
    于是我没有拒绝,低头吃核桃,耳旁听薄荷轻轻道:“我想,相比你的听说,亲身经历过的我,应该更清楚我和你母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吃了一惊:“你知道?”
    薄荷眨眨眼睛:“你猜。”
    我无语。他摸了摸我的头,呵呵道:“你母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吃核桃的样子像只小松鼠?”
    我无法辨析这是赞美还是讽刺,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抿唇一笑,又问:“你母亲有没有告诉过你——别人的东西其实不可以乱吃?”
    我猛然一惊,搜索引擎在瞬间对这句话做了探究,将无数种因乱吃东西而导致的严重后果输入我的接收器内,与此同时,舌尖也对核桃肉分析完毕,里面有一堆千年后的科技都无法解析的乱码。
    薄荷微笑着起身,拍拍我的脸:“没关系。母亲没有说的话,父亲现在教你,不要乱吃东西,切记切记。”
    眼看他悠哉游哉就要转身离开,我忙开口道:“为什么不能乱吃?因为一岁时你娘曾给你喝夹竹桃汁想杀死你?因为四岁时村民们在烙饼里下毒想毒死你?还是因为十四岁时你初恋的少女把你迷昏后交给了蜀山的道士们……”
    “闭嘴。”他沉下脸。
    我却不管,继续道:“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厌弃;被人类排斥与驱逐;还被自己所喜欢的人背叛……你从小到大遭遇的都是这样的事情,所以无法再信任任何人,所以即使是我——你的女儿,你也要处处防备?”
    薄荷蓦然转身,伸手拈起了我的下巴,我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他的瞳孔比平常缩紧了0.08cm的半径,这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