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蓝色的印章。
    船家的手颤抖着拆开信封,他在阅读方面并不比他在计算方面强,所以他对维克多说:
    “你念给我听听。”
    维克多念道:
    “船主路瓦先生,请尽快到警察分局来一趟。第十二区警察分局。”
    “就这些?”
    “就这些。”
    路瓦去了整整一天。
    他晚上回来以后,他的愉快心情似乎完全消失了。
    他眉头紧皱,脸色难看,一言不发。
    路瓦大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孩子们都到甲板上去玩耍以后,她问他:
    “出了什么事?”
    “我心烦。”
    “是因为交货?”
    “不,是为了维克多。”
    他讲了他去见警察分局长的经过。
    “你知道那个抛弃他的女人,她并不是他母亲。”
    “啊!真的吗?”
    “他是她拐骗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
    “是她自己在临终前向分局长承认的。”
    “这么说,他们把他亲生父母的名字告诉你了?”
    路瓦打了一个哆嗦。
    “你凭什么认为告诉了我?”
    “这还用问!因为他们把你叫去了。”
    弗朗索沃第一次发火了。
    “要是我知道,我早就告诉你了!”
    他满脸通红地大叫,然后走了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路瓦大妈想不明白。
    “他这是怎么啦?”
    是的,弗朗索沃,他这是怎么啦?
    从这一天起,他整个人都变了。
    他吃不下,睡不好,夜里还自言自语。
    他跟妻子吵嘴。
    他大声地骂阿奇帕若,粗暴地对待所有的人,对待维克多甚至比对待别人还要粗暴。
    路瓦大妈大惑不解。要是她问他怎么了,他就态度蛮横地回答:
    “没什么。难道我看上去有什么不对吗?你们全都合起来跟我作对!”
    可怜的女人只好对自己说:
    “我发誓,他是病了!”
    有一天晚上,他突然为了莫冉德尔而对他们大发雷霆,她相信他真的是疯了。
    当时航程即将结束,就要到达克拉姆西了。
    维克多和科拉丽谈起学校,男孩子说他很高兴就要和莫冉德尔再见面了,路瓦老爹一下子火冒三丈:
    “别再我面前提你的莫冉德尔!我不愿意再见到他!”
    做母亲的出面干预了:
    “他对你怎么啦?”
    “他对我……他对我……这与你无关。现在我还是一家之主吧!”
    唉!他这个一家之主现在竟然蛮横到了如此地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在科尔比尼停泊,他朝上又航行了两法里,停泊在了森林中间。
    他声称莫冉德尔每次做买卖都想欺骗他,他跟另外一个卖主做生意可能会更好。
    离开村子太远了,孩子们不可能再想到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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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是艰苦的(3)
    维克多和科拉丽整天在林子里跑来跑去拾柴。
    当他们累了,就把柴放在沟坡上,就地坐在花丛里。
    维克多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让科拉丽念。
    他们喜欢看透过树枝洒落下来的阳光颤动地落在他们的书页上,落在他们的头发上。他们周围有成百上千的小虫子在嗡嗡叫着,而远处的树林里却是一片寂静。
    他们停留了很长时间以后,就得沿着那条横着一条条树干的影子的大路赶快走回去。
    在路的尽头,他们看见了在一角蓝天里呈现出的南维尔美人号的桅杆,还有在从河水上升起的薄雾里跳动的火光。
    这是路瓦大妈在水边的空地上用细树枝来生火做饭。
    弥弥尔蓬乱的头发就像鸡毛掸子,衬衫的一角从短裤里露了出来,他在路瓦大妈身边眼巴巴地望着锅。
    小妹妹在地上打滚。
    阿奇帕若和路瓦在抽烟斗。
    一天晚上,正吃着晚饭,他们看见有个人从树林里朝他们走过来。
    “瞧,莫冉德尔!”
    正是那个木工。
    他老多了,头发也白多了。
    他拄着一根棍子,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他来到路瓦跟前,朝路瓦伸出手。
    “怎么!弗朗索沃,你不和我来往了?”
    船家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
    “啊!我不怪你。”
    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路瓦大妈的心软了。
    她没有注意到丈夫的表情,她递给他一张凳子,请他坐下。
    “您没生病吧,莫冉德尔先生?”
    “我受了很重的风寒。”
    他讲得很慢,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
    病痛使他的性情变得温和了。
    他说他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他要搬回涅夫勒省的郊区去住。
    “结束了,我不想再做买卖了。我现在富了,我有钱了,有许多钱。但是有什么用呢?我不能把我失去的幸福买回来。”
    弗朗索沃皱紧眉头听着。
    莫冉德尔继续说下去:
    “我越老越感到孤苦伶仃的痛苦。过去,我干活时还能忘掉这一切;但现在,我没有心思再干活了。我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我要换个地方住,也许这样可以忘掉烦恼。”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孩子们。
    这时候,维克多和科拉丽带着他们的柴禾,从林子里的大路上走了出来。
    他们看见了莫冉德尔,就扔掉柴捆,朝他奔过来。
    他还像过去那样温和地拥抱了他们,他对一直阴沉着脸的路瓦说:
    “你,你是幸福的,你有四个孩子。我没有了。”
    他叹了口气。
    “没什么好说的了,这都得怪我。”
    他站起身来。
    所有的人也都跟着站起来。
    “再见了,维克多。好好干活,要爱你的父母,你应该这么做。”
    他把手放在维克多的肩膀上,久久地凝视着维克多:
    “想想看啊,我那个孩子差不多跟他一样啊。”
    路瓦在他对面,满面怒容,好像在说:
    “还不快给我走!”
    然而,在木工临走的时候,弗朗索沃好像突然动了怜悯心,他说:
    “莫冉德尔,你不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这句话好像是被逼着说出来的,口气生硬得让人失去接受的信心。
    老人摇摇头。
    “谢谢,我不饿。幸福的一家人,会让伤心的人看了更难过。”
    他拄着棍子,佝偻着腰走远了。
    这天晚上,路瓦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夜里他在甲板上踱来踱去,早上什么也没有对人说就出去了。
    他去找本堂神父。
    本堂神父的家就在教堂边上。
    这是一所四四方方的大房子,前面有个院子,后面有片菜园。
    几只母鸡在门口啄食。
    一头拴住的母牛在草地上哞哞叫。
    路瓦下定了决心,他心里感到轻松多了。
    打开栅栏门时,他满意地长嘘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再出来时,心中的烦恼一定会完全消失了。
    他看见本堂神父正坐在饭厅里乘凉。
    这个传教士刚刚吃过饭,把头斜靠在他的《日课经》上打盹。
    路瓦进来把他吵醒了,他在书页上做了个记号,合上书,然后让船主坐下,船主正用手指转动着鸭舌帽。
    “我说,弗朗索沃,您找我有什么事?”
    他需要神父的帮助,他把事情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
    “您知道,神父先生,我不是很能干。正像我老婆说的,嘿!嘿!我不是一只鹰。”
    这个开场白让他一下放松了,他开始讲述他的事情,他气喘得厉害,满脸通红,两眼一直盯着他的鸭舌帽。
    “神父先生,您还记得吗,莫冉德尔曾经对您说过他是个鳏夫?这大概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他的妻子到巴黎去做奶妈。按惯例,她让医生看过她的孩子,喂了最后一滴奶,然后把孩子交给了一个送孩子的女人。”
    神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送孩子的女人是干什么的,弗朗索沃?”
    “神父先生,是那些别人付钱给她,让她把吃奶的孩子送到乡下去的女人。她们会用一个背篓把孩子像小猫一样地背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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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是艰苦的(4)
    “奇怪的职业!”
    “有些正派人也干这一行,神父先生。
    “但是莫冉德尔大妈遇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巫婆,她拐走了孩子,再把孩子租给另外一些坏女人,带到街上去乞讨。”
    “您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弗朗索沃?”
    “我说的全是真的,神父先生。这个坏女人拐走了一群孩子,莫冉德尔的男孩也在其中。她把他一直留到四岁。她想教他如何乞讨,但这是一个正直人的儿子,他拒绝伸手。于是她把他扔在街上,让他听天由命。
    “六个月以前,她在医院临死时,良心受到了谴责。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神父先生,会让人痛苦得要死。”
    这个可怜的人抬起眼睛望着天花板,好像是在发誓说他没有说谎。
    “于是她请求见警察分局长。她把孩子的名字告诉了他。分局长又转告了我。他就是维克多。……”
    本堂神父手上的《日课经》掉在了地上。
    “维克多是莫冉德尔的儿子?”
    “绝对没错。”
    教士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他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什么,只能听出“可怜的孩子”……“上帝的旨意”……这些字眼。
    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到窗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最后停在路瓦对面,双手插在腰带里。
    他想找一句适合这件事的警句,但是找不到,只好简单地说了一句:
    “嗯!看来是应该还给他父亲。”
    路瓦打了个冷战。
    “这正是我的烦恼之处,敬爱的本堂神父。自从六个月前我知道这件事以来,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我的老婆也没有告诉。
    “我们辛辛苦苦地把他拉扯大。我们在一起共过那么多的患难,如今我已不能和他分开。”
    他说的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如果说莫冉德尔值得同情的话,那么可怜的弗朗索沃同样也让人感到值得同情。
    处在这两种相互矛盾的同情心之间,本堂神父淌下了豆大的汗珠,默默地祈求上帝的启示。
    他好像忘了路瓦是来寻求他的帮助的,他用低沉的嗓音问道:
    “您瞧,弗朗索沃,换作是我,您会出个什么主意呢?”
    舶家低下了头。
    “我明白应该把维克多还回去,神父先生。那一天,莫冉德尔突然来找我们,我就认识到了这一点。看见他这么老,这么忧伤,这么衰弱,我的心都碎了。
    “我感到很羞愧,就像我的口袋里装着属于他的钱,偷来的钱。我没有办法再独自保守我的秘密,我来请求您的忏悔。”
    “您做得很对,路瓦,”本堂神父说,他看到船家给他提供了一个答案,感到很高兴。
    “纠正自己的错误,从来不会太晚。让我陪您去找莫冉德尔。您向他承认一切。”
    “明天,神父先生!”
    “不,弗朗索沃,立刻就去。”
    看到老实人痛苦地挣扎着,看到老实人双手神经质地卷弄着鸭舌帽,他无力地请求说:<br/